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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世間情為何物，每每微網誌熱搜挂上“出軌”“離婚”，
都有人感慨：“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小IN總會想起一對老夫婦的愛情，他們不說長久，不說相愛，不被身邊人認可，一輩子普通，卻造就了被人傳頌的愛情傳奇。
劉國江、徐朝清，媒體将這兩個名字的故事，留在紙上、拍成電影和紀錄片；
一個樂隊将他們的故事譜曲作詞，傳遍大江南北。
于是張智霖在演唱會上滿目深情地唱，“能共你，沿途來爬天梯，不用忌諱。”
李克勤在《歌手》上也唱，“幾多對持續愛到幾多歲，當生命仍能為你豁出去。”
歌曲足夠動人，近十年過去，它仍是youtube上播放量前十的粵語歌之一。
但，不及藏在它身後的故事。
01
一切的一切，發生在1942年6月裡的一天，
重慶高灘村鞭炮齊鳴，唢呐喧天，吳家将要迎來一位新娘，徐朝清。
綠水青山間，花轎緩緩前進，卻突然被人攔下了。
攔下轎子的人是劉國江，他迫切地想要見到新娘子，想要她……
摸一下牙床。
村裡有個習俗，掉了門牙的孩子，隻要讓新娘子摸一摸牙床，新牙就會長得快一點。而6歲的劉國江，正為掉了門牙說話漏“hong”發愁呢。
16歲的少女新娘，一掀開轎子簾就笑了，嚯，自己被迎娶進村後見的第一個男的，不是新郎，是個缺牙小屁孩耶。随即将纖細的手指，伸進了小屁孩嘴裡。
一笑，卻把孩子給看傻了，小劉太年輕啦，哪裡見過這麼美的女人，
身穿紅嫁衣的少女，面如皎月，眉眼彎彎，一雙眼睛會不光會說話，還會唱歌诶。
是仙女吧？這是仙女吧？
為了控住不小心流出的口水，他猛地一吸，卻咬住了她纖細的手指，還久久不松開。
少女的笑容逐漸消失，變成嗔怪，于是将手伸回，起轎走人。
待轎子越走越遠，“缺牙小屁孩”還在原地發呆，沒回過神來……
姑母打趣他，“你長大了也要找這麼漂亮的媳婦。”
随口一句，小屁孩當真了。
之後大家開玩笑問他長大了要娶什麼樣的媳婦，他總是認真地說：
“就找徐姑姑那樣的！”
那時的他們還不知道，成親路上的小插曲，竟給一段緣分播下了種子。
02
徐朝清沒想到，婚後才十年，丈夫就不幸患病離世，留下自己和4個年幼孩子。
明媚少女成了寡婦，艱辛地撐起一個家，還被冠上“克夫”的名頭。
小屁孩劉國江也長大了，會害羞，不再說“要娶徐姑姑”的話。
但心裡的新娘，仍然是徐朝清的模樣。
他看着她的境遇，想幫卻又無奈，不知道從哪裡幫起，那個愁喲，比6歲時掉了門牙還愁。
也許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一天徐朝清帶着小兒子，到河邊打水，兩母子卻失足掉進了河裡。
水中掙紮之時，她能感到一個人紮進了河裡，抓住了自己的手，把自己和兒子從水裡拉出來。
被救之後她一看，是16歲的劉國江。
劉國江美滋滋，嚯，救人救到底，這下可有繼續幫忙的借口啦！
在那之後，劉國江就經常主動上門幫徐朝清幹活，什麼重活累活他全包攬下來。這是他能為徐朝清做到的最好的事。
又這樣過了4年，少年長成了俊朗小夥子，
兩人朝夕相處，氛圍也悄悄地起了變化。
小夥子教好看的大姐姐唱山歌，歌聲回蕩山間，
“初一早起噻去望郎， 我郎得病睡呀床。衣兜兜米去望郎，左手牽郎郎不應， 右手牽郎郎不嘗。我又問郎想哪樣吃？郎答應：百般美味都不想， 隻想握手到天亮。”
察覺到這種變化的可不止他們，還有村裡人。
在那個年代，一個俏寡婦，一個青年小夥，村莊小，大家茶餘飯後嚼舌頭，流言竄得飛快。感情很美，但放在當時，在人們看來隻有傷風敗俗。
