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内容簡介
養面首、戲重臣!嚣張跋扈、禍害朝野長達八年的丹陽長公主李懷玉薨了,薨在新皇登基這一天,七竅流血、死狀極慘。 百官慶賀,萬民歡呼:惡有惡報!死得好啊! 然而頭七這天,丹陽公主借屍還魂,成了白府的四小姐。 什麼?這白四小姐是個傻子?無依無靠?還要被人搶親事? 懷玉拍案而起:“真是豈有此理!” 鬥智謀一鳴驚人,呼風雨萬人相幫,有她丹陽公主在,還怕改不了這傻子的命數? 隻是,誰能告訴她,翻個牆而已,為什麼會壓到紫陽君江玄瑾? “君上愛過誰嗎?” “愛過。” “怎麼愛的?” “開始的時候,想盡一切手段,也要讓她魂飛魄散。” 結束的時候,用盡所有辦法,隻願她能功德圓滿。
精彩片段
“這滿街的白幡是做什麼?嗬,官老爺都系白腰帶?”
“你是幾日沒出門了,連這都不知道?護國長公主薨了啊!舉國齊喪呢!”
“護國長公主?你是說丹陽公主?她死了不是好事嗎?該敲鑼打鼓慶賀才是啊。”
“噓……這話被官差聽見,可要抓你坐牢的。”
茶肆裡的人三三兩兩一桌,看着外頭漫天的紙錢,議論紛紛。
要說這丹陽公主,那可是北魏朝廷十二年的老蛀蟲,舉朝上下聞風喪膽的大禍害。分明是個女兒家,卻不顧廉恥在府裡養了幾十個面首,勾搭朝臣、調戲權貴、玩弄權術、陷害忠良!
其所到之處,屍橫遍野、民不聊生。其惡行斑斑,罪狀之多、罄竹難書!
如果說要給丹陽公主寫個傳記,那朝中定然會有很多官員跳出來加筆,斟字酌句地用最刻薄的話将這位公主永遠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不過善惡有報,這位嚣張多年的長公主,終于在大興八年,因為“謀殺重臣”被囚飛雲宮,更是在新皇親政的這一天,“病”死在了自己的府邸,七竅流血,死狀極慘。
官府像模像樣地發喪,百姓們卻是暗自覺得痛快。
惡有惡報啊!死得好!
一片痛快叫好聲中,雪白的紙錢紛紛灑灑地落下來,有的被風一卷,在空中打了個轉兒,飛到了官道旁邊的一所官邸門前,翻飛之間,飄過朱漆的牌匾。
白府。
府裡西院的廂房裡,有人翻了個身,手不經意掃落了床邊放着的藥碗。
“啪!”
一聲脆響,李懷玉猛然驚醒,心跳如擂鼓,睜眼就出了一身冷汗。撐着身子坐起來,喉嚨裡抑制不住地喘息,睫毛也顫抖得厲害,半晌才六神歸位。
這是哪兒?
簡陋的廂房,各處擺設都陳舊而廉價,光從斑駁的雕花窗外透進來,照出空氣裡四落的灰塵,像霧一樣朦胧。
皺眉盯着那些灰塵看了一會兒,懷玉有點茫然。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個端着水盆的丫鬟跨進門來,一看見她就喜道:“小姐,你終于醒了!”
小姐?李懷玉皺眉看向她,心想這是哪兒來的不懂事的宮女啊?自己打生下來就被稱“殿下”,何時被人稱過“小姐”?
“您這次可吓壞奴婢了,奴婢差點以為您斷氣了!”丫鬟自顧自地嘀咕,滿懷歎息。
斷氣?難不成她現在沒斷氣?懷玉愣了愣,深吸一口氣——
還真沒斷氣!
她……沒死?
一陣激顫從心尖傳到四肢百骸,李懷玉激動得爬了起來,跳下床撲到了窗台,一把将那木窗給推開。
陽光璀璨,從她的指間照下來,落在她臉上,暖洋洋的。外頭幾叢野花開得正好,微風過處,搖亂玉彩。
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她深吸幾口新鮮的空氣,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老天有眼,她竟然還活着。
她丹陽長公主李懷玉,還活着!
身後的小丫頭像是被她的動作吓着了,瞪大了眼,結結巴巴地喊了一聲:“小……小姐?”
笑意一頓,懷玉左右看了看,莫名其妙地回頭,指着自己的鼻尖問她:“你是在喊我?”
靈秀點頭,不解地看着她:“奴婢當然是在喊您啊小姐,您不認得奴婢了?”
懷玉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沒印象。”
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飛雲宮裡的那一天,三月二十七,她飲下了禦賜的鶴頂紅,吐着大口大口的血,狼狽地趴在軟榻上。
面前有一群人跪着,紅着眼哽咽着朝她磕頭,齊聲喊:“殿下——”
這兩個字像笛子吹空的嗚咽,幽幽地在大堂裡回響了幾聲,夾雜着隐忍的哭聲,聽得人心裡發酸。
之後她就閉上了眼,陷入了黑暗裡。
照理說她應該是死了,就算沒死,也應該還在飛雲宮啊,為什麼會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疑惑地掃了四周一圈兒,懷玉看見了一方妝台,連忙湊過去瞧了瞧。
鏡子裡的人很陌生,細眉軟眼,皮膚白得像是從未見過陽光,襯得一頭烏發如雲。巴掌大的臉,耳垂小巧,脖子纖細,套一身半舊的深色布衣,整個身上都沒二兩肉,感覺随便來陣風就能給吹跑了。
這不是她。
世人都知道,丹陽公主刁蠻跋扈,一半仰仗自己皇室的身份,一半則是因為她那無雙的武藝。她習武多年,一身的鋼筋鐵骨,哪裡會像這個竹竿子似的?
可她動一下,鏡子裡的人也動一下,她做鬼臉,鏡子裡那張秀氣的臉也跟着皺起來。
心裡一沉,李懷玉扭頭問了一句:“今日年月幾何?”
