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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沈醉探望杜聿明,杜因何事對他說:這事必須在我們這一代完成

前言

80年沈醉探望杜聿明,杜因何事對他說:這事必須在我們這一代完成

圖|沈醉晚年

1981年5月7日,年近七旬的沈醉身體才剛剛好了一些,就準備動身去看望杜聿明。

才剛出門,碰到另外一位政協的老友,這位老友告訴他:

“杜聿明已于淩晨去世。”

沈醉一聽,立馬頭暈目眩,剛說了一句“我跟你們一道去”,便一下子坐在地上,衆人趕緊把沈醉七手八腳的擡到辦公室。

一直到5月23日舉行遺體告别儀式,沈醉才在家人的陪伴下到了北京醫院。

進門後看到杜聿明的遺體,沈醉不由得痛哭失聲。

5月25日杜聿明追悼會結束後,沈醉在杜聿明骨灰盒和遺像前伫立良久,心中默默的說:

“你沒完成的遺志,我将替你努力來完成,等到那天到來是,我一定會趕到你的靈前,向你報告這一特大喜訊。”

功德林的交情

沈醉與杜聿明的交情,始于建國後。

沈醉的女兒沈美娟稱:

“杜聿明伯伯年長我父親十歲,新中國建立以前父親與杜聿明并不太熟,隻交往過兩次,因為杜聿明當時位高權重,我父親對他隻有敬畏,談不上什麼友情。”

新中國成立後,在戰犯管理所裡,杜聿明不僅成了我父親的良師益友,而且彼此情同手足。

80年沈醉探望杜聿明,杜因何事對他說:這事必須在我們這一代完成

圖|沈醉年輕時

1949年1月9日,淮海戰役最後階段,杜聿明在第五軍司令部,糾集殘部打算突出重圍,當晚杜聿明帶着身邊副官、衛士十來人單獨行動,于第二日淩晨被我軍俘虜。

1949年12月9日,國民黨雲南省主席盧漢在昆明起義,

沈醉原本也在起義通電上簽了字,并配合協助逮捕了許多在雲南潛伏的特務,但最終卻被盧漢一同被當做戰犯扣押,與沈醉一同被扣押的還有軍統西南區正副區長徐遠舉、周養浩以及軍統經理處處長兼重慶辦事處主任郭旭。

沈醉與杜聿明,在當時的情況下來看,确實都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杜聿明是新華社公布的43名戰犯之一,而且位列第36。

沈醉更是軍統特務出身,在軍統局中素來便以年齡小、資曆老而著稱,28歲便升任少将,在軍統局中可謂是前途無量。

更為關鍵的是,沈醉幹的是見不得人的買賣,即便是在雲南最後的日子裡,沈醉還下令逮捕了一些進步人士,并槍決了特訓班的幾名學生。

沈醉被抓之初,确實也有人表示,要将他槍斃,考慮到沈醉乃是被迫起義,起義後又協助逮捕了大批特務,最終還是決定放過他。

當然沈醉一開始也确實是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可後來遇到的事情,卻又讓他猶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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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杜聿明

沈醉從昆明轉移到重慶白公館關押時,中午機務曾給他們一人發了一盒點心,沈醉狼吞虎咽的吃完,似乎是有些不夠吃,周圍的乘客把吃不完的都讓給了他。沈醉吃了一些,把剩下的典型都裝到一個盒子裡。

結果到了白公館監獄,看管的一男一女兩個幹部看到沈醉手裡拿着點心盒于是問了一句:“晚飯吃了沒有?”

沈醉還沒回答,旁邊押送幹部就替他回答了:“在飛機上吃點心吃飽了。”

旁邊那個女幹部又說:“光吃點心怎麼能吃飽,還是給他弄點面條吃吧。”

一席話說的沈醉十分感動,于是他連忙說:“吃飽了,吃飽了,不需要再麻煩了。”

時隔多年,沈醉回憶起這樣的場景時,還無不感慨地說:

“一個犯人,在軍統的監獄裡,是不當人看待的,今天,我同樣以犯人身份走進這座過去軍統囚禁犯人的監獄,他們卻這麼關心我,吃了點心還怕我沒有吃飽。雖然隻是一兩句話,我這時的感受真像是嚴寒的冬天遇上一陣暖風吹拂過來一樣,頓覺心裡熱乎乎的。它使我永遠不會忘掉。”

