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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第三個離婚冷靜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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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策劃“何以為家”第二篇

走入第三個離婚冷靜期

文|蔡家欣

編輯|王珊

丈夫又消失了。約定的時間是下午2點半,安媛左等右等也見不着人,電話打不通,微信也不回。這是冷靜期的最後一天了,如果再不領離婚證,安媛又要等30天。下午6點半,丈夫終于回電話:火車晚點,手機沒電——這個時間,民政局已經下班了。

離婚毫無懸念地又失敗了。安媛今年29歲,是一名麻醉醫生。生活在小縣城的她雖然擁有一份令人羨慕的穩定工作,但婚姻并不如意。結婚四年,夫妻倆長期異地,家中大小事都由婆婆定奪,安媛一直抱着 “湊和過”的心态,但還是被生活中的各種瑣事壓垮。今年1月,安媛和丈夫開始鬧離婚,說不好是幸運還是不幸,她趕上了離婚冷靜期實行的第一年。

根據《民法典》第1077條規定,2021年1月1日起,自婚姻登記機關收到離婚登記申請之日起30日内,任何一方不願意離婚,都可以撤回離婚登記申請。30天冷靜期滿,雙方應在接下來的30天内申請離婚證,如若逾期,則被視為撤回離婚登記申請。

也就是說,如果安媛要協定離婚,至少得去兩趟民政局。第一趟是離婚登記申請,相當于備案,标志冷靜期的開始。30天冷靜期滿以後,再在接下來30天内,和丈夫去民政局領離婚證,婚姻才算正式結束。

離婚的程式是以變複雜了。有人為了離婚,跑了不下10趟民政局。麻煩的是,還要回戶籍所在地。安媛在河北,丈夫在北京,每回辦手續丈夫都要請假,坐四五個小時的火車回河北,一旦錯過,就要重新預約。

這已經是安媛的第二個離婚冷靜期了。過去一個月,她預約過幾次領離婚證,每回到了最後關頭,丈夫都以忙為借口沒現身,隻有一回,人倒是出現在民政局了,就是證件沒帶齊。9月10日這天,因為對方失約,第二個冷靜期失效了。如果安媛還想離婚,就必須重新送出離婚登記申請,再度過第三個離婚冷靜期。

走入第三個離婚冷靜期

表面功夫

安媛還記得第一次送出離婚登記申請是1月4日,冷靜期政策真正實行的第一個工作日。民政局大廳空蕩蕩的,丈夫站在門口,那時的他态度堅定,從頭到尾都在談離婚協定。

和很多個家庭一樣,離婚的導火索是錢。陪嫁的汽車寫的是安媛的名字,卻是婆婆私下買來撐面子的,丈夫婚後四年才知曉,感覺被欺騙了,咬定安媛貪财,要求她歸還彩禮,并提出了離婚。

結婚後,錢的問題一直困擾安媛。她的收入遠高于丈夫,平日由她負責孩子開銷;丈夫的錢自己支配,其他支出都靠父母:炒股的戶頭是公公的,支付寶用的是婆婆的。在這個家,安媛沒什麼安全感,夫妻倆幾乎沒有共同财産。

盡管如此安媛也沒想過離婚。生活裡的雞毛蒜皮忍忍也就過了,她總覺得“過幾年就會好”。有時候兩個人吵嘴,一氣之下丈夫會提離婚,安媛馬上制止,“不能挂在嘴邊,時間長了,會有心理暗示。”

安媛是一個顧家的人。孩子出生後将近一年半的時間,她隻擁有過一個周末。工作後就算手術到淩晨1點多,回家後也得哄娃到3點。“說真的,跟同齡人相比,我是很棒的。”但丈夫的要求越來越多,不準她參加任何聚會,嘲諷她化妝,就連給路人指路,也會被否定,“你幫他幹什麼?”

