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小說

相傳遠古時期，秦始皇偶然間得一神物--趕山鞭。他自得知此鞭有神威後，便想移山填海，創造出更多的耕田。

第一鞭向南，群山逃竄之後，就攢聚成了秦嶺。第二鞭向北，又彙聚成了陝北高原山脈。兜頭打下的第三鞭，成了八百裡平原。而鞭梢由于太過用力劃下，即為渭水。高山巨峰當然不可能憑空消失，也不會一夜之間挪移而走。始皇帝趕的是山靈，不是這層層疊疊的巨石累積形成的山體。待山靈消失之後，這山就算是死了，山中的石頭就會變得極其松散易碎，經年過後，這山石或随風或随水，就這樣逐漸沒了。如此在後世的傳說裡，就有了秦始皇趕山這一故事。

至于那山靈呢？有許多厭倦人類、又有些許法力的跟着強大的山神跑到了如今的青藏高原偏安一隅，而有些法力低微跑不動的，便去了如今的中國五嶽山脈，祈求鎮守中國的五嶽大山神之庇護。（五嶽：東嶽山東泰山，西嶽陝西華山，中嶽河南嵩山，北嶽山西恒山，南嶽湖南衡山。）

公元1840年，乃庚子鼠年，當時的舊中國滿目瘡痍。那年第一次鴉片戰争爆發，使中國開始淪為半殖民半封建社會；那年簽訂了中國曆史上第一個不平等條約——《南京條約》。世人豈知，那年因“犯太歲”，是以洶湧澎湃，群妖四起。

《淵海子平》記載：“太歲乃年中之天子，故不可犯，犯之則兇。”《三命通會》說：“夫太歲者，乃一歲之主宰，諸神之領袖。太歲當頭有災禍，刑沖破害鬼推磨，流年若還逢忌神，頭破血流難躲過。”可見太歲神乃諸神中最有權力的年神，掌管人們一年的禍福，主宰全年運程。

今人都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建國之後不可成妖。兩三零星說此言也就罷了，奈何衆口铄金，就成了言靈。本就是末法時勢之下，靈力微弱。動物也好、植物也罷，在這兩種重壓之下，能開靈智者屈指可數。唯有建國前成妖的小妖們還能勉強維持修煉，不至于讓自身退化。

——C省省城，鶴鳴山腳下。

王芳與秦覃是一對夫妻，18年底來到省城後定居，半年前才喬遷入新居，在此之前都是租房度日。這新房原也不是新房，是在一退休老夫妻手裡買的二手房。房子不大才将近90平方，一大一小兩個卧室，剛剛夠應需。這房子沒什麼出奇的，就滿屋的實木家具有些惹人注目外并看不出有其他任何的出彩。

走進去就是客廳，裡間是餐廳和廚房，外間靠落地窗的是一整張比床還大的半米來高的實木質榻榻米，再上面就是靠邊放置的一個木制茶幾。應該是上位主人為了更好的保護家具，在這茶幾上還放了一塊厚厚的玻璃隔着。那茶幾上沒放多少東西，隻有一個深高四方紫砂盆，盆裡種着的君子蘭。

這盆花是王芳特意從花店購得。當時快要喬遷新居，見屋裡沒什麼綠植未免顯得單調枯燥，趁着下班有時間就去周邊的花店看看蘭花和其他能淨化空氣的綠植。當時花店裡雖說花草很多，但就隻有兩株君子蘭，一株開了花，一株沒開花。開了花的君子蘭正是花期正豔的時候，數了數一共開了七朵。見此王芳心有所屬，一問老闆娘價格，嗬！普普通通的一盆花居然要人民币280元。這價格讓王芳有些躊躇，心想自己一天的工資都沒有這麼貴呢！

老闆娘見王芳猶豫不決，也心知客戶是覺得花價較貴，就主動降了十塊錢，并表示如果住在附近可以送花到家。王芳看了一眼那嬌豔欲滴的蘭花，猶豫片刻咬咬牙便給了錢。與老闆娘溝通了住址後，見店裡此時沒生意，老闆娘收拾收拾鎖了門，帶着蘭花和王芳騎着小電驢就回王芳家。

到了新家的王芳第一時間就捧着君子蘭放到了榻榻米的茶幾上。至于為什麼？王芳覺得從她第一眼看到這株蘭花就覺得它屬于這裡。果不其然，王芳下了榻榻米遠遠看過去，那花那茶幾和這屋子簡直就是渾然天成。這時手機鈴聲響起，王芳一看是丈夫打電話來催。趕忙給花拍了張照片發給花店老闆娘，想着臭下美讓對方好好贊美自己的眼光。就換鞋準備回出租屋，畢竟現在還沒有住新房不是？

深夜，寂寥無人處。不遠處的出租屋裡王芳和丈夫秦覃睡得正深。卻不曉得新房裡正發生一件令人咂舌之事。

因屋子的上任主人是對老夫妻，老來身上都各自有些毛病，雖幹淨，但屋子裡總聞得到一些若隐若現的“老人味”。于是王芳在離開前就把各個房間窗戶都打開通風透氣。但關窗一側的窗簾還是拉上的，隻有開窗的一側是拉開的，隻不巧君子蘭周身的窗簾就是拉着嚴嚴實實的，沒一點月光透進來。