人們說劉國江，一個年輕小夥子，找什麼年輕姑娘不好，非要找一個半路老婆？
說徐朝清的就更多了，克夫、帶着四個孩子，不守婦道。
流言像刀子，一刀刀紮在背脊上。
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俏寡婦和孩子，從村裡消失了，
和他們一起消失的，還有一個小夥子。
03
時間來到50年後，2001年的一個中秋，一隊戶外旅行社意外闖入了“消失”之人的世界。
他們在重慶江津中山古鎮附近的原始森林探險時，發現在罕無人迹、車子工具無法到達的的高山深處，竟有一條長長的天梯，通向山頂。
而山頂住着兩位老人，他們就像活在一個原始社會：
住在簡陋的泥瓦房裡，沒通電，點的是煤油燈，自耕自種、養蜜蜂……
見了外來的人，問的竟然是，“毛主席可好啊？”
這兩位，正是當年失蹤的主角，劉國江和徐朝清。
他們當年為了躲避别人的閑言碎語，幹脆兩人帶着孩子，私奔到山頂。
就像山歌裡唱，“十三那天噻悄悄藏， 約好私奔郎敲窗。郎扛我去山那方， 左手火把照山路，右手鐮刀劈高崗。我問郎你是累不累？郎答應：隻為此生就我倆， 再苦再累也不放。 ”
劉國江告訴大家，自己一輩子隻幹過兩件大事：
修了三間能為家人遮蔽風雨的瓦房；
修了一條6000多級的天梯，送孩子上學，更友善妻子出山、回娘家，“怕她摔倒”。
04
這兩件事，哪一件都不容易。
生活不像小說，寫到相愛之人在一起之後，就一帆風順，無災無難。
實際上，在村裡時與人鬥完，離開後還要與天鬥。
兩個年輕人到了山頂，什麼東西都沒有，隻能勉強住在山洞裡，更别提還帶着4個孩子。靠帶上山的種子播種收獲之前，最初每日隻能以菌類、野果、河裡的魚度日，連鹽巴都沒有。
那日子苦得，徐朝清回憶起來都會掉下眼淚。
三間簡陋的瓦房，蓋了2年才完成。
農閑時，他就頑石鑿洞，在絕壁上用泥土、木頭築梯，餓了吃洋芋，渴了喝山泉。
一天從早到晚幹活，一天累得幾乎都要癱倒在地，但忙完一天，最多也就修幾米，遇到特别難陡峭的懸崖峭壁，一年也隻能修個一百個左右的台階。
他沒多想。隻能埋頭苦幹，能修一級是一級。
挖呀挖呀，小夥子的滿頭黑發，生出了白色。
鑿啊鑿啊，小夥子挺直的背，也慢慢彎了下去。
榔頭砸爛了20多把，階梯鑿出了6000多級。
為了階梯不至于長出青苔太滑，但凡雨後，劉國江都要用手搓過一遍。
“ 我心疼，可他總是說，路修好了，我出山就友善了。其實，我一輩子也沒出過幾次山。”摸着小夥子手上的老繭，她流着淚對山外來采訪人說。
你可以選擇不下山，但若想下山，一定保你安全。
他能帶她遠離流言，擁有一方天地，也能為她的自由築起天梯。
天梯就是他們愛情最樸素的反映：顧好眼前人。
兩件大事難嗎？難的。
但要是隻想着難，就不私奔了，日子也過不下去了，這6208階的天梯，也修不出來。
05
他們看起來确實很甜蜜，互相戲稱“小夥子”、“老媽子”，
回憶起第一次相見的場景，從缺牙小子成了老男人的“小夥子”，紅着臉，戰術扯話題：
“隻看到那個轎子紅紅綠綠弄得嘛，花裡胡哨的……”
一邊的徐朝清聽了，笑得燦爛，上了年紀的一把老花枝亂顫：
“他當時還想坐轎子，娶親的轎子都坐，笑人得很！”
恍惚間，她似乎又變成了當年的豆蔻少女，
16歲的她一身紅色嫁衣，坐在大花轎裡，被眼前的傻小子逗樂了。
五十年難和甜，早讓兩人分不開。
出名後，有一家電視台想邀請他們參加七夕晚會，劉國江擔心妻子的身體，獨自下山，晚會上主持人請他上台講話，
問他：你現在想跟觀衆朋友們說什麼？
他脫口而出: 我想回家。
頓時全場觀衆都愣了，隻聽他又補了一句：“我怕猴子來偷我的玉米”。
擔心玉米是假，擔心老媽子才是真——
他怕她一個人睡覺會害怕。
隻不過哪好意思說嘛。
他們那代人，嘴巴是說不出愛的，夫妻在心口難開。