1月4日第一次送出完離婚登記申請,天已經暗沉了,冷得似乎要下雪。走出民政大廳,安媛的淚差點就掉了。她心灰意冷,賭氣同意了申請,慶幸的是還有冷靜期,那時在她看來,冷靜期就是一個緩和的空間,“說不定(丈夫)冷靜冷靜,想清楚就不離了。”

安媛每天笑咪咪地上班,看起來跟沒事人一樣,她會穿着隔離服在鏡頭前比V字,得空還會去做美容。但她說,都是表面功夫,“是強忍着緊繃的狀态”。

心裡沉的全是家庭和感情的事。那段時間,她幾乎每天都會哭一場。想挽回,又放不下身段,她将孩子留在婆家,“要離婚,孩子還要吃奶,看你們怎麼辦?”丈夫和婆婆沒有低頭。在這場離婚的拉扯中,女兒提前斷了奶。實在沒有辦法,她就用塔羅牌占蔔,添加情感挽回大師,報名親密關系的課程。

她擔心的是30天冷靜期馬上就要結束,甚至都決定耍賴:“反正到時候他說什麼,我都不同意。”

很多身處冷靜期的人都經曆過這種掙紮。丈夫來看孩子,妻子挽留,“今晚不走了吧,怕孩子再鬧通宵,很累,幫我一下。”對方答非所問,“孩子退燒了,也不咳嗽流鼻涕了。”也有人在冷靜期忍不住“偷窺”,關注對方動态,連支付寶能量克數、微信運動步數都不放過,猜測對方和情人爬山去了。

希望和絕望來回交替,整個冷靜期,劉蔓和丈夫殘留的感情被越撕越碎。

和安媛一樣,婚是丈夫要離的,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冷靜期兩人還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做好飯,丈夫湊上來,一家三口在飯桌上,劉蔓恍惚,“這是想和好嗎?”丈夫沒有回應。忍不住了,劉蔓就吼,“都提離婚了,還吃我做的飯?”

為了捱過這段日子,劉蔓每天都叫外賣,想吃什麼就買什麼。最多的就是滿記甜品。那點甜,能讓她忘記婚姻的苦。吃完就打包行李,她一邊哭一邊收,始終不敢碰書房的婚紗照。她還記得,遇見丈夫的冬天,很冷,但是陽光很燦爛。年輕的自己,走起路來,恨不得跳起舞,“整個世界都是粉色的泡泡”

四年過去,婚姻隻剩下一片灰暗。冷靜期的一個黃昏,實在崩不住了,劉蔓抓着丈夫的衣角,坐在床上嚎啕大哭,鼻涕眼淚流得到處都是。挽回的話到嘴邊又收回去,對方沉默許久,最後拿來一盒紙巾。

安媛也在冷靜期妥協過。1月中旬,她被派往基層采核酸,出發前,她鼓起勇氣給丈夫發短信:“我要代表醫院去抗疫,回不來的話,你要照顧好孩子。”丈夫回複:“一定注意身體。”

似乎察覺到些許溫暖,安媛懷着期待,低聲下氣道地歉:“我錯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她并不覺得自己有錯,隻是“不想失去家庭”。但對面沒再有回音。

最難受的還是除夕那天,公婆主動邀請安媛全家吃飯,“把事情說開就好”。飯桌上,為了緩和關系,安媛當衆舉杯,“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你們别跟我計較。”丈夫幾乎沒怎麼說話。安媛很委屈,“為什麼我要把位置放得這麼低?”

轉念一想,她又沒有勇氣離婚。在這個小縣城,丈夫的家庭條件還算不錯,“能好好過下去,還是想過下去。”父母也總勸她,“如果真的離婚了,一個女孩子家肯定不好找下家。”

直到正月十五,距離冷靜期結束還有七天,公婆和姨母帶着丈夫來安媛家勸合,父親也趁勢勸安媛,“能過還是要過”。雖然還在數落安媛的不是,相較之前的冷漠,丈夫的态度确實有所緩和,安媛安慰自己,“既然來了,肯定還是想過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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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湧