靈秀怔愣地看着她,呆呆道地:“今兒個是大興八年,四月初四……”
四月初四?懷玉的嘴唇倏地白了:“丹陽公主已經薨了?”
靈秀點頭:“薨了,今日剛好是頭七,官府正出殡呢。”
李懷玉:“……”
丹陽公主出殡了。
那她是誰?!
下意識地搖頭,她覺得這事太離奇了,離奇得她嘴唇直抖。原地轉了兩圈,她道:“我餓了。”
“啊。”靈秀恍惚地點頭,“奴婢現在就去給您拿吃的!”
懷玉點頭,鎮定地看着這小丫頭跑出去,等看不見人影了,才深吸一口氣,提起裙子就往外沖!
她的身體出殡了,她卻還能說能跳的變成了另一個人,這種事……要是不親眼看看,打死她也不信!
沖出房間,外頭好像是個挺大的宅院,李懷玉什麼也沒心思看,一路避開人跑過月門回廊,找到最外頭的院牆。左右看看無人,踩着牆邊堆着的雜物就往上爬。
針線刺繡她不會,但是爬牆打鳥這些事情,她可是比誰都熟悉,盡管這院牆高了些,懷玉還是很潇灑地攀上了瓦檐,縱身一躍——
然後“呯”地一聲砸落在地!
“啊!”痛呼一聲,李懷玉半天都沒能爬起來。
失算了,要是她以前,翻牆這種小事肯定是不在話下,但她現在這身子好像虛弱得很,又不太聽使喚,竟然直接摔下來了,真是丢人現眼。
不過好在,她摔的地方還不錯,比青石磚的地軟點兒,不至于磕傷,隻是嘴唇被牙齒給磕破了,舌尖探了探,一股子鐵鏽味兒。
“嘶——”真疼!
還不等她爬起來,旁邊寒光一閃,殺氣一瞬而至:“什麼人!”
李懷玉吓了一跳,側頭一看,竟然是個一身玄衣的護衛,橫眉看着她,刀鋒凜凜。
至于嗎?她就是翻個牆而已,又不是行刺誰,這麼激動幹什麼?
身下柔軟的土地動了動。
察覺到了不對勁,李懷玉眨眨眼,緩緩低頭看過去。
有個穿着青珀色織錦軟雲服的人被她壓在了身下,玉冠依舊端正,神色也從容不亂,一雙染墨似的眼眸睨着她,像黑龍破浪。有些泛白的唇上染了一抹豔麗的紅,如雪上綻花。
看第一眼,懷玉有點驚歎,這人真是世間難得的好顔色啊,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然而看第二眼,懷玉認出了這張臉是誰。
這……這人……
“還不起來?”他冷冷道地。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懷玉的臉色從震驚到鐵青,跨坐在他身上,不但沒起,反而有想用力壓死他的想法。
真是冤家路窄啊,江玄瑾!
漫天的紙錢飄落下來,李懷玉随手捏住一張,低頭看着身下這人,心裡恨意滔天。
世人都說,丹陽公主是因為“謀殺重臣”被新帝怪罪,進而喪命的。然而李懷玉自己清楚她是怎麼死的。
她是被這紫陽君江玄瑾害死的!
大興八年三月二十七,宜喪葬的好日子,江玄瑾目光平靜地奉上鶴頂紅,聲音裡佛香缭繞。
“恭送殿下。”他說。
懷玉穿着她最愛的瑤池牡丹宮裝,端坐在如意合歡榻上,大方地接過了毒藥,一飲而盡。
“君上一定要長命百歲啊。”她笑。
這是她最後對他說的一句話,不是柔情缱绻,而是帶着要化為厲鬼報仇的不甘,一字字從牙縫裡擠出去的。一邊說一邊在心裡發誓,隻要還有機會,她一定要讓江玄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現在,竟然當真又遇見了。
拳頭捏得指節泛白,懷玉低頭看着身下這人,下意識地就伸手上去,放在了他的咽喉間。五指微張,隻要用力收攏,就能掐他個姹紫嫣紅!
然而,旁邊的護衛乘虛動作比她想法還快,一刀橫在她喉間,怒喝道:“你幹什麼!”
微微一頓,懷玉猛然驚醒。
身下的人一雙墨眸安靜地看着她,完全沒有要反抗的意思。不是因為反抗不過,而是以她現在這樣子,壓根造成不了什麼威脅。
她的手已經放在了他脖頸上,這動作危險得很,旁邊的乘虛已經沉了臉,似乎等她再動一下,他的刀就抹了她的脖子!
情況不太妙。
眼珠子一轉,懷玉立馬放柔了表情,尖銳的五爪轉瞬變成柔軟小手,順着這人的脖頸往胸口一摸,眨巴着眼道:“這位公子,真是好生俊俏啊~”
“……”
江玄瑾原本冷靜的表情,被她這不知廉恥的一摸,摸裂了。
眉峰攏起,眼裡也有了厲色,他撐地起身,毫不憐惜地将身上的人給摔了下去。
“啊呀!”懷玉落地,滾了兩滾,差點撞着後頭的牆。
“公子好兇啊!”委屈地爬起來,她捏着嗓子道,“對嬌滴滴的女兒家,哪能這樣粗魯!”
就這不知廉恥的模樣,還嬌滴滴的女兒家?江玄瑾聽得直搖頭,拂袖揮落衣袍上的紙錢,皺眉看着她。
懷玉假笑着回視他,心裡的波瀾卻是一時難平。醒來就能撞見殺了自己的人,這也算一種緣分。隻是可惜,她現在完全沒有報仇的機會。
沖動乃莽夫,智取才是上計,既然沒有機會,今日就且放過他吧,來日方長。懷玉很想得開,拍拍裙子上的灰,大方道地:“要是别人,我可不會善罷甘休,但看公子這般風姿動人,就算了吧。”
說罷,還朝他揮了揮手:“後會有期啊。”
分明是她從天而降砸着了他,這話說得怎麼倒像是她原諒他的過錯一般?江玄瑾聽得有點茫然,甚至低頭思量了一番自己錯在何處。
還沒思量出個結果,面前的人就“嗖”地一聲往前跑了。
“你站住!”他皺眉。
李懷玉當然不會站住,不僅不站住,還跑得更快,三步并兩步,直接擠進了官道邊的人群中。
她是出來看自己的棺椁的,哪有那麼多精力跟殺不了的仇人糾纏?