當然這一件小事斷不能改變沈醉的想法。

在白公館關押期間,監獄組織他們這些戰犯一起學習。

沈醉看到一篇文章上寫着

“我們即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

“以往他們抓到共産黨後,常常是嚴刑拷打,坐老虎凳,灌辣椒水,還要進行人身侮辱,。毛人鳳在逃走之前,還不止了重慶大屠殺,好幾百人慘遭殺害,看來共産黨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沈醉始終認為,獄方之是以組織他們學習,就是為了事先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罪惡,然後在處決他們。

“讓我們死了還覺得自己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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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979年沈美娟夫婦調回北京後與沈醉夫婦合影

不過沈醉這些擔心明顯是多餘,随着學習的深入,沈醉的思想逐漸地有了些許改觀。

當然對沈醉最大的震撼,還是在見到杜聿明以後。

1957年國慶節後,沈醉等四人一起被轉移到北京去。

一次偶然的機會,沈醉聽到第一組房内傳出王陵基的聲音,兩人之前還在一起關押過,彼此十分熟悉。一進門沈醉就注意到,一個床鋪上放着一個半個床鋪那麼大的石膏模,杜聿明在裡面躺着不動。

見沈醉走進來,杜聿明也坐起來同他打招呼,兩人激動地握手。

事實上令沈醉詫異的是,杜聿明為何還活着?

1952年,沈醉還在重慶時,就讀到過一本《名人字典》,上面寫着杜聿明在淮海戰役突圍時,擅自下令釋放毒氣,被俘後,經戰士全體請求,杜聿明被槍決了。

直到今天看見杜聿明,沈醉才曉得,杜聿明一直活着好好的。

不過看到他躺在床上的石膏模裡,不明就裡的沈醉還以為是監獄方面的懲處,故意折磨他。

幾天後,當幾人聊起來,沈醉才恍然大悟。

有一次沈醉問杜聿明、王陵基等幾個熟人:“你們說,在北京好,還是在重慶好。”

王陵基、廖宗澤都十分肯定的回答:“北京好。”

“為什麼?”

“功德林的幹部政策水準高。”

沈醉好奇地指着杜聿明身後睡的石膏模問:“這是什麼意思?”

杜聿明哈哈一笑說:

“這是為我治療脊椎病的呀!我患了脊椎結核後,脊椎變形,管理所特意為我定做了這樣一個石膏模,用來矯正我的脊椎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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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杜聿明晚年

杜聿明的回答大出沈醉意料之外,要知道當時的功德林中,關押的全部都是國民黨軍以上的軍官,這些人被關在這裡,既不審、也不判,這種日子,對對沈醉來說最是難熬。

沈醉後來才了解到,杜聿明被俘時,身患四種病,幾乎是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階段。

杜聿明作為蔣介石信任和栽培的心腹愛将,心裡也存了必死之志,到功德林後,還打算隐瞞病情,打算來一個慢性自殺。

可沒想到的是,功德林管理所耐心細緻的為他治療了疾病,治療肺結核的特效藥鍊黴素,當時國内還不能生産,于是政府就派專人到香港、澳門等地設法購買。

不僅如此,醫生、護士經常來給他看病,管理人員也給他天天送來鮮牛奶補充營養。

到沈醉問的時候,杜聿明一身疾病中,隻有脊椎結核尚未痊愈,為了矯正已經畸形的軀體,管理所專門定制了個石膏模,杜聿明已經在裡面躺了3年多。

“共産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杜聿明的這番話,使得沈醉大受震撼:

“倘若不是共産黨改造政策的英明、正确不是共産黨的胸懷寬廣,真誠相待,杜聿明這個赫赫有名的國民黨司令官,忠心耿耿效命蔣家王朝的将軍,怎麼會說出這樣一番話語?怎麼會發出這樣的感慨,相比之下,我對共産黨的認識還遠不如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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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沈醉與女兒沈美娟

首批特赦,榜上無名

1959年9月16日下午收工後,徐遠舉興沖沖的跑過來,手裡拿着一張報紙,王耀武一把搶過報紙念起來,隻見報紙上寫着:

“在慶祝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0周年的時候,對于一批确實已經改惡從善的戰争罪犯、反革命罪犯和普通刑事罪犯,宣布實行特赦是适宜的……”

