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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在哪兒?這個稚嫩聲音的背後,是2000萬獨撫媽媽的溫柔與堅強,奔波與夢想

文/圖 半島全媒體記者 王鑫鑫(署名除外)

爸爸在哪兒?這個稚嫩聲音的背後,是2000萬獨撫媽媽的溫柔與堅強,奔波與夢想

一個看似端正的人生,其實傾斜了12度。當小路(化名)帶着5個月的身孕回到父母身邊時,外人眼裡所謂的“人生偏差”才剛剛開始。一個人孕檢、一個人給剖腹産手術簽字、一個人撫養孩子,成為“獨撫媽媽”的6年時光,一個人與現實周旋,成了小路的生活常态。

爸爸在哪兒?這個稚嫩聲音的背後,是2000萬獨撫媽媽的溫柔與堅強,奔波與夢想

“獨撫媽媽”是指因婚姻危機、離異、未婚、喪偶及其他原因,獨自撫養未成年孩子的女性。這是目前一個未能被社會正常“看見”的群體,她們承受着家庭經濟、子女教育及心理上的巨大壓力,甚至遭受污名化的不公對待;她們需要比其他母親更加堅韌和強大,去承受兩個人的全部生活。在尴尬的現實面前,卻因她們的集體失聲,以至于許多人從未聽說過“獨撫媽媽”這個稱謂。

每一個獨撫媽媽的背後都是滔天的暴風雪,小路也經曆了無數的“心碎時刻”,然而,面對外界她總表現得若無其事,甚至帶了幾分的灑脫和無畏。“人生是多元的”,她希望擁有不被約定俗成的人生,相對于活成“别人需要的樣子”,她更願意忠于自己的内心。沒有抱怨和哭訴,沒有甘心做弱勢群體被社會幫扶,反倒是一邊帶娃,一邊親手創辦了青島屹耳社會工作服務中心,以一名專業心理咨詢師的身份立足社會,用奮鬥演繹獨屬于自己的精彩故事,也讓正在困境中艱難跋涉的獨撫媽媽們看到了應該擁有的未來。

爸爸在哪兒?這個稚嫩聲音的背後,是2000萬獨撫媽媽的溫柔與堅強,奔波與夢想

小路母子(受訪人供圖)

“恭喜你,老來得子”

“恭喜你,老來得子!”消息發出後,小路接着把驗孕棒扔進了垃圾桶。“砰”的一聲,驗孕棒撞擊到垃圾桶的桶壁後,重重彈落到底部,正面朝上,顯示出紅紅的兩道杠,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刺眼。小路不經意瞥了一眼,迅速起身,将驗孕棒翻了個面兒。

“嘀——”,微信收到了新消息,小路遲疑了一下才點開,“看來我身體還不錯”,後面配了一個鬼臉表情,緊接着又彈出一條消息,“不過,還是打掉吧,别要了”。對方的回複并沒有在小路心中激起波瀾,以自己對他多年的了解,這回答算是意料之中。沒做過多思考,她編輯了一句:“隻是通知你一下,大家都是成年人,各自選擇,然後對結果負責就好。”發送完畢,順手把對方從通訊錄裡删了。

這一幕發生在2015年冬天,剛驗出懷孕就已經3個月了,而那時,年已而立的小路和前男友剛分手兩個多月。未婚已孕,還是單身未婚已孕,這戲劇性的一幕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盡管前男友的建議是“流”,但小路的決定卻是“留”。雖然這個“發了瘋”的決定必然讓自己今後的生活充滿艱辛,但小路卻不以為然。這與她一直以來的特立獨行有關。

比如小路在對戀人的選擇上,被人詢問:“對方年齡比你大10歲是否是個問題”時,小路會反問:“這應該成為問題麼?比起年齡或者外形,我更欣賞他的智慧和善于思考的特質。”