送葬的軍隊從宮裡出來了,官道兩邊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懷玉擠到前頭的時候,運棺椁的車剛好從前頭經過。
高高的八駒梨木車,上頭一方楠木棺椁泛着幽暗的光。白綢挽成的花結在棺椁四周飄飛,棺椁前頭的兩側,白色的喪燈晃來晃去,上頭寫着大大的兩個字——
丹陽。
不是做夢,也不是誰在拿她開玩笑,丹陽長公主當真出殡了,她卻莫名其妙在另一個人身上活了過來,在這裡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葬禮。
“咚——”前頭運着的喪鼎響了一聲,一把錢紙被高高揚上天,又翻飛着四散落下來。
四周的百姓都覺得晦氣,嘴裡一連兒地“呸”着,将紙錢拂開,懷玉卻站着沒動,任由一張紙錢蓋了自己的眉眼。一片嘈雜聲中,她恍然又聽見了懷麟的聲音:
“皇姐,司馬丞相不是你殺的對不對?朕知道,你不可能殺他!”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天理昭昭,總有正邪對錯。是你,朕不會姑息;不是你,朕則必定護你!”
護她嗎?李懷玉回神,低笑出聲。
這朝堂中事,從來沒有懷麟想的那麼簡單,瞧瞧,她信了他一次,就被人陷害至死,多慘痛的教訓啊!
隻是不知道,她這一死,懷麟到底有沒有想明白,能不能繼續将李家的天下繼續撐住?
她怔愣地出着神,身邊的百姓卻是揣着袖子議論紛紛:
“瞧這陣仗,竟然比司馬丞相出殡的排場大。”
“呸!排場大有什麼用?司馬丞相死的時候萬民跪送,你看看這長公主有什麼?大家可都嗑瓜子看戲呢!”
“可惜了那上好的金絲楠木,何其無辜要葬這個肮髒畜生!”
“司馬丞相在天之靈也該安息了,害死他的人終于遭了報應!”
聽着耳邊的罵聲,李懷玉就着紙錢抹了把臉,佯裝憤怒地跟着罵一句:“是啊,報應!”
旁邊的百姓看了看她,紛紛贊賞:“這位姑娘看來也是心懷正義之人。”
“想必也被丹陽公主迫害過吧。”
“沒錯!”李懷玉重重點頭,“她奪我自由毀我名聲,害我殚精竭慮勞累八年,實在可惡至極!”
這麼慘?百姓們看她的目光頓時充滿了同情。
李懷玉也有點同情自己。
八年一場荒唐夢,赢得身後薄幸名啊。不過流芳隻得百世,遺臭卻能萬年,這樣一想,嘿!她不算虧!
咧嘴擠出個笑來,懷玉目送那棺椁從她面前過去,還是忍不住伸手,朝它揮了揮。
辛苦你啦,丹陽。
喪燈被風吹得打了個圈兒,丹陽二字來回晃悠,像是也在朝她揮手一般。
精彩片段二
懷玉跟着乘虛上了二樓,進了一間頗為雅靜的廂房。
江玄瑾伸手捏着茶壺正在倒茶,聽見動靜,頭也沒擡地問:“你想幹什麼?”
李懷玉吓了一跳,一瞬間覺得自己幾乎不能呼吸。
他認出她來了?
“又是在我進宮的路上堵,又是出手相助,若說你沒别的企圖,未免說不過去。”将倒好的茶放在她的面前,江玄瑾擡眼看她,“不妨開門見山。”
聽見這話,懷玉明白過來了。他沒認出她,隻是覺得她居心叵測而已。
大大地松了口氣,她笑出了聲,一甩衣袍坐在他對面,端着茶杯毫不客氣地灌了兩口,抹了抹嘴道:“今日之事,其實大多是巧合。”
“巧合?”江玄瑾似笑非笑,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鼻息間輕嗅,一雙眼裡墨色流轉,靜靜地盯着她,顯然不信這說辭。
李懷玉被他盯得渾身發麻,眼珠子轉了轉,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來要騙你當真不容易,那我說實話吧。”
江玄瑾微微颔首:“你說。”
“是這樣的。”雙手一合,懷玉兩眼泛起了柔光,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我看上你了。”
江玄瑾:“……”
“你這是什麼反應?”看他臉上突然僵住,懷玉心裡樂得直拍大腿,面兒上卻是一派委屈,“是你非要逼我說的!”
額角跳了跳,江玄瑾垂眸,突然覺得自己請她上來說話真是沒必要。這人沒羞沒臊的,嘴裡半句真話也沒有,怎麼問也是白搭。
深吸一口氣,他撐着桌子起身。
“哎?”懷玉跟着站起來,“你去哪兒啊?方才輕薄了你,我還沒賠罪呢。”
輕薄?好個輕薄!這詞兒一般是公子調戲佳人用的,誰見過女子反過來輕薄男人?
他寒聲道:“不用賠了,後會無期罷!”
說完,擡步就想走。然而,步子邁出去一步,衣袖就被人拉住了。
“你傻嗎?”身後的人抓住他的袖子,一扭腰一跺腳,嬌聲道,“姑娘家說給你賠罪,就是想勾搭你的意思,誰管到底用不用賠啊!”
江玄瑾自小受名師教導,守禮儀規矩,知端重廉恥,身邊來往的人也都是知書識禮之人,就算偶遇些粗鄙之人,在他面前也都老老實實不敢妄言。
不曾想今日竟遇見個完全不要臉的!
“你。”有些不敢置信,他回頭看她,皺眉道,“你一個姑娘家,說話怎的這般不知羞?”