聽到王耀武口中“特赦”兩個字,沈醉也不禁心潮澎湃。

可到了1959年12月底,最高人民法院宣布特赦名單時,第一批名單中,并沒有沈醉的名字。

散會後,一些沒有獲得特赦的人心情十分郁悶,連中午飯也不想吃。

“我也流汗水,寫材料,哪件事不如人家……”

徐遠舉脾氣最暴躁,來回在屋子裡忍着不住念叨。

沈醉搖搖頭,心裡想着:

“是啊,我們那點不如人家,為什麼他們能獲得特赦,我們卻不能。”

很快大家就五花八門地探讨起來。各種各樣的猜測也随即出現。

“特赦這批人,不一定都是改惡從善的,而是為了對台做工作,因為陳誠還在台灣,是以陳誠的部下能獲得特赦。”

“陳長捷是傅作義的部下,一定是傅作義保出去的。”

“特赦的都是級别高的戰犯。”

……

大多數人因為沒獲得特赦,也都做出許多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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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947年沈醉與妻子粟燕萍以及女兒、保密局同僚合影

沈醉感覺有些失落,卻還有些理智:

“如果說是因為陳誠在台灣,就特赦他的部下,那麼黃維也是出身土木系,為什麼不把他特赦出去?”

“如果說陳長捷是傅作義保舉出去的,那麼傅作義的舊部也不少,這些人為什麼也沒有獲得特赦呢?”

沈醉仔細地回憶,忽然想起來一件小事。

戰犯管理所最初按照中央制定的要求,實施“思想改造與勞動改造相結合”的辦法,先後成立了縫紉、理發、補鞋、洗衣十來個小組。

杜聿明也報名參加了縫紉組。

那時候整個屋子裡,沈醉與杜聿明的關系最好,兩人也時常交流未來的命運。

讓沈醉也沒想到的是,杜聿明一個将軍,操作縫紉機居然得心應手,後來沈醉才知道,抗戰時他在部隊,妻子曹秀清在他那兒當縫紉廠廠長,受妻子影響,杜聿明很快就學會了縫紉機,不僅會還會修。

因為表現好,杜聿明很快就當上了縫紉組組長。

有一次,管理所讓縫紉組縫制他們穿的鞋襪,沈醉一開始以為都是給他們穿的,好壞都由自己說了算,縫的有些馬虎,杜聿明看見了,當即将不合格的都退了回來,還勸說沈醉:

“成功靠的就是認真兩個字,一定要改掉馬馬虎虎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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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975年7月21日杜聿明等人在西安人民搪瓷廠參觀

在功德林時,杜聿明可以說是完成了由身到心的巨大轉變,沈醉扪心自問,自己達不到這樣的水準。

“杜聿明、宋希濂對工作學習都認真負責,周振強、鄭庭芨幹活時不嫌髒,不怕累……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突出表現,确實都是值得學習的榜樣。”

就在沈醉情緒低落。冥思苦想自身的問題時,杜聿明關切的地對他說:

“你不能洩氣,也沒有理由洩氣,既然有第一批特赦,那就有第二批、第三批,你今天還不符合特赦的标準,就好好争取嘛。”

杜聿明一席話,給了沈醉很大的鼓舞。

1960年11月28日,管理者通知他們到幹部食堂去布置會場。

沈醉心情莫名激動,因為他知道,要宣布第二批特赦的人的,忐忑不安之餘,沈醉失手打碎了一盆花,慌慌張張的沈醉連忙向管理者檢讨。

哪知管理者卻笑着拍了拍沈醉的肩膀說:

“沒關系,沒關系。”

在這個關鍵時刻,沈醉真怕因為自己一個舉動,又錯過了這次機會。

不過他的擔心明顯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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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宋希濂、杜聿明、溥傑、溥儀在全國政協文史專員室

當台上法官念到沈醉的名字時,沈醉還是猛然味覺,法官連念了兩面,沈醉這才站起來,激動的雙手接過了特赦通知書。

“這不是一張普通的紙,這是共産黨天高地厚的恩情,這是自己11年改造的結果,是我獲得第二次生命的見證!”

