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古董局中局》（2021）劇照。（資料圖/圖）
票房已破8億元的《揚名立萬》和破2億元的《門鎖》創下2021年11月國産院線電影佳績。二者都是懸疑片，在傳統的電影淡季脫穎而出。進入12月，這個電影類型保持着市場熱門地位，幾乎每周都将有一部懸疑片上映。
除了已跟觀衆見面的《古董局中局》和《誤殺2》，不論是實力派主演的《平原上的火焰》，還是十億票房量級的“反貪風暴宇宙”的最終章《反貪風暴5》，可以說，2021年最有賣相的賀歲片集中在懸疑類型，不出意外的話，賀歲檔票房冠軍也會在其中誕生。
那麼，懸疑片憑什麼火？
電影《反貪風暴5：最終章》定檔2021年12月31日，圖為張智霖在片中劇照。（資料圖/圖）
懸疑片的“基因”
懸疑片的一大特點是燒腦，既考驗編導的智商，也考驗觀衆的智商。
北京電影學院教授蘇牧推崇電影劇作法的“2.5原則”，簡單來說，如果用2.0量化觀衆的想象空間，2.5就是電影應該達到的想象空間。好萊塢電影的每個情節點都緻力于适當超過觀衆的想象。這個原則運用在懸疑類型上再合适不過，電影創作者和觀衆在懸疑類型上就是最典型的智慧交鋒、腦力角逐。
懸疑片與所謂爆米花電影的最大差別就是，需要帶腦子觀看，觀影過程中腦子還要高速運轉。而且，高口碑懸疑片通常都有極強的戲劇沖突和缜密又出人意料的劇情設定，這也讓觀衆情不自禁沉浸其中，容易做到與片中角色同呼吸共命運。
目前國内懸疑片票房口碑比較穩定的原因，是有原著或原版珠玉在前，這樣的作品普遍底子比較好。以最近（将要）上映的電影為例，白百何和範丞丞主演的《門鎖》翻拍自南韓同名電影，《古董局中局》和《平原上的火焰》分别改編自馬伯庸和雙雪濤的小說，《誤殺2》翻拍自丹澤爾·華盛頓主演的《迫在眉梢》，《暗殺風暴》改編自周浩晖的小說《死亡通知單：暗黑者》……當然，改編和翻拍也是一塊不容輕視的硬骨頭。原著或原版提供了一個靠譜的底本後，考驗的是創作者改編的能力和對叙事節奏的掌控，并非所有改編或翻拍的懸疑片都能讓觀衆滿意。此前《捉迷藏》《你是兇手》等同樣翻拍自南韓電影，《心理罪》《長安道》等有原著加持的懸疑電影，都沒能取得口碑、票房的成功。
作為一種商業類型，懸疑片比較容易嫁接其他類型，産生1+1>2的觀影效果。比如《門鎖》在懸疑類型中嫁接驚悚,《平原上的火焰》嫁接愛情,《誤殺2》嫁接犯罪,《反貪風暴5》系列嫁接警匪、動作……多種類型的雜糅如果運用得當，會讓觀衆産生值回票價的滿足感。
如今電影市場上的懸疑片大多是中等投資，投資比主打視效的古裝奇幻片小，但比依靠抖包袱、催淚的喜劇、親情電影要大，而且演員不一定要“大咖”，這也省了不少片酬的費用。像《揚名立萬》這樣的懸疑片，演員演技全體線上，故事節奏好，在市場上雖然開局不見得聲勢浩大，但能憑借好口碑出圈，成為2021年的電影黑馬。
肖央（左）、文詠珊（右）等主演的電影《誤殺2》（2021）翻拍自丹澤爾·華盛頓主演的美國電影《迫在眉梢》（2002）。圖為《誤殺2》劇照。（資料圖/圖）
國産懸疑片的重要推手
近年來國産懸疑片的崛起，離不開幾個關鍵人物。
