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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小沈陽憑借獨幕喜劇《不差錢》一炮而紅。
一夜之間，他成為老少皆知的“頂流”明星。
春晚總導演郎昆評價他，将來，他定會有師父趙本山那般的高度。
一時間，小沈陽風光無兩。
兩年後，在遼甯春晚上，黑黢黢的宋小寶，帶着一句“海燕呐，你可長點心吧！”順利出圈。
趙本山滿眼欣慰地說，他火起來，是遲早的事兒。
十幾年過去，如今回看沈、宋兩人一路境況，令人不勝唏噓。
成名前，他們都出身底層，在貧苦和粗粝的生活中闖蕩，皆因同一個師父，同一種方式，驟然被聚光燈籠罩。
爾後，一個在熙熙攘攘中逐漸迷失，一個在兜兜轉轉間尋回自己。
01
1981年，屬雞的小沈陽出生了。父母希望他“鶴立雞群”，是以給他取名為沈鶴。
窮苦人家的孩子，哪有任性的資格。沈鶴一直很懂事，七八歲時，父母下地幹活，他就會炒好菜，做好飯等他們回來。
平時攢下一毛一毛的零花錢，他也不花，齊整整地夾在書本中間。
國小畢業後，沈鶴沒有繼續讀書。親戚介紹他去武校，從小就喜歡“打打殺殺”的他，自然心向往之。
但，一年3000多的學費，最終讓沈鶴選擇退學，他不想給家裡帶來如此沉重的負擔。他咬着牙對家人撒了謊：
“是我自己不想上了。”
不上學，那就想着法兒賺錢。一無所有，怎麼賺？
小沈陽曾演過一個獨幕喜劇，他扮演了一位專業“哭喪”的演員。
這來自于他自己的真實經曆。當年，在白事上唱戲，曾一度是沈鶴的謀生手段。
一次，他和母親正在“哭喪”，旁邊一位大哥的順口一提，竟讓沈鶴一下尋得人生出口。
大哥說，鐵嶺民間藝術團正在招二人轉學員，這孩子嗓子好，能行。
學費1000塊，這一次，沈鶴沒有再“懂事”，他第一次央求母親：
媽，你得去借錢，不然我可就真耽誤了。
揣着東拼西湊借來的700塊錢，沈鶴來到鐵嶺藝術團報到。
那一年，他14歲。
02
在鐵嶺藝術團待了4年，沈鶴開始登台演出，一天演一場，一場35塊。
一年到頭，攢下的錢，不過幾百元。
人有時候，在一個領域熬久了，就能把貴人熬來。
2000年，沈鶴遇見了人生中的第一位貴人，吉林林越藝術團的老闆，林越。
林越在看到沈鶴表演的二人轉後，當即邀請他去自己的團交流演出，還提前為他準備了一位搭檔——沈春陽。
搭檔的默契，撩動愛情的火苗。沈鶴踏上了長達3年的追愛之旅。
為了追到沈春陽，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名。
他從沈春陽的名字裡取一字，為自己取名為“沈陽”。身側的朋友連連搖頭，說沈陽是城市名，太大，小人物怎麼壓得住？
于是，他索性在“沈陽”之前，加個“小”字。
隻可惜，名改好了，沈春陽卻遲遲不肯答應他的追求。無奈之下，小沈陽決定與沈春陽演完最後一場，便分道揚镳。
機會，往往躲在轉角處。
演出結束後，兩人哭得情難自已。沈春陽嗫嚅地說：
“要不咱倆處一下試試？”
小沈陽一聽，霎時間喜不自勝，他慌忙地掏出錢包，裡裡外外翻個遍，把僅有的全部家當，150塊錢，一把塞到沈春陽手裡。
他們從台上走到台下，隻是，生活的捶打并沒有因為這份愛情，而變得下手仁慈。
03
小沈陽和沈春陽在二人轉舞台打拼的那幾年，什麼牛鬼蛇神都遇到過。
在洗浴中心，一群赤身披着浴袍的老爺兒們圍坐四周，看他們唱戲表演。謝幕時，迎來的不是掌聲，而是催酒的起哄聲：
“小沈陽，把酒喝了，不然我揍你！”
在夜場，此情景更甚，一瓶接着一瓶的啤酒，送到小沈陽手上。
撐不住，就跑去背景，一通狂吐，吐完再回來接着喝，最多時，半個小時30瓶啤酒下肚。
那些年，為了掙錢，從面子到裡子，小沈陽抖落得一點兒不剩。
有一年冬天，兩人演出完，走在回家的路上，凜冽寒風中，小沈陽對沈春陽說：
下輩子，咱倆可千萬别幹這個了，這都不是人幹的活兒。
當時的小沈陽不知道的是，百裡之外的鞍山，一個叫宋小寶的孩子，也如他們這般，正出賣着尊嚴。
同樣出生于窮苦人家的宋小寶，初二便辍學外出打工，每個月僅掙360塊錢，住在3元一晚的小破旅館。
一次偶然機會，他看到一個二人轉團體下鄉巡演，就跟着演出隊伍扭了起來。誰知，這一扭竟被一位二人轉演員相中，當下即收他為徒。
