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跟朋友聊天，大家都有個感觸就是，經濟沒那麼好了，生活好難……
這兩年影視行業尤其難做，第一爐香被罵那麼慘，我一直覺得有個隐秘的原因是：很久沒有過這麼“電影”的電影了……
像《我和我的xx》這種，你有批評的沖動嗎……？
一線二線日子肯定是好過的，年輕小演員也還行，反正年輕、姿态低、肯做，總能在不同劇組裡找到位置，最難堪的其實是中年（女）演員，市場上幾乎沒有留給他們演繹的作品了……
前兩天看到兩個新聞，一個是伊姐寫洪欣，我才知道她現在到處去一些中小城市商演，她很敬業地穿了短裙化了美美的妝，但路人反應都比較淡漠。
另一個是粵語區天後楊千嬅也移居到上海了。因為工作都在内地，來回隔離那麼多天實在是不劃算，反正老公丁子高本身也是上海人，索性全家搬到上海了。
疫情以來搬到内地的香港明星太多了，但楊千嬅作為港女的代表，也搬了過來，就讓人不得不感慨，時代真的悄悄地、徹底地變化了……
2.
70年代的時候，香港和内地開始有“合拍片”的概念。
蠻有意思的，電影史其實也是曆史的一部分。
我那天聽一個播客，講許鞍華早期的一個成名作，《投奔怒海》，就是在海南取景的。
這個電影講的故事呢，就是一段現在很少有人再提的曆史：
1975年，越南統一之後呢，因為越南華僑有錢，把持着很多的資源，新政府就開始壓榨、迫害當地華人，這幫人隻能被迫偷渡。
這個風險其實是很高的，一不小心就會葬身大海，如果碰到不願接納的地方，輕則遣送第三地，重則被無情殺害。
台灣金門就在1987年，無情地屠殺了一船的越南華人。
有一些難民去到了西方，比如有一個叫Dennis Chan 的，他在上個世紀70年代和他的越南妻子Yvonne一起移民到美國，在波士頓開了一家中餐館，生意做得不錯，掙了錢的兩口子培養他們的女兒上了哈佛大學，女兒的名字叫做Priscilla Chan。
她嫁了一個女婿，叫做紮克伯格。
大約有30萬的華僑選擇了偷渡到香港。
香港對越南船民一直是“來者不拒”的政策，是最為安全的終結地和落腳點，香港市民有一句很講義氣的話，叫做“有我一食、有你一食”，這種寬容和接納度現在看也覺得很感動。
那《投奔怒海》這個片子，講的就是一船難民的故事。這個電影我忍不住多講兩句，電影的資方是女明星夏夢開的電影公司，大多數人知道夏夢，是因為她是金庸的女神。這部電影的片名，就是金庸給取的。
因為電影沒法去越南取景，内地當時就表示歡迎來海南拍，但有個問題——
當時台灣有規定，凡在内地拍過戲、取過景的人，一律封殺，而台灣是港片的最大票倉。
是以好多導演不想接這個活。
許鞍華表示，拍是可以，但能不能……就不要署我名字了呢？
資方說那不行，不過可以多給你一點錢，許鞍華隻能硬着頭皮拍。
本來主演是周潤發，但周潤發不想失去台灣市場，最後推薦了劉德華。
劉德華也有這個擔憂啊，周潤發就安慰他說，你現在有台灣市場嗎？
劉德華搖了搖頭。
“就是啊，你都還沒有台灣市場，談什麼失去……”
這個電影就是劉德華的處女作，也是許鞍華的代表作之一。它是香港新浪潮的經典作品，獲得1500多萬港元的票房，重新整理了當時香港文藝片票房紀錄。
但在當時拍的時候，真的是每個人都猶豫着要不要上——說個最誇張的細節，電影最後的演職人員表裡，除了許鞍華以外，所有人用的都是假名……
3.
這是香港演職人員的困局，但從内地演員的眼睛望過去，他們的處境真是好得不得了：
劉曉慶就講過一個細節，80年代初，拍《火燒圓明園》的時候，兩地演員就遭受了非常不平等的待遇。
當時的劉曉慶是内地頂流，但每頓工作餐隻有每頓飯，隻有兩個饅頭加一塊鹹菜，而來自香港的新人演員梁家輝不但有餐車送飯，而且有雞有魚，樣樣齊全。
而且梁家輝的飯票太充裕了，他最後隻能撕掉沖馬桶，劉曉慶趁他不注意，偷了一些飯票出來。
薪資上更明顯。
80年代就票房過億的《少林寺》，身為主演的李連傑，隻有一天3塊的片酬，而香港籍的配角一天有5000塊片酬，就連扮死屍的香港群演，都有50塊一天的片酬。
李連傑很不服氣，他想出來的辦法是，在拍完自己主演的戲份之後，再去扮一回死屍，然後多拿了50塊錢……
截止到2004年，還有過震驚娛樂圈的“小白龍事件”。
西遊記裡飾演小白龍的演員，在拍《小魚兒與花無缺》的時候，飾演的是反派江别鶴，有一個片段是他去世後被小魚兒與花無缺拳打腳踢的畫面。
當時兩個主演，謝霆鋒和張衛健假戲真做，拳拳到肉，将他打成重傷。
後來法院要求他倆刊登緻歉聲明。
這也是當時港台演員和大陸演員不平等地位的一個縮影。
總之，那時候香港演員來内地，還是非常風光、屬于“屈尊”的。
4.