眉梢一挑,懷玉道:“羞是什麼?當真不太知道。我就是看你生得俊俏,方才在官道上出手,又是天下獨一份的風姿英氣,便看上你了,心悅你,仰慕你,想勾搭你。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江玄瑾愕然,旁邊的乘虛也聽傻了,兩人呆呆地看着她,像是在看個怪物。
“怎麼?不愛聽直接的?”懷玉挑眉一笑,眉眼彎彎,“那我給你來個委婉的?”
說着,信手抽了旁邊桌上的茶葉勺,敲着漆木雕花桌便唱: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聲若黃莺,每一句尾音都帶着媚人的小勾子,勾得人心裡發癢。她和着茶勺的拍子唱完,扭頭看他,笑得眸色動人。
“我想同你,歲歲長相見呢。”
江玄瑾聽得臉色鐵青。
“怎麼?”放了茶勺,懷玉沖他眨眼,“還是不喜歡嗎?”
看她這一副輕狂模樣,誰能喜歡得起來?江玄瑾冷笑:“乘虛,回府。”
“是。”乘虛應了,一邊跟着他邁步,一邊回頭敬佩地看了懷玉一眼。
這京都向紫陽君上傾訴愛慕之意的姑娘實在不少,每天他都能看見一兩個,可像這位這樣能把自家主子惹怒的,倒是頭一回遇見。
真是女中豪傑!
廂房裡的女中豪傑笑眯眯地看着他們的背影,感覺距離差不多了,便擡步跟在他們後頭下了茶樓。
江玄瑾一路疾行,察覺到後頭有人跟着,臉色更是難看。揮手讓乘虛去找了馬車來,打算甩掉她。
然而,剛一坐進車裡,他就感覺車轅上一沉。
“姑娘。”外頭的乘虛無奈道地,“您不可以坐這上頭的。”
挪了挪屁股在車轅上坐牢實了,懷玉很是無辜地問:“為什麼不可以?”
“這是回江家的馬車。”
“巧啊,我正也要去江家。”
忍了又忍,江玄瑾還是沒忍住,伸手撈開車簾,冷眼看着她道:“你去江家幹什麼?”
懷玉回頭,沖他笑得唇紅齒白的:“去賠罪呀,咱們親也親了,抱也抱了,總要有個……”
“胡說什麼!”黑了臉,江玄瑾打斷她,“誰同你抱了親了?”
懷玉瞪大眼:“你還想賴賬?”
她那會兒跳下來的時候,原以為嘴唇是磕在石頭上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才知道,是磕這人的牙齒上了。江玄瑾那本來有些蒼白的薄唇都被她的血給染得豔了,這還不叫親了抱了?
微微一頓,江玄瑾皺眉垂眸,回想了一番那牆頭下頭發生的事情,臉色更差。
懷玉滿意地欣賞着他的表情。
她跟江玄瑾打了好幾年的交道了,深知此人刻闆守舊,又認死理又無趣。在嘴皮子功夫上,簡直比她差了十萬八千裡。
以前政見不同,立場相對,兩人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她也沒興趣跟他多說什麼話。如今變成另一個人,她倒是起了點調戲他的心思。嘿,别說,江玄瑾這張死人臉,惱怒起來還真是别有一番風情。
她忍不住就伸手托着下巴瞅他。
這張沉寂了二十多年的臉、遇見任何大事都沒變過神色的臉,眼下終于是繃不住了,青了又紫,紫了又綠,最後泛出一抹紅,如天邊晚霞,薄透白頰。
“那是巧合。”江玄瑾僵硬道地,“我不會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行!”懷玉連連甩頭,“我放在心上了!”
說完,俯下身子,張手就抱住了車轅,一副打死不松手的潑皮無賴樣。
江玄瑾沒應付過這種人,皺眉看着她,一時竟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姑娘。”旁邊的乘虛替自家主子解圍,“這天色也不早了,您不用回家嗎?”
家?懷玉一愣,滿臉茫然。
對哦,從醒來到現在,她還沒弄清楚這個身體的身份,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更遑論知道家在哪兒了。
可憐巴巴地耷拉下腦袋,她悶聲道:“我找不到家。”
江玄瑾斜她一眼:“又撒謊。你那會兒翻出來的地方,難道不是你的家?”
翻出來的地方?懷玉仔細想了想,恍然:“對哦!”
那宅子一看就是個官邸,想來她這身子身份還不低。如此,以後想接近江玄瑾就還有機會。
笑彎了眼,她道:“你送我回家吧?”
江玄瑾“刷”地摔了車簾:“自己回去。”
“我腳疼,摔下來的時候崴着了,走不動。”伸手掀開車簾,懷玉朝他又是嘟嘴又是眨眼的,“好歹算你半個救命恩人,你也不報答我一二?”
按照江家的禮儀,救命之恩,肯定是要大謝的。但車外這個人……江玄瑾冷笑,别說那一刀壓根不會要他的性命,就算是實打實的救命之恩,他也不想謝。
居心叵測,另有所圖,動機不純!
“你不送,那我就回你家。
”懷玉哼哼道,“反正這車轅上坐得挺舒坦。”
一個姑娘家,自己都不在意名節,他還替她在意不成?江玄瑾别開頭不再看她,沉聲朝外道:“走吧。”
“是。”乘虛坐上車轅另一側,駕車前行。
見他拿自己沒辦法了,懷玉樂得放下車簾在乘虛旁邊坐好,小腿垂在車轅邊上晃啊晃的,很是沒規矩。
乘虛餘光瞥着她,覺得這姑娘倒也挺有意思,于是小聲提醒她一句:“你若當真仰慕我家主子,就收斂些,他喜歡知書達理之人。”
“誰說的?”懷玉挑眉,朝車廂的方向努了努嘴,“這天下知書達理的姑娘還少了?你看他跟誰多說幾句話了?”
乘虛一噎,愕然地看着她,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多年了,規規矩矩的姑娘就沒有能同紫陽君說上三句話以上的。倒是旁邊這個不知廉恥的,光今日就說了别人一年能搭的話。
但……自家主子這說話的态度,可真是不太好啊。
哭笑不得,乘虛道:“姑娘這算是反其道而行之,好引得我家主子另眼相看?”