締造了《唐人街探案》系列，監制《誤殺》系列的陳思誠堪稱國産懸疑類型領軍人物，《唐人街探案》用懸疑、推理嫁接喜劇，不但開創了全新的類型，也将懸疑片的市場佔有率做大。當然，觀衆對此褒貶不一，比如随着《唐人街探案》系列電影的票房水漲船高，口碑卻每況愈下。該系列迄今最讓觀衆津津樂道的，還是《唐人街探案》第一部片尾，張子楓那讓人不寒而栗的邪魅一笑，因其最符合懸疑類型的真谛。
《唐人街探案》系列的成功，或許源自陳思誠對懸疑推理小說的“真愛”，《唐人街探案》劇本隻有四萬字，他竟寫了十萬字的人物小傳，之後還專門去拜訪日本推理大師島田莊司。他曾說“我要成為做蛋糕的人，而不是一塊被人分的蛋糕”。就《唐人街探案》系列三部高達87億元的總票房來看，他說到做到。另一方面，他不僅帶火了懸疑片，還用網劇《唐人街探案》與電影關聯，并且從網劇系列中發掘了新人導演柯汶利和戴墨，他們也是電影《誤殺》系列前兩部的導演。
陳思誠在商業上獲得的巨大成功，客觀上提升了懸疑片的票房天花闆，也讓懸疑片在市場上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使得更多的電影人有可能将目光投向這個之前不被看好的類型。在他之外，中國台灣導演陳正道也是懸疑片的狂熱愛好者，與陳思誠将懸疑嫁接喜劇的思路不同，陳正道的目光聚焦懸疑和驚悚的融合，從《催眠大師》《記憶大師》到2021年的《秘密訪客》，雖然這些影片的票房成績遠比不上《唐人街探案》系列，但就編劇的腦洞、作品的完成度而言，陳正道自成一派，也收獲了不少擁趸。
曹保平、刁亦男、忻钰坤則在懸疑片中保持着充分的作者性，他們對于懸疑片的堅守更多展現在藝術性的開拓上。曹保平的《李米的猜想》《追兇者也》《烈日灼心》，分别用懸疑嫁接愛情、喜劇、犯罪，皆着重于複雜的人性刻畫，善于營造和捕捉演員在極端狀态下的反應，為參與他電影的演員争取到一座座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獎杯。正如他回顧創作曆程時所言：“我從最早開始做的，某種意義上都是類型上的變化，希望借類型這樣的殼，去表述某種更複雜、更深度的一些類型的變化或主題。”
刁亦男初出茅廬便一鳴驚人，《白日焰火》在柏林電影節擒得金熊獎，還為廖凡斬獲柏林影帝，可謂國産懸疑片的獎項天花闆。此後的《南方車站的聚會》入圍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他的暴力美學和對環境、氛圍的營造，對于懸疑片的藝術表達産生積極的影響。他給年輕電影人的建議是：“我覺得要勇敢一點，不要太多地在舒适區裡，要更大膽地去拍攝一些需要更高駕馭能力的電影。”
忻钰坤的兩部懸疑片《心迷宮》《暴裂無聲》較之前兩位導演的作品，無疑更為小衆，但他似乎是豆瓣上迄今口碑最好的國産懸疑片導演，《心迷宮》8.7分，《暴裂無聲》8.2分。其劇作層面尤其值得研究，《心迷宮》完全是素人出演，但一環扣一環的設定把觀衆緊緊抓住。《暴裂無聲》則關注現實、多線叙事，用了一些隐喻和緩慢的推移鏡頭去塑造懸疑感。
不論是陳思誠、陳正道的商業類型開拓，還是曹保平、刁亦男、忻钰坤注重個人風格的藝術探索，他們對于國産懸疑片的發展都起到了不可磨滅的推動作用。挖掘類型深度、拓展表達廣度，正是他們步履不停的努力，才使得懸疑片的地位不斷上升，終于迎來了異軍突起的今天。
電影《平原上的火焰》定檔2021年12月24日,圖為劉昊然在片中劇照。（資料圖/圖）