也是在這一年，蔡少芬來内地拍戲，認識了張晉。
知道了當時内地演員和港台演員的地位/收入差異，是不是對當年“港台大美人齊刷刷嫁給内地窮小子”的故事有了一份微妙的感觸？
是不是有一點點，在省城傷透心的大小姐來鄉下散心，結果認識了老實可靠、又對她們有天然仰視的農村小夥的感覺……
蔡少芬＆張晉，洪欣＆張丹峰都是這個配置，了解了當時雙方客觀的差異，就能了解為什麼綜藝裡張晉母親對蔡少芬總感覺憋了一口氣。
也能了解張晉拿金像獎男配角的時候，蔡少芬在底下痛哭……
就是那種“人人都說我低嫁是找了個接盤俠，但我要證明我沒有押錯寶、看對了人”的出氣感啊。
5.
到底這種格局是怎麼改變的，一句兩句很難說清，大陸市場崛起，港片和tvb日漸式微，藝人于是轉戰内地，甚至迎來職業第二春。
比如劉恺威在TVB出道，但一直查無此人，2007年，他把演藝事業的重心轉向中國内地，先後主演了《千山暮雪》、《寂寞空庭春欲晚》等等，還跟楊幂結婚，在好幾年裡他都是炙手可熱的話題人物。
像佘詩曼出演《延禧攻略》翻紅，陳偉霆更是來内地拍戲後，才擺脫了“阿Sa和AB的前男友”的頭銜，活出他自己的……
但絕大多數港台藝人轉戰内地後出産的作品品質都堪憂。
有水土不服的原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真的不走心，隻想撈錢……
比如黃宗澤在香港拍的是潛行狙擊這樣的片子，堪稱TVB最後的榮光，來内地那些劇，評分都很穩定地不會超過6……
這裡頭有演員自己的問題，一部分确實是對内地的作品抱有輕視、糊弄的态度，覺得大陸人傻錢多。
但另一方面，審查、劇本、團隊也都有差異……林心如在大陸拍的都是絕世皇妃這種瑪麗蘇劇本，回到台灣當制作人拍了《華燈初上》，這是Netflix今年在亞洲的一個大動作，投資2.5億台币。
其實一換算，也就是5000萬人民币，在大陸算不上什麼頂級大制作，但，确實比我們的大項目要精緻、豐富、不糊弄。
豆瓣兩條高分短評是這樣的：
「雖然對岸風聲鶴唳，但他們有在認真關注女性，描繪女性群像。這個故事看似是懸疑，其實核心還是關于女性的貧困、女性成長和女性間的羁絆。對比這邊，我們那麼多女性素材和面孔，拍出來卻永遠是廉價的千篇一律。」
「林心如果然還是回灣灣當制作人好，拍出來的内容都豐富多了，内地限制真太多了」。
就很氣，但又沒辦法。
6.