說一句愛會臉紅的人，偏偏能修出6208級的天梯。
06
他們唯一談論的“分開”，是死亡。
劉國江70歲，她長他10歲，活到這把歲數了，談論生死是太平常的話題，
兩人都以為她會先離開，她也說，自己想先走一步，走後劉國江跟山腳兒子住。
相愛的人裡，永遠都是被留下來的那個最痛苦。她想做任性的那個。
老天出招，猜測不透，2007年一個夜晚，徐朝清怕動物糟蹋菜，喊劉國江出去看看，但他檢查完菜，從田裡回家後，卻一頭栽在了地上。
徐朝清慌了，她搖着劉國江的身體，“小夥子，啷個了！快起來！”
沒有回應。
她跌跌撞撞，抄起手電，第一次獨自走下6000級天梯，找兒子。
等到山腳，她已經摔傷了肩膀、背、腰，沒有人知道，八十多歲的她，到底是怎麼走完一小時的路程，又有多害怕。
經過搶救，劉國江一直處于半昏迷的狀态，足足六天，她守在他身邊跟他講話，吃不下、睡不着。
他還是沒挺過去，離開的時候，旁邊放着他鑿天梯用的工具，手裡緊緊握着妻子的手。兒子拖了很久，都沒能将他們分開。
她怪他，埋怨他，
“他答應過，要給我送終的，他說話不算話——我啷個丢得開喲？以後哪個叫我‘老媽子’？”
她想他，唠唠叨叨地提，
“山上還有他種的白菜、蘿蔔、包包菜。今年蘿蔔長得特别好，他最喜歡吃蘿蔔。那些蜜蜂是我們上山時就養的，養了50多年了。不曉得啷個搞的，今年還沒入冬，就慢慢死完了——未必是在說我們要出事？”
她最後悔，
“我啷個恁笨，事先都沒想到，不然我不會讓他半夜去看莊稼，他也就不會摔那一跤，也就不會……”
生活越過越好，好心的人們把東西往家裡送，日子比難的時候好了百倍。
可是沒了身邊的人，又有什麼意義呢？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兒女想把劉國江葬在山頂，她任性地說，不行，埋在山腳，離我近。
哀樂她不想聽，隻想聽小夥子教她的山歌《十七望郎》：
“十五那天噻月光光， 我和我郎在拜堂。天作鋪蓋地當床， 左耳聽那響蛐蛐， 右耳聽那嚎叫狼。郎又問我害不害怕？我答應：隻要郎在我身旁， 一覺睡到大天亮。”
07
劉國江走後，她時常自己呆着，不哭，隻是發呆。
有訪客來，就教她們唱《十七望郎》，笑呵呵地給他們做飯，讓大家嘗她家的蜂蜜泡水，人們透過那期待的眼神，看見她仍有一顆少女心。
有遊客回憶找她拍照、錄視訊，分别時她問她，是不是還會回來看她？
遊客笑着說，一定會的。回去之後還把照片洗出來寄給你。
照片洗好了，裝入信封了，卻聽到消息：
2012年，徐朝清老人去世，享年87歲。
遵照她的遺願，人們把她葬在“小夥子”劉國江身邊。
她終于能再次見到“小夥子”了，踏着他們的愛情天梯，去往天國。
再也不用小聲對着靈柩，把“你把我帶走吧”，說上一遍又一遍。
長達半個世紀的愛情，随着他們雙雙入土，成為絕唱。
所幸故事被寫成了歌，後人仍能見到一代人愛情最樸實的模樣，與愛有關、與責任有關、與情義有關。
現代愛情缤紛多彩，質樸反而成了最不入眼的一種。
記得周國平 在《人與永恒》裡寫，“真正打動人的感情總是樸實無華的，它不出聲，不張揚，埋得很深。”
如果你問最動人的愛情是什麼樣子，讓人可以堅定地相信愛、相信那句早被說爛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生一世一雙人”、讓人還能為河邊牽手散步的白發伴侶感動？
看看6208階天梯和三間泥瓦房，答案顯而易見。
圖檔 / 部分來源：江西衛視《56年的愛情 六千步的長度》
電影《天梯愛情》截圖 《天梯》MV 其餘網絡
撰文、編輯 / 網友小黎
責任編輯 / 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