面對朋友的不解,小路有自己的堅持。“相對于别人眼中離異又有孩子的他,我看見的是一個有趣的人,熱愛思考、有智慧、靈魂透亮。重要的是,你喜歡的人也喜歡着你,這很幸運。”雖然有過猶豫,但對王先生的欣賞和愛慕,仍然可以賦予她為愛堅持的勇氣和魄力。

和王先生戀愛的3年裡,小路漸漸明白,王先生是一位浪漫但不适合結婚的對象。但她認為,喜歡一個人的多情就要接受他的飄忽不定,是以相處的3年裡從未提過“結婚”二字。

随着時間的流逝,感情消耗殆盡,情侶關系走到了盡頭,然而,一個小生命卻意外地出現在這個不合時宜的節點。因為有着對生命的敬畏,小路執意留下這個小生命。孩子的出現讓她的生命延展出了“母親”的身份,也徹底改寫了今後的人生路。

對于這個不同尋常的抉擇,她回應道:“生活就是擁有更多的體驗和經曆,我為自己生了一個孩子,你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最怕的就是自己生病”

快速決定,慢慢思考。懷孕5個月時,小路毅然辭去北京的工作,結束多年的北漂生活,回到了山東老家。

面對身邊簡單粗暴的言論,小路選擇沉默。她知道“溫情無法靠一場場的雄辯獲得,它是内心溫柔的人才能賜予的禮物”。

讓人安慰的是,剛開始得知真相而驚愕的小路父母,最終也隻是問了一句“是不是一定要生”,在得到女兒肯定的回答後便不再追問什麼了。他們心裡清楚,既然無法左右女兒的決定,便幹脆快速調整态度,力所能及地支援她。

從小獨立自主的小路已經習慣了親力親為。是以,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過程,她幾乎全部靠自己搞定。一個人經曆前前後後十多次孕檢,一個人對抗驚險的妊娠期高血壓,因為沒有“孩子爸爸”的陪伴,就連順産轉剖宮産的關鍵時刻,也是一個人在手術知情同意書上簽字。

網上将孤獨分為十二個等級,其中最進階别就是“一個人看醫生”。忍受着十二級孤獨的小路卻釋然地看待這一切,“生命從來不曾離開過孤獨而獨立存在。無論是我們出身、我們成長、我們相愛,還是我們成功失敗,直到最後的最後,孤獨猶如影子一樣存在于生命一隅”。

兒子小D降臨後,她的日常就變成了一個人帶娃、一個人養家、一個人消化情緒……一天工作24小時,一周工作7天,一年工作365天,世界上這個全年無休的職位,需要無時無刻地付出時間和精力,沒有薪水,不求回報,很難辭職。這個職位叫“一個母親”。

小路是一個母親,也是“一個”母親。艱辛的育兒路上,自立好強的小路也遇到了數不清的溝溝坎坎兒。有一次半夜遭遇無賴砸門,放在從前,她會勇敢地沖出去與之對峙理論,但為了保護孩子,卻隻能壓制已經中燒的怒火,抱着發抖的小D不停安撫着。當小朋友們一起玩耍,小D被欺負了卻沒有爸爸撐腰時,小路便自己上陣據理力争,“有些時候顧不得體面,隻想讓孩子知道媽媽也有替他遮擋的勇氣”……

困難千重萬重,小路都不怕,她最怕的卻是自己生病。“我不能病,更沒有資格抑郁。孩子病了有我照顧,我要是倒下了,他該怎麼辦?”盡管生活有萬般不如意之處,小路卻是全盤照收。“不否認現實,不推卸責任。”她一直以這樣的姿态面對生活。

“爸爸去哪兒了”

很多獨撫媽媽會如此傾訴:最痛苦的部分莫過于對孩子的愧疚,覺得沒有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小路有時也會想象,如果王先生在,他會怎樣幫助小D養成好好吃飯的習慣,教導小D遇到困難時如何鼓起挺身而出的勇氣……但這些,也隻是存在于想象中。