“正是!”雙手一拍,懷玉笑眯眯道地,“你看我就成功了呀,你家主子現在坐在車廂裡聽我說話都保管是鐵青着臉,幾年内肯定忘不掉我!”
江玄瑾悶不吭聲地坐在車廂裡,臉色鐵青。
若不是教養不允許,他真的很想把這人給踹下車。不要臉的人見得多了,不要臉得這麼理直氣壯的還是頭一回遇見。男子之中都是少有,這還是個姑娘家。
誰家教出來的?
今日是丹陽的頭七,他心情本就複雜,被這一連串的事鬧過,眼下隻覺得頭疼。伸手揉了揉額角,他靠在了車廂上,打算休息一會兒。
然而,外頭那人叽叽喳喳的,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哎,這位小哥,你功夫怎麼樣啊?”
“……尚算過得去。”
“你家主子得罪的人應該不少吧?你是晝夜都在他身邊守着嗎?”
“……姑娘,這是機密,說不得。”
“我随便問問,你别這麼小氣嘛。哎呀,你這身子可真是結實,練武的時間不短吧?瞧瞧這手臂,啧啧,硬得跟鐵一樣。另一隻給我摸摸……”
額角上青筋爆了爆,江玄瑾睜開眼,掀開車簾低斥道:“再說話就下車!”
外頭的懷玉吓了一跳,轉身看向他:“你嗓子怎麼了?”
方才還好好的,這句話聽着卻分外沙啞。
車廂裡的人坐得筆直,身姿依舊端雅,但那臉色……
“你這是害羞了嗎?”挑了挑眉,懷玉鑽進車廂裡,坐在他旁邊仔細瞧了瞧,“臉好紅啊!”
“誰讓你進來的?”江玄瑾惱了,啞聲吼,“出去!”
“哎,你先别兇。”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懷玉大着膽子就伸手覆在他的額頭上探了探。
觸手滾燙。
“哎呀,你原來也會生病。”懷玉樂了,收回手笑眯眯地拍了拍,“外頭的人都說紫陽君是鐵打銅鑄的,輔政八年天天上朝,風雨無阻。這是怎麼的,竟然也會發高熱。”
江玄瑾愣了愣,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眉心皺得更緊。
長公主薨逝,後續的麻煩事極多,他這七天總共睡了不到五個時辰,想來是積勞成疾了。
“乘虛。”他喊,“改道去找個藥堂。”
“是!”乘虛應了,立馬調頭。
方才還以為自己是被氣得頭疼,眼下知道是生病了,腦子就更加昏漲。江玄瑾捏了捏拳頭,冷聲朝旁邊的人道:“你能不能出去?”
“不能。”懷玉搖頭,很是大方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馬車颠簸得厲害,看你身子都晃了,借你個軟枕躺會兒吧!”
黑了臉,江玄瑾道:“不需要。”
“我一個姑娘家都不介意,你個大男人還婆婆媽媽的?”撇了撇嘴,懷玉突然出手,一把就勾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扯便将他半個身子攬在了懷裡。
“你……”江玄瑾一驚,伸手就想推開她,然而這姑娘的力氣不小,竟然還會使擒拿手。雙手将他一扣,他四肢乏力,一時半會竟然沒掙開。
“放心啦,又沒人看見。”李懷玉笑得歡,促狹地看着懷裡這人漲紅的臉,有一種流氓調戲良家婦女的感覺,莫名地興奮了起來。
懷裡的“良家婦女”顯然是不興奮的,死皺着眉看着她,蓄力就想反抗。
“哎,我話說在前頭啊。”她惡劣道地,“你敢動,我就大喊非禮,反正我是不在意臉面的,就看你紫陽君要不要保全你那潔白無瑕的好名聲了。”
江玄瑾氣了個半死。
怎麼會有這種人呢?不講禮儀規矩就算了,連道理也不講!他堂堂七尺男兒,躺在個姑娘懷裡,像話嗎!再者說,他可是禦封的紫陽君,旁人見着他,誰不得恭恭敬敬的?這人哪裡來的這麼大膽子?
“瞧你這身子燙得,跟剛烤出來的番薯一樣。”将他按在懷裡摸了兩把,大膽子的懷玉啧啧道,“可勁兒掙紮吧,再掙紮兩下,你頭更暈。”
渾身僵硬,江玄瑾眼裡刮着深冬雪風,死死地盯着她。
這眼神簡直是要殺人了,但懷玉絲毫不畏懼,還痞笑着拍了拍他:“乖,睡會兒,這裡離藥堂還遠呢。”
“你是亡命之徒嗎?”他冷冷地問。
懷玉挑眉:“為什麼這麼說?”
“若不是亡命之徒,又怎麼會這般膽大妄為。”江玄瑾眯眼,“趁我之危對我如此無禮,你可想過後果?”
懷玉勾唇:“後果麼?肯定嚴重不到哪裡去,你可是以守禮自持聞名天下的人耶,難不成就因為我抱你親你,你就殺了我?”
天下人都知道,江家家教嚴苛,教出來的子弟個個宅心仁厚,循規蹈矩。江玄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向不在意私怨,隻顧朝堂大局。
正是因為這個,她才敢這樣胡來。
江玄瑾閉了眼,僵硬地躺在她懷裡。
這人還真是了解他,怪不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是吃準了他不會強權壓人。
要是換成丹陽長公主,遇見這種人,肯定就直接拖出去砍了吧?壞人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也就是好人活得累。
沉悶地歎了口氣,他咳嗽了兩聲。
馬車的确颠簸,乘虛想來是擔心他,策馬跑得很快,可這姑娘的懷抱卻意外地穩當,躺着躺着,他的意識漸漸模糊了。
迷糊之中,江玄瑾感覺得到這人一直在輕輕拍着自己,嘴裡還哼着有些耳熟的小調,溫柔又纏綿。
懷玉哼的是《春日宴》,一邊哼一邊低頭看他,見他都沒什麼反應了,眼裡暗光便是一閃。
這可能是江玄瑾最脆弱的時候了,也是她最有機會殺了他的時候。
伸手摸了摸身上,沒有任何的尖銳之物。再搜搜他身上,好像也沒有匕首一類的東西。懷玉擰眉,這該怎麼辦?動手掐?可乘虛就在車簾外頭,江玄瑾隻要吭一聲,他就會察覺。
李懷玉這叫一個悔啊,方才街上打鬥的時候,她為什麼不順手撿一把刀呢?再不濟匕首也成啊,怎麼能直接走了呢!