“你未盡之事業,我将替你完成”

被特赦後,杜聿明對沈醉的幫助不少,幫助他很快的融入社會,兩人也成為至交好友。

說起來沈醉在大陸身邊幾乎無親屬,隻有一個女兒沈美娟,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第二任妻子杜雪潔,兩人相伴着度過了晚年歲月。

沈醉與前妻粟燕萍最初感情很好,一開始确實也寄希望與她,希望兩人能破鏡重圓。

可沈醉被關在功德林期間,粟燕萍在香港已經另行成家。這讓沈醉忍不住心生失望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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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991年沈醉在北京家中與家人合影

1980年中秋,沈美娟告訴沈醉:媽媽在香港又來信了,希望她能到香港去看看。

“那你寫個申請報告試試,看能不能行。”

沈醉帶着報告,第二天找到文史辦公室的負責人去批。

一開始,沈醉以為,這事兒八成不會被準許,哪知負責人問了他一句:

“你為什麼不一同申請呢?”

這一下大出沈醉意料之外。

很快他和女兒的港澳通行證就都辦了下來,有關部門還考慮到兩人開銷問題,還提前預支了一比稿費,等日後回憶錄出版後,再行抵扣。

沈醉到香港後,很快引起巨大的轟動,沈醉見到了在前妻粟燕萍身邊的幾個孩子,對當年的事也表示了諒解。

在香港期間,有不少老友都問起了杜聿明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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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986年,沈醉與女兒沈美娟以及前妻粟燕萍在珠海市飯店合影

沈醉在香港時,有不少老朋友他們雖然領取着台灣給的美元薪俸,卻很希望看到祖國早日統一,他們一些在全國政協的原國民黨軍進階将領寫的東西,在台灣雖然看不到,但是在香港卻能看得到,他們也很喜歡看這一類型的文章。

于是沈醉回來後第一時間便去找了杜聿明,他希望杜聿明也能寫一兩篇文章,帶到香港去發表。

令沈醉沒想到的是,杜聿明病情已經相當嚴重,雖然女兒女婿從美國帶回進口的特效藥,但杜聿明病情仍不見好轉,沈醉一連去了三次,才見到了杜聿明。

見沈醉過來,杜聿明躺在病床上拉着沈醉的手問長問短。

沈醉知道,杜聿明是關心一些在香港的老朋友,兩人說着話,杜聿明卻忽然提出一個請求:

“我這幾天都在等你來,想你幫我寫一篇東西去香港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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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978年第五屆全國政協孫蘭峰、董其武、杜聿明、程思遠、朱大純合影

本來是沈醉請杜聿明寫幾篇文章,沒想到反而成了杜聿明拜托沈醉。沈醉還開玩笑說“不給他做代筆”。

兩人開了一會兒玩笑,沈醉耐心的勸他:

“現在唯一的是吧身體養好,寫東西以後再說。”

沒想到杜聿明卻收斂了笑容,一連嚴肅的對他說:

“我急于想要寫的,是有關祖國的統一問題,你能不帶我寫、勸我不寫嗎?”

“自你回來,我便有此打算,讓你代寫文章,你總算是親自接觸到一些台灣方面有關的親友,比我更能了解台灣朋友、老同僚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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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杜聿明與妻子曹秀清

說到動情處,杜聿明眼眶不由得留下淚來,沈醉也深深為他這份熱愛祖國的熱忱而感動。

“老弟,祖國的分裂,過去數以千萬級的人民死亡,現在許多同胞骨肉不能團圓,甚至連通一封信都不可能……這一切我們都要負責任,我是想告訴台灣的一些老長官、老朋友、老同僚和舊部,希望大家共同努力,一定要把祖國的統一大業,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中完成,這是一個既複雜而又簡單的問題,不能讓它留到我們下一代去解決,否則,那會讓後人永遠不能原諒我們,曆史将譴責我們。”

“今天趁我們還活着的時候,我們就有責任、更有義務把這一光榮任務挑起來,這才符合祖國和人民的眼前利益和長遠利益,是以要用隻争朝夕的精神,立刻動手,再拖下去,就更對不起人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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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985年3月沈醉接受記者采訪

沈醉回家後,深感責任重大,立即動筆寫起來,也許是香港之行過于勞累,沈醉一下子病倒,以至于寫文章的事情一拖再拖。

5月7日這天,沈醉病情稍好一些,立即動身去看望杜聿明。

沒想到這一次沈醉沒能再見到老友。

沈醉默默伫立在杜聿明遺像前,心中默默表示:

“你生前想些而沒有寫完的東西,我将一字不漏地寫出來,你沒有完成的遺志,沒有能親眼看到祖國統一。我也将同海峽兩岸的老長官、老同僚、老朋友一起,在中國共産黨的英明政策下,努力來完成,等到那天到來,我一定會趕到你的靈前,想你報告這一特大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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