“每個人都有他的不得已,原諒他人,才能放過自己。”現實中,小路從未逼迫王先生承擔過母子倆的生活。但随着小D漸漸長大,小路也開始嘗試着将爸爸的角色帶入孩子的世界。

小D一歲時,小路第一次帶着他去跟爸爸見了面。她至今都記得與孩子初次見面時王先生的慌張和不知所措,接過行李後僵硬地轉身向前,留給孩子一個陌生的背影。

這次見面,她沒有強迫王先生去刻意表現對孩子的愛。但畢竟血濃于水,從那以後,父子便一直保持着每年一兩次的見面頻率,小D也會主動與爸爸視訊連線系。

“我們不是一家人,他隻是孩子爸爸而已,我們合夥把孩子養好就足夠了。”小路如此表示。如今,小D上一年級了,王先生開始承擔起一部分教育費用。

對于爸爸的身份,小D還不能完全了解,也從不過多地追問。隻是有一次見面後,小路察覺到孩子不高興,便試探性地問了一下,原來小D是因為爸爸沒有跟着一起回家而失落,還責備她“是媽媽不讓爸爸回來”。

小路承認,這個家庭中父親的角色是缺失的,但男性角色并不缺失,外公、舅舅都對小D給予了無限的關愛。盡管在單親家庭中成長,小路卻希望孩子擁有豐富且充盈的内心,不因單親自卑,不自我否定,更不要将自己歸為“另類”。

爸爸在哪兒?這個稚嫩聲音的背後,是2000萬獨撫媽媽的溫柔與堅強,奔波與夢想

孩子尚且年幼,還不能完全了解媽媽的想法,于是小路把自己想對孩子說的話記錄在便簽上,準備等孩子長大了再慢慢解釋給他聽。記着記着,就成了厚厚一沓。最近的一張便簽上,小路寫下了希望孩子所擁有的人生态度:“有人說你成熟,媽媽覺得這應來源于你的眼神中總是充滿了思考的味道。或許在善意的祝福和惡意中傷中長大的你,早早就嗅到了這個世界存在着不同的碰撞,還好,沖突和困惑并沒有讓你失控,而是讓你學會了使用你的小腦袋。對此,媽媽有些許遺憾,但人生沒有單一的範本,隻要能通向羅馬,那麼條條道路都是可以去行走的。這世上有那麼多被标榜的‘正确’,而你有幸,擁有自己的獨立。”

其實,在小路看來,有沒有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結構”,并不能決定孩子的未來,“國内外有很多紮實的研究,通過大量的樣本跟蹤和分析早就給出了結論:對孩子行為發展、性格塑造的影響上,家庭關系品質的作用,遠遠大于家庭結構。真正傷害孩子的,不是單親家庭,而是不幸福的家庭。有些家庭雖然父親在位,但是父愛的功能性缺位,甚至惡化成了母親的喪偶式育兒,那才是孩子的不幸。”

如果抛開社會文化和傳統“幸福模式”的影響,單親媽媽的難處,在于帶娃的團隊成員變少了。“但如果我們的社會有共識,能給到單親家庭需要的幫助,是可以彌補的。”小路期望道。

“忠于自己是需要勇氣的”調查顯示,單親媽媽承受着巨大的經濟、子女教育與心理壓力,在家庭結構發生劇烈變化的低谷期亟需社會支援。2019年中國婚姻家庭研究會等釋出的《十城市單親媽媽生活狀況及需求調研報告》顯示,64.5%的單親媽媽月收入在4000元以下,近八成單親媽媽無法得到前任配偶的撫養費,單親媽媽普遍面臨經濟壓力。

小路也沒能逃離生存的漩渦。

為了讓自己和孩子可以擁有更多選擇,2017年,她帶着小D離開父母的保護,來到青島打拼,一手創立了青島屹耳社會工作服務中心,開展困難救助、沖突調處、權益維護、心理疏導、行為矯治、關系調适等服務。