正在此時，君子蘭身旁的窗簾全都慢慢悠悠的拉開，透出了黝黑的清冷的天色！天可憐見地，王芳哪有閑錢安裝自動裝置！

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仔細看看，咦？不對！這蘭花好似動了！

蘭歆，也就是紫砂盆裡的那株君子蘭捏了個決，輕輕拉開厚重的窗簾，往外瞅了瞅，伸了伸懶腰，咂巴咂巴嘴。把自個兒連盆帶花挪到落地窗外的小陽台上吸收月之精華，任北風呼嘯而過，把葉片吹得呼呼作響，也不見得蘭歆的花上的花瓣掉落分毫，就像和旁邊幾盆綠植一樣，就是一株普普通通地蘭花。

淩晨五點趁天色未亮，蘭歆咂巴咂巴嘴，以念力檢視四周确定無人注意自己後，又連盆帶花把自己個兒挪回了老地方，分毫不差！

就這樣過了許久，久到王芳懷胎十月，回老家分娩坐月子。因丈夫秦覃是中學老師，一到寒暑假就火急火燎回老家看老婆孩子，這屋子自然就沒人了......

人是沒有，妖，可沒說沒有！

這兩年，無論風吹雨打，蘭歆都準時的出現在陽台吸收日月精華。不過後來因王芳夫婦遷入新居居住，怕被人發現是妖，不友善繼續在陽台吸引精華後，蘭歆就幻化成人形到附近的鶴鳴山上去修煉，隻留一盆花還在屋裡。待屋子又成無人狀态時，蘭歆就故技重施，連盆帶花怼陽台玩。

蘭歆的人形其實沒多美，并不像傳聞中說的那樣，妖精都有禍國殃民的美貌，她至多就是小家碧玉。看身形也不過165cm左右的身材，有點像江南水鄉的女孩兒；看性情比較溫婉，當然那是她不發脾氣的時候，任誰生氣的時候都不溫婉好罷。看樣貌有點像陳曉旭主演的林黛玉，但性情絕沒有如黛玉般乖僻敏感，反而自信、堅毅果敢，有古時江湖女俠之感。

在王芳家這屋子裡修煉，蘭歆其實讨不到什麼好處，還不如到鶴鳴山或者更遠的深山去。隻不過蘭歆覺得，其一，王芳此人性情很似林黛玉。不要以為妖不關注天下事，想20多年前《紅樓夢》剛出的時候，蘭歆被當時的主人抱養回家，那位大娘可是個紅樓迷，天天在屋裡播放87年版的《紅樓夢》。初時蘭歆雖不上心，但耐不住看得多了，聽得多了，便自然而然留意起了。在夜深人靜無人時，也會偷偷幻化成紅樓裡人物的樣子對鏡自賞。後來有一次夜裡正變成林黛玉在院子裡修煉時，一時不查被失眠起夜的老大娘看到，驚吓之中竟得了腦出血！幸得蘭歆在人間行走得多，見的許多世面，知道打電話叫120，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現今已是末法時代，天道漸微，但餘威猶存。若是與上古時期就被神創造出的人類有了因果，就是大大的不好。不過好在搶救及時，老大娘通過手術治療慢慢恢複健康，但畢竟已是耳順之年，身體不比少年郎，還是有所虧損。為了斬斷因果，蘭歆為大娘施法使她永遠忘記自己，同時以10年的法力為老人家續上幾分康健。在做了這些種種後，天道還是小懲大誡一番。在那個月的15月圓夜賜了三道雷劫。從那以後，蘭歆便隻能頂着陳曉旭飾演的林黛玉模樣為人形，其他樣貌是如何也幻化不了，包括自己的原來容貌。

其二，20餘年前與紅樓的這段遭遇，蘭歆便是想忘也忘不了，時至今日看到與林黛玉般性情的王芳，簡直唏噓不已。于是乎便在王芳家安然住下，想看看她與林黛玉的結局有何不同？

蘭歆此妖，并不排斥人類，她向來奉行既來之則安之的行為理念。在加上從20年前那件案子發生後，蘭歆就回深山養傷一直未回人間，就這短短20餘年裡，世間變化如此之大，她怎能不出來看看。于是她把自己挪到了城裡人經常野營的山林，變幻成一株普通大小的野生蘭花。果不其然，才過月餘就被人帶回了城裡。兜兜轉轉之下被王芳養了去。

——鶴鳴山，十五月圓夜。

“小山神~你說你咋想的？居然到這城市裡修行？你是想不開還是咋地？”蘭歆半躺在大石頭上，一手撐着地，一手晃着手中的鈴铛回頭問道。“你不是照樣在這裡？怎麼?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還是這是你的地盤？”突然從地底傳出一陣清脆的聲音。