安媛終于有自己的小家了。為了緩和小兩口的沖突,婆婆搬了出去。安媛把空屋子改造成書房,想象自己和小孩能在裡面看書,丈夫在一旁玩手機,“很舒服很溫馨”。夫妻倆還設定了一個共同帳戶,計劃每年存下10萬。結婚四年,丈夫手上所有的錢都去炒股了,安媛很沒有安全感,“你至少要拿出一部分攢着給孩子。”這次複合後,丈夫同意了安媛的存錢計劃。

在這個小家裡,安媛終于能決定三餐吃什麼了。她烤面包給孩子吃,丈夫喜歡吃辣的,就變着花樣做菜,公婆喜歡鹵味,她每次做滿一大鍋送去。那段時間,她最累的時候,要連續跟4台手術,從晚上6點站到早上8點,“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但她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哪怕我辛苦一點,算得了什麼呢?”

丈夫雖然總在絮叨,“我們的關系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卻也在為維持這段婚姻付出努力。疫情反複,居家辦公,他開始主動洗衣服、刷碗,甚至還親自下廚,“能看出來,他真的很想好好過。”兩人似乎回到初識的階段。他們是相親認識的,當時丈夫很體貼,安媛的母親過生日,他會從北京郵寄冰淇淋蛋糕回去。情人節,安媛母親開的花店爆單,他也會專門雇人到店裡幫忙。

安媛有一絲慶幸,趕上冷靜期,婚姻有了一個挽回的機會。

像安媛這樣回歸到婚姻關系的人不在少數。以深圳為例,今年1到9月離婚登記申請的人數為21537對,實際辦理人數為14204對,即34%的離婚登記申請被撤銷了。對不想離婚的人來說,冷靜期或許是好事。一位搬出家的丈夫意識到自己的不舍,他說,“忽然明白了30天冷靜期的意義。”

但對另一群人來說,冷靜期卻變成傷害和煎熬。曉惠要離婚的消息傳遍家族,沒人了解她,“沒犯大錯誤,有什麼過不下去的?”事實是,丈夫不分場合罵人,曉惠宮外孕手術不到兩個月,對方又催她做試管。舅媽知道了卻罵曉惠,“都不會生了,還要提離婚,是傻子嗎?”

丈夫出軌時,33歲的陳瑩決定離婚。公婆指責她,“讓孩子沒了家”,母親也不了解陳瑩,“一個人帶孩子會很辛苦的”“會不會影響小孩?”

陳瑩沒有被這些聲音影響,“我不需要這種偉大。”意識到單身生活可能遇到的困難,整個冷靜期,她都在做準備,在網上分享離婚曆程,自學法律和心理知識。她告訴6歲的女兒,“媽媽不打算和爸爸做好朋友了。”女兒問,“為什麼?”陳瑩說,“爸爸和媽媽沒有互相尊重,就像媽媽跟你說話,就會蹲下來,這就叫尊重。”

另一些選擇繼續留在婚姻裡的人,也難以如意。在父母的勸說下,一個媽媽為了孩子在冷靜期複合,卻發現丈夫出軌,她崩潰地說,“如果沒有冷靜期,直接離掉,就不會被戴綠帽子了。”

安媛短暫的甜蜜期也很快過去了,生活的毛刺到處都是。不到一個月,丈夫又不做家務了,言語也恢複了往日的刻薄,“你怎麼長這麼醜?”“你到底是怎麼當媽的?”他還是不樂意安媛出門聚會,“别人對你都是有利可圖”,每次出門回家,安媛都得像犯錯的小孩,不斷地賠笑臉道歉。

有時走到家門口,安媛會聽到丈夫和婆婆在議論她的是非,丈夫沖着婆婆叫嚷:“都是你讓我跟她結婚的。”門外的安媛很難受,甚至開始懷疑兩人的感情,“他好像真的是不愛我。”她有點醒悟過來,“就算獨立出來,兩個人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

安媛失去了之前的耐心,下班後看到隔夜的鍋沒刷,憋一肚子火就吵起來。丈夫不願意請保姆,婆婆又回到他們的生活裡。心疼來回奔波的母親,丈夫又吵:“我媽(當初)是被你攆走的”。怨氣蔓延到了生活,飯菜不合胃口,話不順耳,丈夫都可能被觸怒。安媛主動道歉,他還會鄙視地問,“你知道錯在哪了嗎?”

