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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男頻行不行?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晖

相較于女頻劇你看到主角是楊幂或趙麗穎,IP是仙俠或宮廷,内心便有了個模子,播出後果然就是那個樣子,頂多啐上一句“怎麼又是這樣”,心理預期和實際觀感通常大差不差。男頻劇在拆開之前,都像盲盒。

《雪中悍刀行》開篇的武打場面如同《萬萬沒想到之雪中篇》或者《愛情較高價的電梯大廈之決戰紫禁之巅》。特效用心了,雷人也下了大力氣。古怪的觀感在于,你懷疑這是不是精品惡搞片,但又似乎是一種刻意為之的藝術效果。

雪中悍刀行,男頻行不行?

首播當晚,央8的《雪中悍刀行》以0.8744%的收視,輸給湖南台《小敏家》的1.5074%。這邊張天愛飾演的高手咔嚓砍西瓜,比不過對面周迅猶豫要不要給兒子洗褲衩。

江湖朝堂的宏大叙事,當然不是天然優于黃磊周迅的中年浪漫。不同的食材有着類型化的做法,關鍵是送到觀衆面前時能不能對上某種味覺記憶而又别有新意。《雪中悍刀行》疑似沒有。

對于尚未充分類型化的男頻改編劇創作,似乎還在憑運氣、憑手感,很難說有一套什麼影視工業化的流程守則。但其實細數起來,成或敗的男頻劇也不算少了,其成功各有千秋,失敗卻高度相似。

第一次獨立執導就是《雪中悍刀行》這種大項目的宋曉飛導演,希望觀衆“培養一點觀劇的耐心”(這話居然是真實采訪而非《導演請指教》裡劇本安排的)。

雪中悍刀行,男頻行不行?

在男頻審美範式建立的過程中,主創們想着開山立派也能了解。但一些基本的劇集創作規律、觀衆的觀劇習慣,還是可以看清并理應得到尊重的。

深陷原著,主線迷失

《雪中悍刀行》一上來就給自己設定了閻鶴祥這樣厲害的“對手”。咱就是說,一部武俠玄幻題材的劇,最好請一個專業的國術指導。要不然你這左手右手慢動作,打出來還沒後面老閻的評書精彩。

烽火戲諸侯的小說《雪中悍刀行》的主人公前後經曆了三次遊曆,原著對此三次遊曆鋪陳用意頗深。一是學武報仇,以戰養戰;二是為以後的北涼戰略布局,聯系隐藏棋子和以前出走的老将;三則是想親身一走江湖,有着劍九黃、李淳罡這樣高手如雲的豪氣江湖。

“江湖遊曆”類男頻小說,結構複雜且人物衆多,多數是因為家庭變故或權力鬥争迫使主人公踏上遊曆之路。創作者們大多将主人公放置在一個深層次的社會背景中,并将遊曆者的生活經曆和内心情感變化作為文本結構的核心,突出其在環境沖突中的精神成長。

遊曆意味着“男頻公路片”,在缺乏對主人公深度了解的基礎上,無論是小說讀者和劇集觀衆,都很難在前期對主人公的情緒變化共情。小說有四百多萬字當然不用驚慌讀者的代入感,但《雪中悍刀行》的劇集在前期缺乏明确的行動主線,不得不說犯了盲從原著的本本主義。

雪中悍刀行,男頻行不行?