小路發揮自己的心理咨詢專長,重點為女性,尤其是婚姻中的女性和孩子提供心理疏導。她曾接觸過被家暴後求訴無門的女子,見過廈門第一例因親生父親性侵立案的女童,聽過被産後抑郁折磨的母親在電話另一頭痛哭……那麼多的影像和聲音,讓她越來越清楚自己想做些什麼。

“是正常婚姻内的孩子才會幸福,還是你需要用‘正常’才能來維持自己内在世界的平衡?抑或是你并不願相信,接納自己的需要才是最‘正常’的事情?”小路認為,現代社會常常會漠視女性作為獨立個體的需求,她想分享給所有女性的是:“沒有任何一種生活全是滿滿的美好和波瀾不驚,當你不再把生活的責任推脫給外界時,你才能獲得掌控自己人生的權利。”

“忠于自己是需要勇氣的”,“找到自己,接納自己,愛自己”是小路對自我的要求,也是對孩子的期許。

作為一個母親,她毫不吝啬地表達對孩子的愛:“我這輩子體會過最快樂的事,就是跟我的小D安安靜靜地呆在一起。”

“我最認真的願望就是願所有的孩子都能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即使生命總以刻薄荒蕪相欺。”

《園丁與木匠》裡有這樣一句話:“愛的意義不是塑造我們所愛之人的命運,而是幫助他們塑造自己的命運;不是為了向他們展示道路,而是為了幫助他們找到自己的道路,哪怕他們所走的道路不是我們想選的,也不是我們能為他們選擇的。”

小路希望獨撫媽媽們的愛在成為土壤的同時也能守住邊界,也希望獨撫媽媽們能找到獨立于子女的、自己的道路。

前段時間,她在朋友圈分享了一束鮮花,并附言“我也算是收到新娘捧花的人了”。

作為單身未婚的獨撫媽媽,小路并不排斥新的愛情。每一個人都不應該放棄為愛而生的權利,不是嗎?

■延伸故事

椰殼碗外的人生

英子也是一位獨撫媽媽,她比較适合被比喻成“椰殼碗”,這個比喻來自于美國學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回憶錄《椰殼碗外的人生》。

本尼迪克特回顧自己身為愛爾蘭後裔,在中國昆明出生,在愛爾蘭、英格蘭學習,在美國工作,在東南亞做研究,生活和工作一直在跨區域、跨語言、跨文化、跨學科,從在任何地方都無法久居到安定下來,他的人生有别于泰國和印度尼西亞關于椰殼碗下青蛙的比喻:一隻青蛙被扣在椰殼碗下面,它很快就覺得是椰殼碗圈起了整個宇宙。

家庭雖然不是整個宇宙,但是對于社會生活參與少,或者無心于追求社會價值、社會成就的英子來說,它真的非常重要,以至于可以讓步或者犧牲,忍受不平等,或者不被尊重,或者沒有自主權。

在生下小櫻桃(化名)後,因為婆婆拒絕幫忙帶孩子,英子便被迫當起了全職媽媽。一旦失去了經濟來源,噩夢便随之而來。每花一分錢都要問丈夫伸手要,讓她漸漸失去了尊嚴。剛開始丈夫還很客氣,時間久了變得不耐煩,甚至瞧不上英子。他開始故意找茬吵架。不是嫌英子不賺錢,就是嫌英子不做飯。有一次因為英子反駁了幾句,他竟然破口大罵。罵完之後又道歉,和好了又繼續吵,無休無止。

在沙漠裡迷路的人都是累死的,不是渴死的,因為他們看見了海市蜃樓。英子也曾一度困在這個怪圈裡無法走出來。丈夫的一次次道歉和認錯讓她産生了錯覺,她幻想着丈夫回心轉意,能夠體諒她、尊重她,但一次次的讨好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終于,在一次大爆發後她勇敢地提出了離婚,帶着孩子連夜逃離。

租房子、打零工……獨撫的日子,英子吃盡苦頭,也受盡了冷臉。每一種創傷都是一種成熟,促使人思索,逼迫人堅強,更能讓人置之死地而後生。多年堅持下來,孩子健康長大,學習名列前茅,而英子自己,也從一個小時工蝶變成房地産行業的佼佼者。見大千世界,享品質生活,現在的英子,已然擁有了椰殼碗外的人生。