五月的一天,已經忘了具體是因為什麼,兩人再次吵了起來。突然之間,丈夫擡腳踹向安媛,她整個人一下倒進沙發,想站起來卻沒有力氣。疼得冷汗直冒的時候,她發現丈夫冷酷地俯視她,眼神跟發瘋了一樣,“好像要把所有的恨都發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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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心的人

丈夫的那一腳,踹掉了安媛對婚姻的留戀,“離了也許更好,起碼命還能保住。”

這不是她第一次被打。孩子滿月的時候,兩人吵嘴,她要帶孩子回娘家,卻被公婆和丈夫摁在地上搶孩子,安媛的整張臉都淤青了。安媛報了警,警察來了以後,沒人承認打她。丈夫和公公都在體制内工作,在小縣城這個人情社會裡,安媛也擔心以後的生活受到影響,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但這一次,她變得比以往都要理性了。她報了警,但想到沒有證據,又讓警察走了。在網上反複咨詢後,她喊來雙方父母,全程錄音,讓丈夫簽了一份協定,如果再家暴,隻能分到1%的财産。之後每次吵架,安媛都會從丈夫的卡上轉一些錢出來,“感情已經沒用了,錢或許還能讓我開心。”她要再給自己一點時間,準備好接下來的生活。

7月14日,安媛提出離婚,開始了她的第二個離婚冷靜期。

和第一個冷靜期不同,這次安媛換了一種生活方式,“隻要顧好自己,活得精彩一點就好。”她會幫媽媽打理花店,做蔓越梅冰皮月餅,同時還準備房産經紀人的資格考試。她謀劃起單身的生活,自己的工資,養家肯定沒問題,10月就送孩子上幼稚園,最大的難處是接送。為此,她租了兩室一廳的房子,月租2000塊,離醫院和幼稚園都近。

但丈夫變成了不甘心的那個人。他會連發一串微信,要求安媛歸還彩禮和被轉走的上萬塊錢。沒有得到回應,就指責安媛外面有人。有時還又來糾纏,“咱們還沒離婚呢!”

這種邊界的模糊,也是離婚冷靜期内的一個困擾。一個福建女孩為此受過不少折磨。冷靜期第一天,丈夫花了兩萬塊買來Gucci皮包和玫瑰花束求和,被拒絕後怒氣沖沖,第二天一大早,他拍着胸脯保證,“離婚肯定沒問題”,到下午又變卦了,大罵妻子破壞這個家。

離婚就像聯考,因為冷靜期,這場考試被延長了。為了能順利“結業”,很多人選擇忍受,即便每天晚上收到幾十條語音,被大罵“不是人,是畜生”。

陳瑩在冷靜期也不得不卑微、謹慎起來。丈夫吆喝她做飯,她笑臉相迎,“要怎麼弄,我都乖乖的,隻要把證和和美美地領了。”丈夫回家,陳瑩提醒他訂酒店,她會發文字消息——冷靜期充滿變數,最後可能變為訴訟離婚,這就是分居的證據。

陳瑩宣稱,她在這場離婚中見識了“最醜陋的人性”。兩人曾為了财産撕破臉。她想要婚内财産合理分割,但是丈夫指責她“心狠貪财”,又試圖打擊她,“離開我,你們娘倆啥都不是”。咨詢了多個律師,陳瑩直接放話走訴訟,還要申請公開審理。丈夫怕了,終于同意簽離婚協定。

安媛沒有這麼順利。指責、施壓無效後,丈夫改用拖延戰術。在領證環節,分别上演過消失、遲到、忘記帶證件的戲碼,安媛有時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不想離?”