瞪眼看着懷裡的人,她覺得有點不甘心,一邊拍他一邊認真思考還有沒有别的辦法。
江玄瑾太久沒睡好覺了,這一覺睡得實在踏實,夢裡草長莺飛,是個極好的春天。他踩着厚厚的青草緩步往前,看見遠處有一襲宮裙綻放在高高的棗樹之下,顔色鮮活,光影婆娑。
睜開眼的時候,他還有些沒回過神。
“醒啦?”床榻邊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夠厲害的呀,大夫還說你會睡到明日呢。”
一聽這聲音,江玄瑾就又沉了眼:“你怎麼還在這裡?”
懷玉詫異地看着他,接着就有點委屈:“人家擔心你呀,一路送你來藥堂,怕乘虛照顧不好你,就眼巴巴在這兒守着。你倒好,醒來就嫌棄人!”
微微一頓,江玄瑾看了一眼四周。
好像是藥堂的廂房,外頭的天色已經黑了,屋子裡點了燈,這姑娘坐在他床邊,乘虛卻是不聲不響地站在遠處。
揉了揉眉心,他起身下床:“藥方拿着,回府。”
“你急什麼呀!”懷玉一爪子就将他按了回去,“你府裡熬的藥哪有這濟世堂藥罐子熬出來的好啊?人家老大夫都說你這病來勢洶洶,最好在這兒住兩日好生調養。你要是現在回去,府裡還不得亂成一團?”
更重要的是,江家哪有這兒好下手啊?到了嘴邊的鴨子,一定不能飛!
她這一臉發自内心的誠懇,看得江玄瑾疑惑了。
這人……難不成是真心為他好?
“主子,屬下已經派人回去知會過了。”旁邊的乘虛終于開口,“料想您也不願老太爺擔心,便說要在宮裡再忙幾日。”
乘虛都這樣說了,江玄瑾沉默半晌,終于是老實躺了下去。
隻是……
閉眼也忽視不了旁邊那灼熱的目光,他微惱:“你看着我幹什麼?”
李懷玉撐着下巴笑眯眯地瞅他:“你好看。”
胡說八道,生病的人還能有好看的?江玄瑾皺眉。
“你别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啊。”懷玉道,“我這個人不撒謊的。”
此話一出,江玄瑾氣極反笑。
她還不撒謊?從遇見到現在,這個人嘴裡一句真話也沒有!她要是不會撒謊,全天下都沒騙子了!
“哎呀,你可終于笑了!”懷玉樂得拍手,“笑起來就更好看了!我就喜歡看你笑!”
尤其是被氣笑的這種,特别解氣。
江玄瑾黑着臉閉上了眼。
懷玉樂呵呵地看了一會兒,便起身走去乘虛面前,朝他伸手。
“怎麼?”乘虛一臉不解。
“藥方啊,大夫不是說戌時末之前要再煎一副嗎?方子給我,我去找藥童。”
“這……”乘虛搖頭,“我親自去。”
懷玉瞪眼:“怎麼?怕我給他下毒啊?”
“不是,但主子要入口的東西,都該由我把關。”
沒好氣地叉腰,懷玉道:“說來說去不就是怕他中毒麼?我把關不就好了?再說了,這裡就你一個人,你去煎藥,還不得我來守他?我真要害他,等你走了不是一樣?”
乘虛聽得呆了呆,茫然地想,好像說得也挺有道理的哦!
“那……”他拿出了藥方。
懷玉一把搶過,捏在手裡朝他揮了揮就往外走。
床上的江玄瑾睜開了眼。
“主子?”乘虛有點忐忑地問,“要不屬下跟去看看?”
“不必。”江玄瑾輕咳兩聲,“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
乘虛撓撓頭,小聲道:“屬下倒是覺得這姑娘性子直爽,不像要害您。聽她說的那些話……”
“她的話你也聽?”江玄瑾皺眉,“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你還信這些花言巧語?”
乘虛一頓,不敢吭聲了。
江玄瑾黑着臉想了一會兒,低聲又補上一句:“信不得的,誰信誰傻。”
李懷玉捏着藥方,七拐八拐地找到了藥童。
“這藥得熬半個時辰。”藥童抓了藥,起了罐子道,“我手裡的活兒有點多,姑娘可否幫着看顧一二?”
“好說。”笑眯眯地點頭,懷玉接過他手裡的扇子,搬了凳子來坐在小火爐旁。
藥童火急火燎地就去了另一邊,偌大的後院,到處都是正在熬着的藥,他沒空注意她這邊。
懷玉瞅了瞅那藥罐,微微眯眼。
半個時辰後,熬好的藥盛在了碗裡,放在了江玄瑾面前。
江玄瑾半靠在床頭,看一眼藥又看一眼她,别開了頭。
懷玉一愣,接着就一屁股坐在床邊,端起碗吹了吹:“我知道了,來,我親手喂你!”
眉梢跳了跳,江玄瑾沉聲道:“不想喝。”
“生病了不喝藥怎麼行?”她瞪眼,然後跟哄孩子似的道,“你看啊,人家熬這藥熬了半個時辰呢,用的藥材也都是上好的,就算不心疼我,你也該心疼心疼這藥材。”
垂眸看了看那褐色的藥汁,江玄瑾眸子裡暗光微閃。
“你先喝一口。”
嗯?懷玉一愣,接着就斂了笑意:“你懷疑我?”