學藝一年後，宋小寶也登上二人轉的舞台。
此時，小沈陽和宋小寶命運的軌迹，漸漸地向着“趙本山”這裡交彙。
04
新世紀之初，國内喜劇界的山頭，屬于趙本山。
2001年，趙本山舉辦了一次“趙本山二人轉大獎賽”，小沈陽獲得銅獎。
之後，趙本山扛起複興東北二人轉的大旗，成立劉老根大舞台，四處收徒，組建“趙家班”。
小沈陽就是在這個時候，再次進入趙本山的視野。
那是2006年的一天，一位自稱本山傳媒副總的男人，在小沈陽電話那端出現。電話裡，這個男人說：别挂，有人要跟你講兩句。
接着，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小沈陽傻眼了。
聽說你二人轉演得不錯，來沈陽試試。
是趙本山。
二話不說，小沈陽和沈春陽立馬奔赴沈陽鐵西和平影劇院。在這裡，他們見到了趙本山本人。
兩人一段表演過後，趙本山拍着小沈陽的肩膀說：
“不錯，不錯。”
當年中秋節，小沈陽正式拜師趙本山。衆人矚目下，趙本山隻對他說了一句話：
好好幹，犯錯誤拾掇你。
進入“趙家班”，小沈陽如魚得水，他很快創作出獨幕喜劇劇本《我要當明星》，并在一台晚會中小試牛刀。
此時，“趙家班”上上下下，都在這位年輕人身上投注了期待的目光。
不久後，藉藉無名的宋小寶也被趙本山收入麾下。在此之前，他已在二人轉舞台上扮了多年的醜角。
嘲諷、辱罵，他一樣兒沒少挨。
05
2007年年底，趙本山把小沈陽叫到跟前兒，說：
春晚，你上！
帶着“包袱”不斷的《我要當明星》，小沈陽一路過關斬将，直至終審。
當所有人以為這個節目肯定會登上春晚時，節目卻在“門口”被截下。
但，趙本山力捧徒弟的心思雷打不動，他幾番周旋，安排小沈陽在魏積安和範明的獨幕喜劇中客串。
無奈，小沈陽關鍵時刻掉了鍊子。彩排時，他連摔兩個大馬趴，不僅把自己摔出局，也連帶這個節目一并下線。
垂頭喪氣的師徒兩人準備打道回府。可就在此時，春晚節目組突然又對他們抛出橄榄枝，《我要當明星》可以上元宵晚會。
條件是，壓縮時長，删減内容。
誰知，趙本山倔強，他不同意退讓，于是硬拉着小沈陽回了家。
盡管沒有登上春晚，但，小沈陽還是有了不小的名氣。
十幾年前的網際網路，遠不及今日這般“無所不至”，即使如此，小沈陽的《我要當明星》仍然被瘋傳開來。
随之而來的，是他演出費的一路看漲，他很快邁入萬元邀請費的演員之列。
而這，也不過是他大火之前的小前奏。
2009年，梳着油頭，穿着蘇格蘭闊腿褲的小沈陽，成為春晚最大赢家。
從舞台走下後，在背景，小沈陽鄭重其事地給趙本山磕了一個響頭。
趙本山頗有意味地對他說：
從今晚開始，你将面對不一樣的生活。
06
僅僅第二天，小沈陽便領悟到師父這句話裡的意思。
走到哪兒，他都被衆人環繞，“小沈陽，小沈陽”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沒有停息。
他的家門外，圍滿前來采訪的記者，父母也打電話慌不疊地向他求助：
“到處都是要采訪你的人，我們該說啥？”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演出費急速飙到50萬以上，趕超郭德綱，遠遠領跑喜劇界名人。
那一年，小沈陽成了當之無愧的“頂流”。
他啟動了《小沈陽全國演笑會》，拍攝了張藝謀導演的《三槍拍案驚奇》，還私自代言了多款産品。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老家，他的七姑八姨也沒閑着，一家人合力辦了一所小沈陽二人轉教育訓練學校。
校長是哥哥，名譽校長是媳婦，教學名師是爹媽。
2010年，又到春晚時。這一次，小沈陽的《就差錢》半路“夭折”，王小利的《捐助》突圍成功。
趙本山知道小沈陽仍是他們的“流量密碼”，硬在《捐助》中給他加塞了一個記者的配角。
春晚舞台不鹹不淡地草草收場，趙本山又立馬将小沈陽的電影計劃提上日程。
他特意大擺筵席，邀請博納老闆于冬，以及台灣名導朱延平，專為小沈陽量身定制了一部喜劇電影，名為《大笑江湖》。
名導操刀，一衆大咖捧場，結果卻不盡人意，僅收獲當年金掃帚一枚獎項。
07
不管是張藝謀的《三槍》，還是朱延平的《大笑江湖》，小沈陽的幾番“觸電”，都沒能讓他成功跻身一流電影演員之列。
不料，小沈陽偏不信邪。