這個念頭讓安媛的心中閃過一絲竊喜。丈夫從不輕易表露感情,安媛分享育兒經,沒得到過回複,回家想給一個擁抱,也會被閃開,“誰沒事就整天親啊抱的”。她曾經很困惑這段感情在丈夫心中的份量,覺得自己不被珍視,第二個冷靜期的拖延,似乎透露出丈夫對這段感情的一絲不舍。

安媛不是沒有動搖過。她成長在一個幸福的家庭,父母感情好,每天上班前,會互相擁抱、親吻。安媛最向往的是一家三口的平淡生活,從沒想過婚後有争吵,也沒假設過“要是對方出軌怎麼辦”這種問題。對她而言,婚姻就是“從一而終”。

她希望丈夫能主動挽回,“哪怕他開一個口,我都不會離婚。”但直到9月10日,第二個冷靜期的最後一天,安媛也沒有等來想要的答案,丈夫又玩起了失蹤。她又想起那些被打的時刻。周末過後,9月13日,安媛立馬去送出第三次離婚登記申請,開始第三個離婚冷靜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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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數

安媛拟過很多份離婚協定,每次都遭到丈夫反對。他的條件越來越苛刻,甚至還出現過類似條款:如果女方再婚,孩子撫養權将歸男方,反之對男方則沒有要求。

但安媛變得更加堅定,“我得不到一點被珍惜的感覺。”走到這一步,父母也支援她,“這家人确實不太好,離了咱們将來好好過。”安媛已經做了最壞打算,“大不了什麼都不要,再補給他點錢。”要麼就到法院提訴訟離婚了。

離婚協定是冷靜期内最大的一個變數。一位媽媽損失近半的撫養費,出軌的丈夫本來承諾每年給女兒2萬塊的撫養費,冷靜期沖淡了他的負疚感,這筆錢降成每個月800塊,如果不答應就要争奪撫養權。

廣東省婚姻法學研究會副會長遊植龍在接受《紅星新聞》采訪時表示,冷靜期内允許雙方協商和變更約定,子女撫養或财産分割等協定都存在變數,可能面臨不斷反悔和持續協商的情況。

為了防止類似變故,送出離婚登記申請出來以後,陳瑩立馬“邀請”丈夫辦理财産過戶,“遲早都是要給的,婚内交的稅更少。”而在廣東江門,因為擔心丈夫在冷靜期内轉移财産,一位妻子跑到公證處辦理了夫妻财産約定協定公證。

對29歲的深圳女孩娜娜來說,離婚幾乎沒有協定可言,時間太緊迫,她要趕緊切割丈夫的債務。但光是為了辦理離婚登記申請,她就跑了3趟民政局。這些年,丈夫負債,她一個人打工養兒子,結果在丈夫的汽車後備箱發現一堆避孕套。最終下定決心離婚,是在浴室裡堵住了正在刷牙的第三者。

丈夫到處借錢周轉,娜娜很憂慮,“他的洞越來越大,可能變成共同債務。”但沒辦法,她隻能寄托于運氣,祈禱順利捱過冷靜期。

不僅如此,丈夫還欠她30萬,整個離婚冷靜期,娜娜都在微信上追着要欠條。最後,她掐着時間點,拿着印泥、欠條和簽字筆,站在店門口等待送兒子回家的丈夫。

一位男性在冷靜期也被債務困擾過。妻子瞞着他欠了30多萬外債,簽離婚協定的時候,他答應幫忙償還其中10萬。但這并不能消除他的顧慮,“冷靜期什麼都可能發生。”他擔心妻子的還債能力,為此,專門去咨詢律師,律師建議起訴離婚,這樣對隐瞞債務可以不承擔責任。

不管是離婚協定、債務問題,冷靜期确實有可能變成“視窗風險期”。最令人恐懼的就是對生命的威脅。據公開報道,因為發生沖突,在離婚冷靜期,安徽巢湖一男子酒後攜刀至妻子的小區,要殺害妻子全家,最後被民警制止抓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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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證了

11月11日了,再過一天,第三個冷靜期又要失效了。這一年來,為了離婚,安媛請了不少假,“真的不太合适,影響到我工作了。”站在街邊,丈夫還在糾結離婚協定,不管什麼條件,一概不同意。

安媛急了,“你到底想不想離?想離就痛快一點。”

像是被刺激到,要面子的丈夫突然果斷起來,“離,這婚必須離!”得到肯定答複後,安媛開始示弱,“你是獨生子,我還有弟弟,離完婚爸媽也不可能給房子,我還要租房,跟我争這幾萬塊幹嘛呢?”