面對山神的連連逼問，蘭歆笑了笑跳下大石頭，回道“我哪敢圈地盤呀！别和我說你不知道我的斤兩。世人皆知隻要是踏在你身上，凡出身、年歲、道行、是人是鬼是善是惡你們山神一族皆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比妖自身還清楚明了。就這你還覺得我會圈地盤？小山神哪小山神，你是對自己不自信嗎？”

“哼！料想你也沒這麼大的能耐！”山神頓了頓，“你來此處修煉我不阻止，但你喚醒我是何緣故啊？若是求解，你應該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吧？”

“知道！當然知道！不過我今日前來并非求解，而是想約你一道去個好去處作伴相處。”蘭歆思索片刻後繼續回道“你應該知道我現在與人類住在一起，前兒個那家人裡的小蘿蔔頭把我一綠油油的花苞給折了。導緻我元氣有損，正巧最近找到一個好地方适合修煉，一個人未免無趣，想來周遭近百裡就你一個山神，特來邀爾一同前往。”“好地方？你近幾年都在這附近都未曾離開過，怎麼知道哪兒有什麼好地方？不會是坑人的吧？”

“小山神哪~你可還記得我草木一族是可探取人記憶的？自小蘿蔔頭把我花苞薅了，我就不想在這家待下去了。他今日隻是薅我一朵花苞，明日是不是要把我連根拔起？你不是不知道我現在的道行最怕童子。不行！惹不起我躲得起！于是我探取了那位男主人的記憶，發現他老家是個有意思的地方。你想哪！這破地方天天霧霾、重度污染，連一丁點星光都看不到，我還想吸收月之精華呢？你看看你看看~”蘭歆變回原形，隻見的葉片上全是厚厚的一層灰，被折花苞的舊枝幹上有一個新鮮的傷口。邊說邊抖弄着葉子，整個一看就是——這是一株抽風的君子蘭。“話說回來，你來這數年間修煉可還順利？難道你沒發現在此地修煉的程序不如深山老林裡的一半？”蘭歆捏了個決又變回人形，再次伸伸懶腰，逐漸把身子舒展開來。

“你以為我不想走？最近的大山就是五嶽之一的南嶽衡山，那兒的大山神很早之前就不收留人間的山精山靈了，再遠一點的就我這小身闆也走不了呀！”山神說到此處有些低落“行！隻要你說的那地界沒有山神且利修行，我就與你去！”

“好！那處修行之地就是南嶽七十二峰之一的聚湖峰，早前那兒原本是有山神的，結果滄海桑田時駒過隙，那老山神閑地兒太寂寥，又見人間繁花似錦便禀報了南嶽主山神後換去了佝偻峰住。此山雖在人間，但好歹是南嶽主神麾下，見佝偻峰山神多年不見，以為那山神早已歸寂，就給了他。”蘭歆高興地為山神解釋着。

“你說~南嶽主神把佝偻峰給了聚湖峰老賊？”山神氣急敗壞道。

“是呀！就前幾年的事。你不知道？”蘭歆疑問道。“我說呢！我不過就是出來溜達溜達幾圈，怎麼連家都回不去了，害得我隻能窩在這小山坡上，不！這哪是山哪？這壓根就是建築房子多出來的土堆起來的大土堆！”山神咬牙切齒地說道。“真是豈有此理！害我如斯，不能修煉也就罷了，就因這土堆根本不是山脈，我一時不查着了這兒的道無法離開，又無法維持原形，甚至還倒退了數百年修為導緻根基受損，若不是你喚我醒來，說不準過兩年我就寂滅了！”

“等等！什麼情況？你着了這兒的道？是誰有這等的本事害你？還有，你是曾經的佝偻峰山神？那你怎會、聲音怎會如此年輕？不對！是了！我明白了！前幾年你出山遊玩，想着過段時間就回去，卻不曾想你沒在的日子裡南嶽主山神以為你歸寂，便把聚湖峰那位頂了過來。山峰有主你自然歸不了，可你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于是乎你想先找座無主之山定居，待以後再從長計議。結果卻被困鶴鳴山。我說的沒錯吧！佝偻山神！”

“小蘭花~你說的不錯！我是先佝偻峰山神。想當年始皇帝以趕山鞭趕山，我都能存活下來，卻不曾想栽在人類手裡。實乃時也命也。你說吧！何時出發。”山神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不假思索便斬釘截鐵道。

“佝偻神你别怪我多嘴，我還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着了人類的道的。你如果願意說我就洗耳恭聽，你要是不願我亦當無事發生。”蘭歆好奇地瞅着地面。“不過一點小事，不足挂齒。”見山神諱莫如深，蘭歆很是知趣地不再提及。“若是可以，下個月十五月圓夜我們一起出發！”

“好！”

“喔喔喔~~”遠處有公雞打鳴。

“今日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以免被人發現，下個月圓夜再與你相會。”說罷，蘭歆便化作一陣清風飄零而去。佝偻山神瞅了一眼遠去的蘭歆，歎了歎轉眼望向不知名的遠方，深深地凝望一眼，便陷入深深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