爸爸在哪兒?這個稚嫩聲音的背後,是2000萬獨撫媽媽的溫柔與堅強,奔波與夢想

小路和英子,同為獨撫媽媽,一個獨立自主,敢愛敢恨;一個觸底反彈,成功逆襲。采訪時,她們給人的感覺非常相似:樂觀堅強、溫柔堅韌,尤其談及自己的孩子時,身上散發着掩蓋不住的耀眼母性光芒。

獨撫媽媽們的生命底色是女性,成為媽媽,獨自養育孩子,讓她們更有力量。不同的背景下共同的結局,讓媽媽們更能深切了解彼此,在她們穿越暴風雪的艱難時刻,“父親”的角色雖然缺位,但所幸還有“溫柔的力量”在場。

祝福媽媽和孩子們,都能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

“一個母親”與三萬種心碎

爸爸在哪兒?這個稚嫩聲音的背後,是2000萬獨撫媽媽的溫柔與堅強,奔波與夢想

有人問:為什麼要叫“獨撫媽媽”而不是平常提及的“單親媽媽”?追溯起“獨撫媽媽”的出處,就不能不提中國第一家關愛單親媽媽心理的公益組織——“一個母親”,“獨撫媽媽”正是由它創造的名詞,意在強調不以婚姻狀态存在與否為标準,而是更為關注母親獨自撫養孩子的狀态。

“一個母親”的發起人魏雪漫是個音樂人,還是心理咨詢師和聲音療愈師,6年間接觸了超過3萬名獨撫媽媽,見證過3萬多種心碎,不斷通過心理支援、法律援助、育兒指導等方式幫助獨撫媽媽們釋放壓力,渡過難關。

“有時候我想,‘一個母親’可以看作是安靜坐在獨撫媽媽身後的另一個女性,她陪着她們流淚,允許她們悲傷,允許她們脆弱,允許她們的生命暫時停滞在這裡。這位‘女性’可以幫助她們照看她的孩子,幫她們從蜷縮的姿态中舒緩起來,站起來,眼睛看向外面,看到微笑的孩子擁抱自己……”

所有母親都需要被看見

“一個母親,影響的是三代家庭,兒童成長問題,兩性婚姻問題,自我認知和覺醒的進步,都是女性、媽媽的力量在主導。”

今年1月22日,歌手張碧晨在微網誌曝出自己誕下嬰兒并獨自撫養一年,在網絡引發熱議,并将原本“隐形”的獨撫媽媽群體帶入輿論場正中央,引發人們的關注。說來也巧,“一個母親”的發起人魏雪漫,當年曾和張碧晨一起被封為《中國好聲音》舞台上第一對“中國好姐妹”。

多數人認識魏雪漫,大都是看過《超級女聲》《百變大咖秀》《乘風破浪的姐姐》這些綜藝節目。印象中,她是一個非常有實力的唱将型歌手,殊不知,她還是一名專業的心理咨詢師,熱衷于公益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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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雪漫(中)在“一個母親”的小組帶領人教育訓練活動中心介紹聲音療愈(受訪者供圖)

關注到單親媽媽這個群體,源于一次偶然的機會。

魏雪漫40歲時成為一名母親,認識了一位北大的心理學女博士,發現她不僅一個人養着3個孩子,同時還兼顧着學業和事業。魏雪漫的内心是震撼的,“她溫和、堅韌、非常有力量,我從沒想過她是一位單親媽媽。”

“當去做一些所謂幫助别人的事情時,我從來都是獲得幫助和被治愈的那個人。”一直關心女性成長并有專業心理學背景的魏雪漫,由此關注起單親媽媽群體。

其實,魏雪漫和妹妹魏曉聰從小生活在一個父母恩愛和諧的原生家庭,但即使在其樂融融的成長環境下,她仍能感受到媽媽的艱難,也是以無法想象身邊的單身媽媽會有多困難:傳統觀念不接受,缺少政策支援,忙碌、自卑、失聲……

