今天是24号,離2021年結束隻剩一周。
不知為何,年底總想重溫老劇。
前段時間,演員高峰在微網誌發出一張合影。
合影中幾人曾出演過同一部劇。

大家看看能認出幾個
像饞蟲被勾起,便又重溫了一遍劇。
猜出來了嗎?
是開播于十五年前,真正的現象級作品——
《士兵突擊》2006.12.24 首播15周年
十五年來,再未有軍旅劇如它一般。
論傳播度:
“許三多”這個名字,“不抛棄,不放棄”這句口号,幾乎無人不知。
豆瓣超17萬人打分,評分9.4。
論影響力:
播後參軍人數激增,引發征兵熱潮。
央視的征兵廣告,用這部劇的片段。
2015年王寶強參加綜藝,有士兵直言因為許三多入伍。
除王寶強外,這劇還輸送了其他演員:
張譯、段奕宏、李晨、邢佳棟、陳思誠......其中有三位成了影帝。
不是用流量炒劇,而是劇識人捧人。
那個時候還沒有飯圈。
主創都活躍在貼吧——士兵突擊吧。
張譯是吧主(昵稱:士兵突擊),編劇蘭曉龍在下面跟帖(昵稱:249),王寶強(昵稱:天生的純木木),段奕宏(昵稱:老A袁朗)......也在其中。
讨論劇情,分享糗事,插科打诨。
哪像現在,私生代拍,粉絲應援。
第一個是張譯,第三個是蘭曉龍
諸多光環加身,某種意義上,這劇是巅峰,是标杆。
但。
光環再強,《士兵突擊》無關名利,它是失落者之歌。
>>>>誕生
《士兵突擊》是混混寫出的劇本。
“混混”,是編劇蘭曉龍對自己的評價。
畢業于中戲,進了話劇文工團,照舊不事訓練,自由散漫。
也做槍手,賺到錢不存,鋪在床褥底下,晚上再打車去三裡屯喝酒,所有啤酒喝一遍,天亮才回。
狂浪。
是以被組織安排參加10個月的軍訓,軍訓時他遇到了許三多的原型——一口爛牙的農村兵。
後來,話劇團搖搖欲墜,面臨解散。
蘭曉龍要在一個月内弄部舞台劇以力挽狂瀾,便從早寫好的小說《士兵》中摘出片段,排成舞台劇《愛爾納·突擊》。
臨了,話劇團沒保住。
但《愛爾納·突擊》看哭了一個人,導演康洪雷。
他要将它搬上熒幕。
話劇《愛爾納·突擊》
《士兵突擊》的籌拍是以70年的老團解散開始。
團裡還有個失落的人,張譯。
常年跑龍套,幹雜活,上台便被人說“張譯,你演戲就是一個死”。
不能一直“死”下去,他給康導寫去信。
名為《我的請戰書》,文字直白懇切:
(我)八年兵齡,出身于北京軍區最窮的24集團軍,最窮的70師、最窮的210團、步兵三營七連四排一班......經曆過堅苦的日子:修過靶場、滔過糞坑、通過垃圾道、參加過十天的負重60公斤長途野營拉練。
張譯想演許三多,但深知希望不大,隻求有機會便好。
後來,他成了“軍中之母”史今。
他演史今退伍時,也正好接到退伍通知。
那是真傷心難過。
出生于西北邊陲的段奕宏。
到北京上學,要坐兩天的汽車,再坐三天四夜的火車。
他常覺得卑怯。
有同學講,大學四年沒聽他大聲笑過,他自言曾想過輕生。
康洪雷找到他時,段奕宏拒絕,因為覺得自己演不了袁朗。
袁朗是外放的,他卻将自己鎖得很深。
他想演的是史今。
康導眼光精準。
拿定各個角色,将懸而未決的許三多交給王寶強演。
《盲井》《天下無賊》之後,有人說王隻能演傻根。
許三多也是傻根,王寶強不願演,可看完劇本,像被一股勁兒堵着,“編劇是誰啊,就像摸着我的心寫的”。
想起初到北京闖蕩,做群演時被人瞧不起,外号是“狗”,住地下室,一年換30個地兒,起滿身的痘,沒錢吃飯。
“一口爛牙的農村兵”是隊伍中窘迫的異類。
像他。
《士兵突擊》拍得艱辛,卻不是一部好賣的劇。
一無男女感情,二無撕逼狗血。
其網絡單集價格僅賣了3000元。
幾經輾轉到西安電視台播出,結果反響平平。
直到在北京衛視播出,才真正掀起收視狂潮。
有多少人?