開篇男主和老黃的遊曆歸來,就讓人摸不着頭腦。雖然後來說了是逃避婚約,但根據北涼和離陽皇室的手段,真的找個世子3年沒影兒?更讓人無法了解的是,破解連環刺殺局所謂的反轉,卻隻讓人覺得拿到了二手劇本殺内容。

設局首先要給觀衆緊迫感,代入之後才能體會到反轉的刺激和樂趣。如果觀衆從頭到尾都是旁觀者,所有懸念的解開都是看張若昀飾演的徐鳳年裝牛批賣關子,那就毫無意義。三次刺殺一次比一次兒戲,連失敗的後手也無。觀衆當然不緊張,就隻剩下裝腔作勢的呵呵一笑了。

《雪中悍刀行》想要快速立起胡軍飾演的徐骁的“心機謀算”,呈現方式就是每個角色都是他的暗線棋子。當舒羞對着林探花說:“你以為我和你在青州城外是偶遇嗎”的時候,會有一種每個角色都會反轉的恐懼。但反轉太多缺乏鋪陳,實際上過猶不及。

雖然該劇遭到不少原著黨反對,但硬糖君倒覺得《雪中》劇集将原著的優缺點一并繼承了:人物有靈氣,場面講意境,濾鏡稍陰恻,但總是差一口氣落不到實處。總是在變着花樣的修飾、疊加與誇張裡,把不少人物弧光給繞沒了、玩虛了。

或許就連創作者也沒整明白自己想走什麼路線。看似輕喜劇,但感覺又在下好大一盤棋。但凡看過小說的也都知道,這劇不可能純走喜劇風。但要說往權謀方向靠,那麼有些情節就不該那麼無厘頭,也無需借助角色之口解釋得那麼明白。

男頻的“套路”

《将夜》裡說:“天不生夫子,萬古如長夜。”《雪中悍刀行》裡李淳罡說:“天不生我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男頻小說的描寫套路,總能暴露作者的書架長什麼樣。總有夫子、李淳罡這樣的宗師級高手,與主角來個巧遇,成為其登頂人生巅峰的重要台階。

雪中悍刀行,男頻行不行?

富有想象力原本是男頻的創新和優勢之一,但由于大量趨同化的題材,使其漸失鋒芒。主人公出身平凡或者不凡(取決于是廢柴流還是天才流),由于種種機遇獲得能力,他們都心懷崇高理想,為了正義或者信念與黑暗命運抗争,最終在曆練中成為英雄。

《雪中悍刀行》裡的徐鳳年,一直反感練武。但在老黃去世、弟弟遠走的打擊後,剛開始決定習武,就獲得了武當掌門王重樓的大黃庭“真氣禮包”。上一代的劍神李淳罡随行,一路指點徐鳳年劍道。路過青陽派動物園,取走母親的配劍,又撿了兩隻異獸小虎夔當裝備。總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學則已學了就要上武帝城。

江湖就是撿禮包爆裝備,情感則是開後宮盡入彀。李庚希飾演的姜泥,居然還被徐鳳年姑姑錯認為通房丫頭。充其量也就是個燒火丫頭吧,放在大觀園裡近寶玉身的資格都沒有。雖然長相清秀,但和原著的傾國傾城相隔太遠,演法也非常現代甜寵(甚至不是古偶甜寵)。

雪中悍刀行,男頻行不行?

相比《将夜》将“自由與愛情”落進大唐和書院,《慶餘年》将“啟蒙立場”植入家國天下,《雪中悍刀行》的改編少了一以貫之的“硬菜”,也就是提綱挈領的核心。這直接導緻了劇集結構的散漫,氣質的虛浮,筋骨的萎靡。

著名導演弗朗索瓦·特呂弗說:“如果說25年來我學到了一些東西,那就是把一部小說改編成劇本,比自己寫一個劇本難。”不難看出,在從文學叙事轉向影視叙事的跨越中,需要處理内容與形式的彌合問題。

對于原文本的闡釋,既要通俗易懂使閱聽人易于接受,又要堅持現實意義的表達原則,表現形式與文本内容必須深入結合。同樣表達母子關系,《慶餘年》更多的是範閑對葉輕眉精神世界的探索,母親如何看待世界而他如何改變世界。《雪中悍刀行》則停留在徐鳳年對吳素的親情依戀上,那句“再也找不到和您一樣好的女子”更讓人品出了俄狄浦斯的味道。