咳嗽兩聲,江玄瑾道:“入我口的東西都有人先嘗,這是規矩。”
“得了吧,你就是覺得我會下毒害你。”嗤笑一聲,懷玉的表情冷淡下來,看着他道,“這藥我守着熬了半個時辰,還燙着了手,結果好心喂了驢肝肺。”
這語氣,聽着像是真傷了心。
然而江玄瑾不吃這套,淡聲道:“是你自己要去熬藥的。”
言下之意,自作自受,自讨苦吃,自尋沒趣。
“你若是不願,現在走也來得及。”
李懷玉聽着,笑了一聲,将藥碗裡的勺子往旁邊矮凳上一扔,端起碗咕噜咕噜就将藥灌了下去。
沒錯,不是嘗了一口,而是整碗都喝了個底兒朝天。
江玄瑾本還是一臉淡然,看見她的動作,眼裡神色終于是有了波動:“你幹什麼?”
放下空碗,懷玉抹了把嘴:“不是懷疑我嗎?那這藥你别喝了,讓乘虛重新熬吧。”
說完,起身就走。
“……”江玄瑾有點意外了,以他的判斷來說,這姑娘應該是打算纏着他的,雖然不知道目的,但應該沒揣什麼好心思。
結果怎麼的,他一句話沒說對,這人竟然就要走了?
李懷玉走得不快,甚至悄悄放慢了步子,背影看起來充滿了憤怒和委屈,肩膀還一聳一聳的。
當她腳步快跨出門檻的時候,總算盼來了後頭一聲:“等等。”
心裡一喜,懷玉維持住委屈的表情,幽怨地轉頭:“怎麼?”
江玄瑾輕輕歎了口氣:“多謝你。”
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家真要是當真對他好,他也該道謝,這是教養使然。雖說這姑娘眼神看起來不太令人舒坦,但行為上的确是沒有要害他的意思。熬了半個時辰的藥,一口氣喝下去,應該是燙了個夠嗆。
念及此,他看她一眼,抿了抿唇,表情也柔和了些。
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懷玉心裡笑得那叫一個奸詐啊,什麼叫以退為進,什麼叫欲擒故縱,看看,她又成功了!
江玄瑾這人戒心有多重她是知道的,在他的戒心瓦解之前,她使什麼陰招都沒用,是以方才在院子裡猶豫了半個時辰,她還是沒往藥罐子裡放東西。
事實證明,她果然是很了解他啊!
咧了嘴蹭回床邊,她歪着腦袋看着他道:“你竟然會舍不得我走!”
剛柔和下來的臉,聞言又是一黑:“你瞎扯什麼?”
隻是道個謝而已!
“好好好,知道你害羞,我懂就成了!”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懷玉道,“咱們心照不宣。”
心照個鬼的不宣啊!江玄瑾氣得說不出話,又咳嗽了兩聲。懷玉“哎呀”一聲拍了拍腦袋:“你的藥被我喝了,今兒沒得喝,病情怕是要加重。”
“……誰讓你一口氣把藥喝完了。”
“我這不是生氣麼。”懷玉撇嘴,“掏心掏肺地對人好,換來個被懷疑的結果,擱誰誰不氣?”
江玄瑾輕哼一聲,躺回床上,閉目就睡。
已經是子時了,懷玉看他完全沒有要安頓自己的意思,也就往床邊一坐,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探着他的額頭。
乘虛無聲無息地隐在旁邊的角落,見她沒有什麼攻擊動作,也就沒吭聲。
于是第二天卯時末,江玄瑾睜開眼,就感覺自己懷裡多了個人。
腿大大咧咧地纏在他腿上,胳膊橫在他腰間,側頭看過去,一張清瘦略顯病态的柔弱小臉離他隻有半寸遠,淡粉色的唇微微張着,唇角邊,晶瑩剔透的哈喇子正順流直下……
微微一愣,江玄瑾眯了眼。
外頭的乘虛剛要推門進去,就聽得屋裡頭“呯”地一聲悶響。
“啊!”懷玉驚醒,骨碌碌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茫然地坐起來看向床上的人,“你幹什麼!”
撐身靠在床頭,江玄瑾冷眼道:“不知羞恥!”
男人的床也是可以随便爬的?
氣極反笑,懷玉看着推門進來的乘虛,劈手指着他就道:“你問問他,問問看昨晚上你自己幹了什麼!”
江玄瑾一愣,扭頭看向門口,就見乘虛滿臉尴尬之色,将水盆放在旁邊的架子上,躬身請安:“主子。”
“怎麼回事?”江玄瑾有點茫然。
乘虛撓撓後腦勺,走去他身邊小聲道:“昨兒半夜您高熱退了,渾身發冷,抓着這位姑娘的胳膊不肯放……是以……”
江玄瑾臉青了,眼神淩厲地瞪着他。
乘虛連忙搖頭:“屬下沒撒謊!”
懷玉坐在地上哼聲道:“耍流氓在先,冤枉人在後,你就說該怎麼補償我吧!”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除了以身相許,别的補償我都不接受。”
“你做夢。”輕咳兩聲,江玄瑾别開了頭,臉上還有潮紅未退。
“主子。”乘虛看他實在尴尬,很有眼力地替他解圍,“方才有人傳話,說丞相長史厲大人求見。”
厲大人?厲奉行?
懷玉一聽這話就站了起來。
厲奉行之前是輔佐司馬丞相的長史,與李懷玉積怨頗深。她被關在飛雲宮的那段時間,厲奉行連上了二十封奏折,每一封都是想着法子置她于死地。這個人在朝的目的,這麼多年來就隻有兩個——
一是讓李懷玉死,二是讓和李懷玉一黨的人統統都死!
現在她死了,厲奉行還來找江玄瑾。想幹什麼,不言自明。
站直身子,懷玉想也不想就鑽去了旁邊的梨木屏風後頭。
江玄瑾皺眉看她一眼:“你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維護你紫陽君的名聲呀。”屏風後頭的人笑嘻嘻道地,“難不成讓旁人看見我一個姑娘家在你房裡?”
