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誤殺2》的英文名叫做Fireflies in the Sun,太陽下的螢火蟲,關于這個意向,電影裡有過這樣的表述:在兒子小蟲還未生病時,問過為什麼螢火蟲在燈光下不亮,父親林日朗回答說,“因為螢火蟲的光太微弱了,隻有在黑暗中才能被看到”。
作者:梁湘
編輯:王子之
版式:王威
街道上滿是圍觀的路人,狙擊手伺機,警察喊話。終于,被綁匪封鎖的醫院裡,兩名人質走了出來。其中一位是孕婦,她動容地呼喊着:“他不是劫匪,他是好人!”
電影《誤殺2》的這一幕,非常生動地诠釋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人質對劫持者有了心理依賴,甚至命運共存。
這一情結并非罕見症狀,而是普遍潛藏在所有人的心中。銀幕裡,圍觀群衆們沸騰了,輿論一邊倒,新聞記者對準了鏡頭;銀幕外,觀衆們也被這種情緒所侵染,認同并共情了綁匪的父愛。上映3天,《誤殺2》票房破3億,口碑卻兩極分化:有人流淚力薦,有人痛斥“爛片”。推薦評論區一片混亂,恰似另一場焦灼對峙。
《誤殺2》到底值不值得看,問題到底出在哪兒?電影中,綁匪的那把槍,劫持的到底是誰?
窮途末路的父親,再一次上線
《誤殺2》原版電影《迫在眉梢》是一部現實主義犯罪劇情片。電影立意更傾向政治驚悚,譴責了美國的醫療政策與保險剝削風潮。我國國情與美國不同,當然不能照搬;把故事設定在泰國,場景的脫離,同樣也失去了現實主義的對抗性。是以,翻拍時,既得找到别的東西去擊中觀衆的痛點,還得與《誤殺》第一部保持一定的共性,形成一種系列化的核心連貫,是個難題。
如果不能在外在形式上得到統一,那麼,就找核心的契合點。
《誤殺》的核心是什麼?誤殺是個充滿懸疑的詞彙,而父愛是真正的瞄點。
是以,兩部看似獨立的電影确實可以融為同個系列:都是翻拍,引子都是“誤殺”,監制陳思誠、主演肖央不變,講述的都是一個父親為孩子付出一切。從IP角度講,《誤殺》系列的主創在策劃思維上可圈可點,将兩部(甚至可能更多)原本不相幹的電影,合并成了新的“誤殺”系列。
《誤殺》側重推理,展現了高智商犯罪,《誤殺2》則側重情感,弱化了燒腦的布局推演,強化了角色的情感叙事——花了大量篇幅去刻畫綁匪林日朗(肖央 飾演)與兒子之間的互動場景,讓一名父親拯救兒子的決心在觀衆視角裡成立。
不得不說,肖央的出演,是這部電影的點睛之筆。電影所講述的,是小人物為愛抗擊大黑暗的故事。主角所需要的特質,是“小”。
微胖、眼角耷拉、愁雲鎖眉、讨好人時谄媚中略帶油膩……肖央平凡的路人長相,活脫脫一個掙紮在社會底層的平凡小人物。這樣的平凡,無論是笑還是哭,都更顯真實,在大銀幕上通過細小的表情變化展現出了人物的内心。值得一提的是,肖央嘴角的顫抖與眼神的無助,都顯出了一份慫勁兒。也正是這份慫,反襯着他持槍綁架的果決與勇敢,讓小小的肖央,成了大大的父親。
在進行人物設定時,《誤殺2》很聰明的一點,就是賦予了這個小人物父親不太一樣的天分:編劇。這個身份,給了人物行為的合理性,推動了劇情的發展,也增加了影片的懸疑感。《誤殺》中,肖央博覽電影,為幫女兒洗罪,編造證據鍊。《誤殺2》中,肖央被黑官員逼成匪徒,為了兒子上演挾持醫院的戲碼。以愛為名的編劇父親,讓自己的腳下化為舞台,讓自己成為了作品——一場驚險刺激的綁架事件過後,我們發現,槍是假的,劫持是假的,殺人自然也是假的,甚至對抗權貴也是假的。但痛苦是真,絕望是真,親情是真,一命換命的搏命也為真。這是這位編劇寫出的最好的作品,同時,代價是他自己的生命,卻也是一名父親能為孩子拿出的全部。
如果說,基本沒人能拒絕《你好,李煥英》中的媽媽,那麼,也沒人可以反對《誤殺2》中的父親。
正是因為觀衆深知每個普通人都不容易,是以肖央的那句“我們一輩子老老實實做人,努力工作,可為什麼赢的還是你們?”才如此地直擊人心。主創團隊精準地切中了觀衆心理,用影視沖突放大了現實議題:如果真的可以以命換命,那麼每一個樓棟都将站滿救子心切的父親母親。這是屬于觀衆的一點即爆的共鳴。
是以,當醫院大門打開,兩名人質出現的那刻,就有了别樣的意義。孕婦沖着人群大喊“他是好人”時,斯德哥爾摩情結瘋狂蔓延,把影院螢幕切為鏡像,圍觀綁架案的路人,都是在座的每一個我們。于是人群開始點頭,大家開始鼓掌。從這個角度講,他确實是個好人,《誤殺2》确實也是部好電影。
未被情所動的觀衆,看到的是什麼
直接否認斯德哥爾摩情結,是沒有意義的——電影是感性藝術,抛開感性談電影,本身就是個悖論。
但在斯德哥爾摩情結的場景中,綁匪無論身負怎樣的背景故事,他出手産生的行為,一定是錯。雖然在斯德哥爾摩情結的挾持下,一定會有人因為這20%的閃光,去全盤接納,而忽略掉那80%的過失,但我們不得不考慮,另一部分不接受這份過失的人,他們在思考什麼。
這便是《誤殺2》口碑兩極分化背後的底層邏輯:感動你的,到底是劇情,還是你自己的父親?