“所有的母親,都需要被看見。”經過深度觀察思考的魏雪漫總結道,“是獨撫媽媽,不是單親媽媽。”她強調,“單親媽媽”這個詞在過去是帶有偏見的,是悲慘柔弱的标簽,但“獨撫媽媽”擁有無限可能的生活狀态,她們勇敢而強大。

2015年,魏雪漫和妹妹在北京創立了“一個母親”公益組織。投身公益之初,魏雪漫姐妹倆一直自我質疑:“我們在做的這件事情究竟有沒有意義?一個母親的存在價值是什麼?”她們用了兩年時間來說服自我和團隊,母親在當代社會角色中的重要性——“一個母親,影響的是三代家庭,兒童成長問題,兩性婚姻問題,自我認知和覺醒的進步,都是女性、媽媽的力量在主導。”

正因如此,媽媽們需要一個集結的平台,總結自身經驗,形成鼓舞其他媽媽的力量。

“我們不會認為獨撫媽媽就是弱勢群體,但她們應該被關注。獨撫意味某段關系的喪失,她們内心遭遇了一次毀滅性的打擊,她們是受難者,極需重建再創造幸福的能力。”從最開始隻是一檔公益音頻節目開始,魏雪漫一個人制作了20期,講述一個個獨撫故事,帶着獨撫媽媽們做冥想,為她們提供心理支援。漸漸地,收聽音頻的獨撫媽媽越來越多,“一個母親”的呈現形式也越來越多,除了音頻節目,還有線上心理重建小組,組建了社群,展開了對喪偶獨撫母親的支援計劃……

房間裡逐漸失聲的大象

“我就是一名獨撫媽媽。講出這句話真的用了很大的勇氣,因為真的有羞恥感,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沒有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這是一個數量龐大卻在日常生活中被“隐形”的群體,世俗偏見的誤解,母愛的理所應當,自身的泥潭深陷……都讓這頭房間裡的大象,逐漸失去自己的聲音。

中國婦聯的一項調查顯示,平均每6個離異家庭裡,有5個是由媽媽撫養孩子。随着離婚資料攀升,據粗略估計,獨撫媽媽群體正在以每年220萬左右的數字增長。近幾年,離婚率一直呈上升趨勢,離婚率的增長就意味着出現更多單親家庭和獨撫媽媽,而未婚生育群體的增加也導緻未婚獨撫媽媽的人數日趨增長,連同喪偶女性,這個群體已超過2000萬。

“我就是一名獨撫媽媽。講出這句話真的用了很大的勇氣,因為真的有羞恥感,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沒有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網友佛系小熊說,在孩子7個月大、自己還處于哺乳期手忙腳亂的時候,老公提出了離婚。從反抗、懷疑到接受、反思,她用了一年多的時間,現在心裡已經淡然了,但依舊沒有公開自己單親媽媽的身份。

“有時後甚至會因為不會安裝孩子玩具車的電路,找了客服廠家都沒能解決而感到沮喪,可那又能怎麼樣呢?”她心裡清楚,未來還要靠自己面對很多問題,父母養老,孩子教育,職場打拼,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獨撫媽媽都需要迎風破浪。

知乎裡有人提問:單親媽媽的快樂是什麼?“一個母親”的社群小确幸接龍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每天,媽媽們接龍打卡,傳遞力量和溫暖,至今已經接龍4年、積累1500條。同時,“一個母親”的法律和育兒專家志願者團隊在社群開展公益答疑,特别是為舉足無措、焦慮不安的新獨撫媽媽保駕護航,6年累計服務時長超過2000小時。

“群裡的姐妹們都是我的财富,感恩相遇,是你們陪我走過人生的至暗時刻,賦予我繼續走下去的勇氣和能量,看你們在群裡讨論如何處理自己和孩子之間的問題,也讓我受益良多。感謝‘一個母親’這個平台,讓我重新擁有美麗人生。”一位獨撫媽媽回報道。