入了迷,進了戲,史今是白月光,袁朗是夢中人,成才、伍六一、吳哲無一不鮮活。
而許三多,一邊嫌棄他,一邊暗暗為他鼓勁“跑吧,飛吧,三多”。
失落者高歌,曲名為征服。
Conquest of Paradise音樂:Vangelis - 士兵突擊 電視劇原聲帶
>>>> 入戲
如果概括《士兵突擊》的線索,我認為是許三多在尋找自己的容器。
一個出身農村,常受欺淩,父親責打的慫包。
去當兵,是被逼,也是逃離“龜兒子”的身份。
可他天資愚鈍,總出洋相。
走路順拐,轉身崴腳,坐坦克暈車,打槍放炮怕聲。
很傻很天真很急人。
一個“孬”兵。
隻好被放逐到草原五班。
這裡偏僻荒涼,無人在意,戰友整日吃喝打牌,不訓練不摸槍。
蘭曉龍超越對天賦與努力的描述,而強調“容忍枯燥,單調重複”。
他愛極了加缪,是以許三多身上有西西弗斯的影子。
借此與無盡的歲月一戰。
許三多的壯舉之一,是他自己親手鋪出了條石頭路。
沒有人想過西西弗斯會迷戀推石。
許三多也會迷戀五班。
五班是他的第一個容器,班裡的人接納了他,拿他當自己人。
可他再次被迫要走,因為這條石頭路成了勳章。
接到調到鋼七連的指令,許三多在草垛躲了一夜,被找到後哭了:
“我離開過家,我不願再離開家了。”
人類最偉大的品性之一是承受。
承受命運地轉折、跌宕與咆哮。
許三多調去鋼七連。
參加訓練時,懷裡給班長史今揣倆雞蛋,結果因為熱輻射被标記,壞了七連部署一周的計劃。
被排斥輕視,又心存愧疚。
愧對七連,愧對史今。
他又沒了根。
史今如母,心腸軟,心地熱。
招許三多入伍,選他進七連三班。
許三多在明白軍人的意義前,最初的信念是不愧對史今。
沒有大忠,小義亦可貴。
333個腹部繞杠,是兵王覺醒的起點。
也是埋伏的淚點。
許三多繞完抽筋嘔吐,被架回宿舍照顧,DV記錄下這一刻。
等他看到錄像時,七連已經被整編,全連隻剩連長與自己。
九十年代,海灣戰争震驚世界。
資訊化作戰優勢凸顯,傳統機械化手段劣勢畢顯,這是整編的背景原因。
許三多留守七連,再次變回一個人。
失落是無聲的。
照舊作戰訓練、整理内務,他又成了沉默的西西弗斯。
許三多不做主動選擇。
從草原五班到七連三班,後來又受袁朗邀請到A大隊。
他隻關心眼前。
一直到結局,老家炸毀,父親入獄,債主上門。
他心甘情願選擇繼續做軍人,并承擔家裡債務。
這是唯一一次。
編劇史航評價許三多:“儒家血脈,墨者肝膽,農家心腸”。
蘭曉龍說:
“我不管寫什麼戲,寫聰明人還是傻人,都是一個命題,就是我們可以活得更自由,一個人是怎麼讓自己活得更自由的。”
許三多。
因為沒有野心,是以沒有戾氣。
因為沒有戾氣,是以更加自由。
國産影視劇再難有如他一般的主角,這是一個不關心傻人的時代。
>>>>自尊
《士兵突擊》至純。
它不寫壞人,不拍人的内鬥。
它講人在無可奈何時的應有所為。
有人比喻,《士兵突擊》是童話,最殘忍的童話。
用盡力氣擁有,卻總是别離。
草原五班的老馬回了老家,服役期滿的史今退伍,受傷的伍六一也複原。
五班已遠,七連不在,天下無不散筵席。
史今告訴許三多:
“人總是要分的,而且還會越分越遠,想得你抓心撓肝,可是咱也在長啊,個越來越高,能耐越來越大,到時候你想見誰就見誰,天南海北隻是一擡腿的距離。”
看《士兵突擊》真的會哭。
蘭曉龍用辯證思維寫劇,尤其是成才的設定。
許三多找容器,成才找跳闆。
許三多與成才互為鏡像。
一個反應遲鈍的傻人,一個極端聰明的能者。
兩人同鄉又同時入伍。
成才懂世故,會來事,訓練成績漂亮,是個人精。
兜裡揣着三種煙,對應相應的軍銜職位給人遞煙。
但在軍隊,他卻不如許三多如魚得水。
A大隊選拔時,中隊長袁朗問成才鋼七連最重要的6個字,他想不出來。
其實是“不抛棄,不放棄”。
袁朗那段話說得樸素卻絕妙:
“你經曆的每個地方、每個人,每件事都要你付出時間和生命,可你從來不付出感情。你冷冰冰地把它們扔掉,那你的努力是為了什麼呢?為一個結果虛耗人生?成才,你該想的不是成為特種兵,是善待自己,做好普通兵。”
猶如當頭一棒。
當被欲望支配,就如畫地為牢。
聰明愚鈍之間反轉了兩極。
成才被調到草原五班,他對許三多說“我要回去找自己的枝枝蔓蔓了”。
《士兵突擊》不避諱“天真”,有人是以覺得它假。
确實。
在人人渴望暴富、醉心名利時,觀衆再難被天真折服。
打開任何一個app,24小時不間斷廣告環繞,刺激消費,加速消耗,樓起樓塌,于是我們的影視劇也更相信投機、風口、混亂與墜落。
再沒有人一本正經道:
“有意義的事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有意義的事。”
是以才忘不了這劇。
十五年前,為了拍攝,劇組遠赴雲南等地。
明信片一樣的景。
軍人一樣的演員。
二十公斤越野,高壓水槍噴射,真槍實彈的風險......
身上暴曬層皮,腳底都是血泡。
蘭曉龍講:“我有一種近乎變态的自尊。”
《士兵突擊》有他的風骨。
劇中有處情節:
七連整編後,某次選拔作戰,老連長不小心抓到自己曾經帶的兵,便給他放水。
這個兵是當時七連最後一個兵。
他自己拉了信号彈退出,對連長喊:
“别以為我來七連沒幾天,就長不出七連的骨頭!”
鋼七連,五十七年連史。
抗美援朝中幾乎全連陣亡,番号将被取消,被全連人掩護的三名列兵九死一生歸來,平均年齡僅十七歲。
這個連的連歌隻剩詞而沒有調。
最早會唱這首歌的人已經在一次陣地戰中全部陣亡 。
熱血?
不,我不願用這個詞。
這是,風骨。
十五年了,我們見過諸多熱鬧。
但風骨呢,見過幾回?
參考資料:1.《蘭曉龍:有一種近乎變态的自尊》,三聯生活周刊2.《段奕宏 站在水中央》,人物3.《王寶強:殘酷來的時候,我就消滅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