同樣是一主一仆的江湖遊曆,《将夜》表現了甯缺對桑桑至死不渝的守護,即便與世界為敵也不會丢下對方。俠客與孤女的故事原型,在劇中得到了極緻化的呈現;

《雪中悍刀行》裡姜泥作為亡國公主,本和徐鳳年是相愛相殺的關系。但她兒戲化的刺殺,絲毫讓觀衆感覺不出她身份帶來的心理負擔。原本細膩糾結的原著情感線,最終被處理成了三流甜寵劇的燒火丫頭與霸道少爺。

改編死與生

成功的男頻小說具備完整的“更新機制”。典型特征是局部重複,總體上升。在局部情節上的輸與赢,得與失,散與聚,以由匮乏到滿足、由更高的匮乏到更高的滿足順序反複出現;局部情節的階梯式重複,最終形成了整體結構的上升趨勢。

這與經典文學的下降結構是相反的,比如《紅樓夢》的财富是“由多到少”,人物是“由好到了”,這個不斷下降的過程,是積累的反面,是一種“耗散的悲劇”。是以,男頻劇的改編要注意在保證“更新機制”制造爽感的同時,不能被觀衆膩味。

通常被視為成功男頻劇的《琅琊榜》,本身是由女頻小說改編的,正說明了男頻的先天困境。《琅琊榜》設定人間再無江左梅郎,這個耗散的結局實際幫助故事擺脫了男頻的“更新機制”。看似主人公報了仇穩固了朝堂,但一切從開始就是不斷崩潰的過程。

雪中悍刀行,男頻行不行?

一個男頻小說交到創作者手中,首要面臨的就是如何移骨換髓的問題。第一種,原封不動深度還原,《雪中》就是這樣,結果繼承了原著散漫的缺點。追尋“漂亮”的感覺,卻對世界架構和故事主線缺少整體的設計;

第二種,是塗鴉式改編,加入迎合女性觀衆的情感元素,适度削減爽感的追求。如此就變成了《鬥破蒼穹》《武動乾坤》。

《慶餘年》當時王倦做了不少減法,第9集的公堂對峙,原著毆打郭寶坤是為試探範家勢力,而在電視劇中則是為滕子荊出氣,借這場戲展現了京都各方勢力錯綜複雜的關系。這無疑是合理的改動,厚重題材有時需要輕松講,複雜情節則需要簡單化。

男頻文的有容乃大,實際蘊藏了多種改編方向。同樣屬于權謀類的《琅琊榜》和《贅婿》,卻完全選擇了不同的題材定位。琅琊榜定位精品權謀,更往正劇的方向靠。《贅婿》則定位輕喜劇,淡化了鬥争情節,加入了停車位、外賣服務、加盟商等喜劇元素,也找到了市場突破口。

事實上,觀衆并不在意劇集是由哪種小說改編的。《夜天子》号稱男頻,但是觀衆畫像顯示女性觀衆(47%)并不少。

雪中悍刀行,男頻行不行?

《雪中悍刀行》确實犯了一些男頻改編中的典型錯誤,如主線不清晰、武打不爽利,男性角色過度裝逼、女性角色塑造失敗。但如果跳出男女頻的範疇,從與一部爆款劇存在某種延續性的“劇二代”角度看,《雪中悍刀行》之于《慶餘年》,很像《如懿傳》(《芈月傳》)之于《甄嬛傳》。

因為某一兩位相同的主創,觀衆對新作給予了和前作一樣的期待,這讓新作有了極好的收視底子,但也更容易口碑坍圮。

而在上遊制作端,同樣因為對項目的高期待值,難免各方人頭攢動,都想來分一杯羹。原主創容易過度放大自己之前被誇的優點,結果過猶不及(比如《雪中》過于密集而不合時宜的幽默)。新來的主創則急于大顯神通,隻待劇集播出給自己加冕了(我們且不說是否有濫竽充數者進來混爆劇資曆)。

對于這樣的“劇二代”,或許還應該想想如何繞開“二代而亡”的那些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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