社群從無到有,提供了一個安全的空間,是為獨撫媽媽賦能,讓她們獲得歸屬感、價值感的聚集地,目前分為法律咨詢功能群、自由分享群、同城群等近40個社群,線上超過4000人。在這裡,獨撫媽媽們可以找到相似經曆的夥伴,互相支援、鼓勵和陪伴,激發正能量和追求美好生活的勇氣。

2020年至今,“一個母親”還成立了近20個心理重建小組,讓200多位獨撫媽媽獲益,她們分别生活在北京、上海、杭州、青島、武漢、廣州、深圳、徐州等城市,最遠的來自加拿大,大家千裡連線,在網上形成了一個默契、溫暖的小集體。

爸爸在哪兒?這個稚嫩聲音的背後,是2000萬獨撫媽媽的溫柔與堅強,奔波與夢想

“一個母親”開展的線下心理重建小組活動中,獨撫媽媽們互相安慰鼓勵(受訪者供圖)

每個人都可以袒露心中刻骨銘心的痛,訴說各種困擾和進行有深度的自我覺察,向過去的自我告别。一個個小組如同會施展魔法一般,無論誰經曆過何種不幸,都能獲得療愈的力量。伴随每周一次的課程見證着大家的成長與蝶變,以及從内心生發出的勇氣與力量。

“沒想到大家會給我有力量的評價,這是我自以為最欠缺的能力。今天看到好幾個姐妹的面貌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變得更加美好、更吸引人了。”一位獨撫媽媽感激道。

不要輕視推動搖籃的手

“很多人都在尋找讓自己能面臨生活動蕩的東西,但我們時刻都在與無常共舞。而學習心理學使我學會接納,讓我能更快地與自己的情緒和解。”

高爾基說:“沒有母親,既不會有詩人,也不會有英雄。”他可能沒有意識到,很多媽媽在養育出英雄和詩人的時候,自己也成為了英雄和詩人。

6年來,3萬個媽媽通過“一個母親”聚攏到一起。最小的20歲,最大的50歲。她們來自全國各地、各行各業,用各自的專業知識,互相幫助。

比如,在媒體從業的會把采訪其他獨撫媽媽的故事寫成文章發表,供大家閱讀,在提供巨大心理支援的同時,吸引更多的支援和關注;當老師的會幫助其他獨撫媽媽的孩子輔導作業、提聯考試成績;做醫生的會為獨撫媽媽和孩子們問診治療病痛,科普醫療知識;懂法律的會為需要打離婚官司、争取撫養權、索要撫養費的其他獨撫媽媽提供法律援助;懂心理學的會為焦慮抑郁的媽媽進行心理輔導,盡快走出心靈沼澤;懂理财的則會為大家制定理财計劃,合理提高收入……

“很多現實的問題,我們很難提供直接的幫助,但同城的媽媽們會時常見面,互相出出主意。小姐妹間的聚會,也是一種喘息。有的還會把多餘的書本、衣服捐贈出來。有些媽媽互相熟悉後,會‘輪班’照顧彼此的孩子。”

其實,獨撫媽媽面臨的困境是綜合的,育兒隻是其中的一面,她們個體心靈所受的傷,同樣不容小觑。其中傷得最重、最難“康複”的通常是喪偶媽媽,這個群體全國有260萬。

對于一邊艱難地應對哀傷、克服心理上的創傷,一邊撫養下一代的母親來講,獲得有針對性的支援非常緊迫且有必要。為此,“一個母親”啟動了“喪偶獨撫母親支援計劃”,通過搭建網際網路支援平台對喪偶獨撫家庭提供線上陪伴和心理援助,提供适合目标群體特點的線上社群、喪偶心理指南音頻、一對一心理疏導等服務,使喪偶媽媽有空間傾訴痛苦、思念和互相支援,緩解情緒和生活困擾,在逆境中得擷取力量和對生活的掌控,促進良好的親子關系,和孩子一起從哀傷中複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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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區婚姻家庭輔導中心舉行的女性成長小組公益活動