懸疑類型的未來
懸疑片是中國電影市場上發展較慢的一個電影類型。這方面不像歐美有希區柯克這個懸疑片寶藏，早早拍出《西北偏北》《驚魂記》等标杆懸疑片，并影響後來者創作出《穆赫蘭道》《搏擊俱樂部》《非常嫌疑犯》《消失的夫妻》《看不見的客人》等一批懸疑佳作；也不像南韓電影因分級而得以進行較大尺度的創作，有《殺人回憶》《追擊者》《母親》等經典懸疑片；更不像日本有諸多推理小說大師，為懸疑片提供源源不斷的文本支撐，誕生了《嫌疑人X的獻身》《金色夢鄉》《祈禱落幕時》等成功之作。中國電影市場在一步步走向成熟，懸疑片也要經過諸多探索，才能發展壯大。
國産懸疑片《記憶大師》上映時，導演陳正道對媒體說：“華語電影在懸疑類型片的起步比較晚，觀衆隻要進影院支援，就能讓懸疑片在華語市場有更大的可能。”此前，因産量不穩定，品質參差不齊，導緻觀衆進影院支援懸疑片的動力不足。随着近年來優秀懸疑片不斷登上大銀幕，觀衆的觀影熱情也逐漸被點燃。
懸疑片不隻在2021年賀歲檔紮堆，尚未上映的也有不少值得期待的懸疑片。比如陳正道的“大師”系列的完結篇《心靈大師》，故事圍繞校園霸淩、财富、複仇等展開。他還有一部根據天下霸唱小說改編，據悉由黃渤和楊洋主演的《循環》，并監制了新人導演柯貞年執導，舒淇、黃渤主演的《營救》。曹保平有一部備受期待的懸疑片，由黃渤和周迅首次合作主演的《涉過憤怒的海》，由一樁少女被害兇案，揭開嫌疑人與被害人的兩個家庭背後的人性真相。陳思誠則監制了根據大衛·芬奇高口碑懸疑片《消失的夫妻》翻拍的電影《消失的她》，由朱一龍和倪妮擔綱男女主演。
此外，尚未定檔的國産懸疑片還包括最近在加拿大開機、張涵予主演的《無所畏懼》，段奕宏主演的《一刀天堂》，吳鎮宇、任素汐主演的《繁華将至》，馮紹峰、陶虹主演的《被害人》，黃曉明主演的《戴假發的人》，大鵬、林家棟、張頌文主演的《第八個嫌疑人》，彭昱暢、丁禹兮擔任雙男主的《天才遊戲》，任賢齊、任達華、方中信主演的《邊緣行者》，以及愛奇藝打造，葉偉民、程偉豪執導的中國版《看不見的客人》。看上去這些懸疑片都陣容不俗。
懸疑片的這把火，可以追溯到幾年前東野圭吾小說版權在國内被瘋搶。2016年，蘇有朋根據東野圭吾同名暢銷小說改編的電影《嫌疑人X的獻身》斬獲4億元票房，助推了東野圭吾小說在中國的IP熱度。根據東野圭吾小說改編的國産懸疑片，目前待上映的有王千源和王景春主演的《彷徨之刃》、任素汐和劉敏濤主演的《回廊亭》。在網劇中，則有愛奇藝的《十日遊戲》，以及劇集版《回廊亭》《十一字殺人》。
國産懸疑影視劇除了“東野圭吾系”，還有陳思誠監制的網劇《唐人街探案》，陳正道執導網劇《摩天大樓》，愛奇藝開設的“迷霧劇場”，優酷開設的“懸疑劇場”。與此同時，進入懸疑類型的電影新人越來越多，包括《誤殺2》導演戴墨、《消失的她》導演劉翔、《彷徨之刃》導演陳卓、《回廊亭》導演來牧寬、《營救》導演柯貞年、《天才遊戲》導演程亮……這一批後起之秀，或許能讓懸疑類型的劇作更新穎，叙事更大膽，讓2.5原則成為懸疑片的一塊招牌，為觀衆帶來更上一層樓的觀影體驗。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張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