《大笑江湖》後，他又搭檔張柏芝，出演了《河東獅吼2》，此一來，他反倒切實坐穩了“爛片之王”的頭把交椅。
越拍越爛，越爛越拍。三年間，小沈陽一共拍了19部電影。
終于，趙本山坐不住了。他說，小沈陽飛得太快。
趙本山的擔憂不無道理，包裹于巨大的名利之中，小沈陽的情緒也日漸膨脹起來。
有一次，趙本山和他一起外出演出，一到現場，粉絲如洪水般湧來，吃飯時，仍有一波一波的人群跑來合影。
就在這時，小沈陽蹭地一下發起火來，沖着人群大喊：
“都幹什麼玩意兒，沒看到師父正在吃飯呢！”
被吼住的粉絲隻好悻悻離開，趙本山卻一腳踹上來：
“你這是什麼行為，去給人家道歉！”
雖然時常被師父灌輸“觀衆是衣食父母”的思想，但，那段時間裡，小沈陽耍大牌的新聞，仍屢見不鮮。
無奈之下，趙本山隻能借助公開采訪，頻頻“敲打”小沈陽：
不要覺得自己是個人物。
可自覺站在“流量”頂端的人，怎能聽進他人的勸誡之言？
直到小沈陽接連拍了多部“巅峰”爛劇後，失望至深的趙本山對他大放狠話：
我不敢再用小沈陽了。
并且，趙本山斷言，爛戲太多，小沈陽必然要走下坡路了。
08
在“趙家班”裡，從風光無兩的“一哥”，到避之不及的“火雷”，小沈陽終于感受到了來自師父的壓力。
被衆人冷落一個月後，他跪在師父面前，痛哭流涕，說：
師父，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師父沒有不要他，但，師父昔日的“專寵”也的确不複再有。因為，那個最不起眼的師弟，搶走了曾經屬于他的一切。
2011年，遼甯春晚上，宋小寶的橫空出世，讓“趙家班”的喜劇重煥光輝，無數觀衆對這個其貌不揚，卻招人歡喜的二人轉演員投去關注。
之後，小沈陽深陷輿論風波，宋小寶持續深耕喜劇舞台。兩人相較下，小沈陽漸漸失去赢的籌碼。
2016年，決定重整河山的小沈陽再戰喜劇舞台，參加《歡樂喜劇人》第二季，回歸之作為《不差錢2》。
然而，傳奇不複存在，他再也找不回2009年那個夜晚的狀态。五期過後，他毅然退賽。
退賽後，他又頻繁亮相多檔綜藝節目，在《跨界歌王》唱歌，去《吐槽大會》講脫口秀。
在自我調侃時，他高調宣稱：
我是40億票房的小演員。
他始終不曾與演爛片的自己和解，也始終不敢面對自己已經“過氣”的現狀。
《吐槽大會》錄制結束後，李誕曾私下與小沈陽溝通，能否再補錄一部分。
小沈陽面露不悅地回應李誕：
“你是覺得我講的段子不好笑對嗎？要不我把出場費退給你？”
用自負消解自卑，這确實更像失敗者的慣用伎倆。
09
恰如趙本山預言，宋小寶火起來，早晚的事兒。
春晚之後，宋小寶的喜劇創作力持續走高。他參加《歡樂喜劇人》節目，每一期，他都能為觀衆帶來新的作品。
哪怕節目中意外重傷，他也一期不落，從武大，到咖妃，他把自己掏空，換得一個個精彩的“包袱”。
猶如當年的趙本山，宋小寶成了各地春晚最受觀衆期待的表演嘉賓。
從真芥末的《吃面》，到真啤酒的《吃面2》，他把真誠貫穿節目始終。
曾有一段時間，宋小寶從熒屏前消失，再回歸時，他參與了《青春環遊記》的錄制。節目中，他透露，消失，是為了留更多時間陪伴家人。
他無懼收入減少，也不怕江湖再無一席之地，一番浮沉過後，他終于看清内心。
為觀衆奉獻最好的作品，為家人帶去最暖的關懷，無愧舞台，不負自己，如此，足矣。
反觀小沈陽，想要的，還是太多，而結果卻如手中之沙。
2018年，總是與電影較勁的他，又跑去做導演，自導自演的《猛蟲過江》，再一次重新整理“爛片”下線。
前不久，他參加《我就是演員3》，挑戰演《隐秘的角落》。
然而，戲演一半，便遭全體導師滅燈。
章子怡直接喊話：
你演的啥，簡直沒法看。
小沈陽落魄地站在台上，低頭不語。
10
在這檔節目裡，小沈陽終于承認：
“我特别自責，沒有自己經營好。”
章子怡問：
“你為什麼不回到獨幕喜劇舞台。”
小沈陽一臉無奈地說道：
我放棄了，沒有包袱了。
時間回到2009年的那個夜晚。
《不差錢》一炮而紅，春晚總導演郎昆看着笑得前仰後合的觀衆，不由地對小沈陽大贊不已，他語氣肯定地說，小沈陽将來定會有他師父那樣的高度。
如今看來，頗為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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