從劇情上說,《誤殺2》的本文結構,其實是有些破碎的。主線故事,林日朗一家的其樂融融,全部用回憶來閃現。過于旁白式的講述,更像是一種解釋,而非電影本身應有的節奏推進。況且,懸疑不夠,煽情來湊。舒緩煽情的音樂時不時響起,台詞冗長,角色之間的對話更像是上演一台舞台劇。過慢的節奏,讓兩小時左右的電影,前面一大半時間都喪失了懸念和對抗性。雖然前戲過長,會讓高潮的出現更為亮眼,但也影響了片子整體的品質。
主線之外,過多的支線插入,讓原本就不夠紮實的劇本顯得更加松散。配角們看似有着性格孤光,卻都是淺嘗辄止。有野心的記者、被強權壓迫的善良醫生、堅持伸張正義的警察……看似群像豐富,實則白白占用了人設與時長。拿刀的醫患角色,在林日朗行動時,也準備行兇,原以為是條精彩支線,其故事最終卻單薄到可有可無,全部淪為工具人。也正因為大量的穿插和刻意營造的反轉,造成了一種世界觀龐大的假象,觀衆目不暇接,無暇思考劇情是否必要,就産生了人物劇情設計精妙的錯覺。
最緻命的一點是,有着懸疑因素,還依附上“心髒再不移植就來不及”的設定,電影整體卻為了煽情,而放棄了倒計時的緊迫感。當市政要員帶着醫生,拿着假心髒與主角妻子交涉時,面對這救命的心髒,并不知情的母親并沒有表現出渴求與瘋狂,反而極度冷靜地詢問交談。當林日朗電話鈴聲響起,夫妻兩人喜悅分享心髒到手兒子有救時,那種如夢般舒緩的節奏,幾乎讓觀衆忘卻了有個孩子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地流失。
更别提,特警在執行任務期間會被鬼臉玩具吓到跌落,醫院樓下警匪緊張對峙、二樓有條不紊做着手術的魔幻場景。在這裡,邏輯已經不重要了,笑點得有、驚悚點也要有、最重要的是,淚點一定要有。反正那把槍已經指向人質了,斯德哥爾摩的力量已經覺醒了,情結之下,必有持旗呐喊的觀衆,電影要做的,就是把這面旗子繪制得足夠精緻。這是一種極具欺騙性的影視魔法,用并不完善高明的作品,持槍劫持了每一個觀影的觀衆。
《誤殺2》到底是部怎樣的電影?
要了解那些高聲叫好的觀衆,同時,更要了解那些不為所動的觀衆。
《誤殺2》的英文名叫做Fireflies in the Sun,太陽下的螢火蟲。關于螢火蟲這個意向,電影裡有個不錯的劇情:在兒子小蟲還未生病時,問過為什麼螢火蟲在燈光下不亮,父親林日朗回答說“因為螢火蟲的光太微弱了,隻有在黑暗中才能被看到”。
螢火蟲,是暗指小蟲嗎?林日朗名字中的日朗,是暗喻太陽嗎?
整場電影看下來,林日朗才是那隻螢火蟲,為了發出最大的光芒,選擇投身黑暗。他成了黑暗中的那顆太陽。
最後,槍聲響起,林日朗倒下了,太陽熄滅了。
那一刻的戲劇性,有很多角度可以解讀:導演用弱勢小人物發聲,喊出了弱勢群體的困境;劇情中的PLAN B,指向了這個必死的結局,也指向了螢幕外每一個觀衆的現實悲歌;父親舍棄生命,用成年人的心髒續命給兒子,兒子這隻螢火蟲長大後是否會成為另一個太陽……那一槍,是電影毋庸置疑的高光。
而我們隻是希望,槍落後,“誤殺”宇宙、甚至影視宇宙裡,能升起真正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