姑娘家?從她嘴裡聽見這三個字,江玄瑾隻想冷笑。
他起身,一邊收拾洗漱,一邊咳嗽着道:“要回避,你也該回避去别的地方。”
“不行!”懷玉從屏風後頭伸出個腦袋,一臉認真道地,“我一刻看不見你就渾身難受!”
“撒謊。”江玄瑾搖頭。
“哎呀,你又不信!”懷玉跺腳道,“人家一顆真真切切的芳心啊,都要被你摔在地上踩爛了!”
放下擦臉的帕子,江玄瑾回頭看她,一雙眼無波無瀾:“你有心?”
平平靜靜的三個字,卻問得懷玉微微一震,下意識地就不敢看他的眼睛,隻笑嘻嘻地跳出去,握住他的手就道:“我有沒有心,你要不要摸摸?”
說着,拉起他的手就往自己心口放。
江玄瑾吓得後退兩步,震驚地看着她,太陽穴直跳:“放肆!”
還以為昨天已經是不要臉的極限了,結果今日還能更不要臉?這玩意兒還與日俱增的?
手被他掙開了,懷玉嘿嘿笑了兩聲,也沒多說,轉頭就跳回了屏風之後。
江玄瑾盯着那屏風,突然就有一種上去踹上一腳的沖動。
“主子,人到藥堂外頭了。”乘虛拱手道,“看樣子,來得還頗急。”
“嗯。”壓下怒氣,他坐到旁邊的椅子裡,“請他進來。”
“是。”
乘虛出去了,江玄瑾看着那打開的門,低聲說了一句:“别怪我沒提醒你,等會聽見什麼不該聽的,你會惹禍上身。”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屏風後頭的人吊兒郎當地回答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總有一天要把這人的嘴巴給縫起來!
“君上!”厲奉行很快就走了進來,滿臉嚴肅,進門就行禮直言,“聽人說,君上前些日子抓到長公主的貼身婢女青絲了。”
懷玉在屏風後頭變了臉色。
江玄瑾正襟危坐,聞言也沒急,隻掩唇輕咳道:“大人先坐。”
厲奉行深吸一口氣,壓下幾分急躁,在桌邊坐下。
“要是本君沒記錯,大人現在應該忙于百官查考,怎麼會來問這檔子事?”
厲奉行一頓,接着就皺眉:“長公主出殡,她那一黨餘孽卻逍遙法外,繼續興風作浪,在下如何能不操心?君上你也知那長公主的手段,我怕她死得心不甘情不願,留下什麼報複的後招。”
“這些事,陛下已經全權交與本君處理。”江玄瑾擡頭,淡淡地看他一眼,“大人是擔心本君辦事不力?”
“……不敢,但幾日前君上已經抓着了青絲,為何時至今日,她還沒有被關進廷尉大牢?”
江玄瑾端起旁邊的藥喝了一口,垂眸看着褐色的藥汁,沒有答話。
厲奉行是個性子很急的人,但在紫陽君面前,他也不敢造次,憋着等了半晌,看他還是沒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心裡不免就有點慌了。
“君上在想什麼?現在韓霄、徐仙那群人,就等着青絲的供詞來定罪。隻要丹陽長公主的餘孽統統落網,君上的心願就達成了!”
江玄瑾頭也不擡:“本君的心願,自始至終,都隻是幼帝親政、皇權穩固。大人說的東西,是大人的私心,并非本君所圖。”
屏風後的懷玉聽着這話,無聲地冷笑。
說得多好啊,心願隻是幼帝親政、皇權穩固?若當真隻是如此,又何必費盡心思殺了她?
厲奉行被這話噎着了,臉色有點發青,沉默了片刻才緩和語氣道:“不管如何,将丹陽餘孽一網打盡,與君上所願并未相悖。”
“餘孽?”慢慢咀嚼了這兩個字,江玄瑾嗤笑出聲,擡眼看着面前這人,“你口中的餘孽,是精忠報國的徐仙徐将軍,還是兩朝重臣韓霄?亦或是剛剛出使西梁、立下汗馬功勞的雲岚清?”
這些人,都與丹陽長公主有深厚交情,但同時,也是國之棟梁。
厲奉行說不出話了,他擡頭看江玄瑾一眼,忽然就明白自己找錯了人。
原以為紫陽君幫着殺了丹陽,就是站在他們這邊的。其實不然,這人當真隻是個一心保皇之人,與他目的相同的事情,他會順手幫一把。目的不同的,他完全沒有興趣。
捏了捏拳頭,厲奉行起身道:“是在下唐突,此事還是該由君上做主。”
江玄瑾颔首,又寒暄了兩句便目送他離開。
門開了又合上,懷玉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先前複雜的神色統統消失,擡臉又是滿眼痞笑。
“君上好厲害啊。”她捧心誇贊。
斜她一眼,江玄瑾又咳嗽兩聲。
“哎呀,瞧這可憐的,生着病還要操心這些事。”蹭到他身邊,懷玉伸手就将他從椅子裡拉起來,“走,躺着去。”
“放手。”他皺眉。
“我不會放的,别說這些沒用的話。”
笑眯眯地将他按上床,又蓋好被子,懷玉托着下巴朝他直眨眼:“你覺不覺得我很會照顧人?”
江玄瑾沒耐心聽她瞎扯:“開門見山。”
“好,那我直說了。”一拍手,懷玉笑道,“你收丫鬟嗎?”
“不收!”看出她的想法,江玄瑾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一點餘地都沒有。
懷玉垮了臉:“你好絕情哦,好歹也是親了抱了睡了……”
“閉嘴!”江玄瑾撐着身子坐起來,闆着臉道,“我這就讓乘虛送你回家。”
“不要!”懷玉撇嘴,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要麼你親自送我,要麼你收了我!”
深吸一口氣,江玄瑾咳嗽得更厲害,他甚至開始想,這是不是丹陽死的時候給他下的詛咒?怎麼就遇見這麼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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