Ok，這些都是疫情前的事了，疫情從某種程度上說，加速了曆史程序，香港藝人搵食更加艱難，他們有的選擇改行：
比如陳慧珊出現在深圳某各英文教育訓練機構的教師名單裡；
之前拿過香港金像獎最佳新人獎提名的演員，著名導演張艾嘉的愛徒，楊淇，到大學裡當保安。
因為香港演員出了名的片酬低，楊淇很難靠演戲養活自己，是以在餐廳和花店兼職當過服務員。
受到新冠疫情的影響，她工作的餐廳倒閉，是以就找了一份全職當保安的工作。
後來她要去出演舞台劇《久天長地》，這意味着她要暫時告别保安的工作，她還舍不得——因為演舞台劇未必有當保安的收入靠譜。
更多的藝人選擇了把目光投向了大陸。
其實這兩年大陸影視行業開工率也不高，很多影視公司都是半停業狀态。
但是沒關系，沒有大熒幕小熒幕，還有手機熒幕啊，對這些擁有一定知名度和光環的藝人來說，抖音、小紅書都是他們“再就業”的絕佳平台。
像蔡少芬張晉/袁詠儀張智霖這樣的夫妻，是抖音平台上是最有先發優勢的：
本身各自都有一定的知名度和經典角色；
倆人還上過真人秀綜藝；
抖音使用者又最愛看夫妻相處的小段子……
這些因素加起來，等于買了個養老保險。
陳松伶和張铎/朱茵黃貫中的組合也是同理。
有的時候是姐妹齊上陣，比如朱茵、洪欣、蔡少芬、陳法蓉她們四個就會經常聚在一起跳舞拍短視訊，甚至還去參加了個綜藝“請吃飯的姐姐”。
女明星還喜歡搞回憶殺。畢竟這兩年很流行的港風、複古妝，都是她們當年玩剩下的。
隻要鏡頭一切，換到九十年代時候風華絕代的身姿，情懷殺一來，點贊量蹭蹭往上漲。
溫碧霞、朱茵、張柏芝……點贊率最高的，通常都是回憶殺的内容。
其中關之琳居然也發抖音，還發得很勤，是最出乎我意料的。
畢竟看她短視訊裡沒有帶貨，她好像也沒有搞直播，但三天兩頭發熱門段子或者講一些心靈雞湯。
我隻能了解成，貴婦疫情期間不能四處溜達也覺得寂寞，也需要觀衆吧……
小紅書上入駐的女藝人相對少一些。可能是比起抖音，小紅書上更需要”幹貨”，輸出門檻更高，不是跳一支舞就能收獲大批點贊了。
像李若彤那種身材一看就練得很好的，以及鐘麗缇這樣看得出來是真的愛美愛保養，也是真的态度磊落、心态年輕，很願意分享的，就會成為小紅書的頭部賬号。
另一個比較出乎我意料的小紅書頭部部落客，是惠英紅。
惠英紅在影視作品裡通常是硬朗、城府頗深的大女人形象，但她會經常在小紅書上更新自己的遊玩vlog，還會教大家做一些快手家常菜，非常接地氣。
說真的看香港藝人在各種社交平台上求生，心情很複雜。
一方面是覺得……那種大明星豔光四射、讓觀衆為之癫狂的年代真的過去了。
曾經的男神女神都要拗着别扭的國語，講着令我有點尴尬的網絡語錄。
會有點遺憾，覺得一切都在急劇地滑向平庸。
關之琳這個視訊真的把我給尬到了
另一方面又覺得，香港藝人是最“識做”的。
絕大多數香港藝人就是抱着打工仔的心态，勤奮、敬業是刻在他們骨子裡的東西。
張柏芝也算是香港最後一個大明星，但因為拍戲的時候擺架子，被業界前輩劉德華、鄭佩佩公開點名批評了個遍，這個事情你在内地還挺難想象的。
大家最多說某某某是“數字小姐”，但出于情面、場面吧，到底是誰，沒有人敢提名字。
況且香港人天生有務實的氣質。
他們不說那種大話，許鞍華拍了一輩子文藝片，自己生活很樸素，至今跟老母親一起租房住，但她不講我為藝術獻身，她在紀錄片裡忿忿地說，不行，我一定要賺錢，我不信我拍不出賺大錢的片。
那是這座城市獨有的，不喊大口号，去默默追求理想，一點點想方設法把生活變得更好的精神。
你從來不用擔心香港藝人會沒有出路。
他們一定有辦法找到路。
最後想分享一個被打動的瞬間。
前兩天聽許鞍華做客梁文道的播客，梁文道先是誇贊她，說第一個拿威尼斯電影節終生成就獎的女導演，真的很了不起。
她一上來就跟梁文道說，每次聽到人家提這些她都很尴尬，覺得被架得太高了。第一爐香被罵以後她反而舒服一點，因為大家把她當成一個普通導演去讨論了。
然後聊着聊着，聊到許鞍華的工作計劃，她說有綜藝找她她也會去。
梁文道很驚訝，他說你參加娛樂節目，為什麼？
許鞍華做出忿忿的樣子說，我為什麼不行？我威尼斯得獎诶！
梁文道的意思顯然是，許鞍華應該是看不上這些綜藝節目的。
但許鞍華巧妙地把它改造成了另一種意思，怎麼？我沒有資格嗎？我可是威尼斯拿獎诶！
70歲還在拍戲的名導，是真的不把自己當回事。
這種「拍電影也是打工，上綜藝也是打工，沒有什麼高低貴賤；拍戲是追求理想，但還是要對得起投資方，讓人家能回本」的态度，特别擊中我。
有敬畏心又有生命力的人，真的怎麼都會踩出路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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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了我跟男友的條件，這算門當戶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