丈夫似乎被安媛的話打動了,突然跟換了個人似的,同意把孩子、車和存款都給安媛,語氣也變得溫和起來,“以後孩子還是兩邊接送,咱們在孩子面前的表現,還跟原來一樣。”安媛不能了解這個轉變。丈夫太大男子主義了,平時自己付出得再多,得到過的最好一句誇贊也不過是,“你以為我看不見嗎?”雖然有點感動,但安媛很清楚,走到這一步太不容易了,該離還是要離。

這場僵持11個月的離婚之戰,終于塵埃落定。丈夫成了前夫,領完離婚證出來,他變得更紳士了,還騎着電瓶車,帶安媛特意繞遠路去吃新開的火鍋店。飯桌上,前夫還在重複那句話,“我們再也回不去了。”語氣卻變得平和了。他還調侃安媛,“沒有了婚姻的束縛,說不定我們的關系又會翻一個新篇章。”

離婚冷靜期實行以來備受争議。焦點之一就是,很多人認為這個規定“不保護女性”。2019年民政部資料顯示,主動提出離婚的70%是女性,“提離婚,應該是真的過不下去了,離婚冷靜期無疑把痛苦延續。”一個網友說。

事實上,男性在冷靜期内也不見得好過。存款不明去向後,一位男性決定離婚。冷靜期内,父母堅持讓他低頭認錯,“都說是男人應該做的”。最委屈的指責是,“你們男的不懂,離婚更苦了孩子。”在他看來,六年婚姻,争吵不斷,對孩子傷害更大,“難道隻有女的才考慮孩子嗎?” “隻能都是男的錯,這是時代的歧視。”

為了避免麻煩,有人選擇直接起訴離婚。北京家理律師事務所主任易轶告訴《極晝》,離婚冷靜期實行以來,訴訟離婚的案件數量大增。在易轶看來,雖然第三季度的離婚率呈斷崖式下跌,但是否為冷靜期帶來的作用,還有待考量。她認為,離婚冷靜期的真正影響并不是降低離婚率,而是進入婚姻會更慎重,“大家會更考慮到離婚的難度。”

離婚後的生活似乎還不錯。陳瑩當了十年家庭主婦,重新開啟事業之春,做起離婚咨詢。娜娜是影樓負責人了,還在社交媒體上做起穿搭部落客。最讓她操心的是兒子,隻要兒子一撒謊,她就害怕,“這孩子以後會不會像他爸?”

安媛還無法坦然面對離婚這件事,同僚的話題離不開婆媳關系和孩子老公,這種時候,她都會被戳到,“我已經離婚了。”偶爾說起自己的情況,會有人投來異樣的眼神。久而久之,安媛變得不自信了,“别人都挺幸福的,我是有問題。”她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容易發脾氣?

隻有獨處能讓她感到放松。除了醫生本職,她開了一個工作室,定制永生花飾品。她說,三個離婚冷靜期,就是一個自我重建的過程,“會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最遺憾的地方是,人生的時鐘撥得太快了,一畢業就結婚,然後生孩子,一步接一步,“都沒什麼磨合期”。

不意外的是,前夫又變回原來的模樣了。離婚沒幾天,他開始後悔簽訂好的協定條款,在微信上追着安媛要錢,被拒絕後,就說髒話、罵人,甚至還會指揮孩子,“去,去跟你媽要錢。”

這個時候,安媛慶幸,“還好把婚離了。”

(除易轶外,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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