“他助-自助-助人”,大多數獨撫媽媽都有這樣一個轉變的過程,她們總有辦法通過身邊家人朋友、社會咨詢機構或公益機構的幫助,不斷尋求自己成長和突破的“能量”,也不斷地把這種得到的“能量”賦予其他人身上。

“其實,很多人都在尋找讓自己能面臨生活動蕩的東西,但我們時刻都在與無常共舞。而學習心理使我學會接納,讓我能更快地與自己的情緒和解。”魏雪漫和“一個母親”的心理咨詢師們常常會因為獨撫媽媽身上那股女性力量的崛起而驚喜。

“不要輕視那些推動搖籃的手,那是推動世界的手。”魏雪漫說,開始總以為她要為媽媽們提供幫助,但每次都是媽媽們的故事給了她力量。

她的力量

就在身邊

在成為獨撫媽媽之前,青島姑娘李燕(化名)曾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她和老公因為留學海外相識,而後相戀,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結婚。本以為可以和心愛之人攜手白頭,沒想到随着孩子的降生,兩人經常為瑣事争吵,這段婚姻最終以老公的移情别戀畫上了休止符。

李燕沒想到,離婚時他們竟然因争奪孩子的撫養權而對簿公堂,前夫對法院判決置若罔聞,5年裡不但從未按時給過撫養費,更在孩子一年級入學時帶人到學校“搶”孩子。這些痛苦的經曆在李燕心裡劃出了深深的刀痕,失眠和抑郁更在夜深人靜時反複撕裂這些傷疤。所幸,在她瀕臨崩潰時加入了女性成長小組,在心理咨詢師和群裡姐妹的幫助下,漸漸走出了心理陰霾。

今年夏天,李燕帶着孩子跨省搬家,在他鄉開啟了嶄新的生活。

同樣,作為一個獨撫媽媽,小路深知獨自撫養孩子的艱辛和不易,是以更想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做些力所能及的幫助。而造成獨撫的原因多種多樣,其中離婚占比67.3%,有大量婚姻不幸的女性亟待心理援助。自2019年起,小路所創辦的青島屹耳社會工作服務中心由李滄區婚姻家庭輔導中心購買服務,承接婚姻輔導工作。輔導室就設在離婚登記室旁邊,小路工作的一部分内容就是為前來咨詢離婚的夫妻疏導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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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區婚姻家庭輔導中心的心理輔導室就設在離婚登記室旁邊

在為一對對即将分崩離析的夫妻彌合裂縫的過程中,小路見過長期忍受家暴、寄望以離婚向命運抗争的女性;見過備受産後抑郁困擾、婚姻走向破裂的女性;還見過婚内出軌、深受其害的女性……

目睹她們的無助,小路愈發迫切地想和服務中心竭力扶上一把,讓破鏡重圓,讓痛苦彌散。

據統計,自從在李滄區婚姻家庭輔導中心開展工作以來,在李滄區婦聯的上司和支援下,小路緻力于幫助求助家庭進行婚前輔導、婚姻關系輔導、家庭關系輔導、離婚調适輔導等,共服務家庭224場次,其中離婚幹預輔導195 場次,成功幹預42場次;家庭關系輔導28場次,滿意率100%。涉及調整婚姻内溝通及關系問題、婚姻内暴力問題、婚内出軌問題、婚内經濟問題、婚姻内婆媳關系問題、家庭内的兒童和青少年問題、産後抑郁等諸多心理危機問題。

其實,小路也是“一個母親”的受益者。她曾在社群裡找到幾個與自己有相同境遇的媽媽,一起分享育兒經驗,分享生存攻略。随着找她咨詢的人越來越多,她還借鑒“一個母親”的模式,建立了獨撫媽媽成長小組和女性成長小組,為青島的獨撫媽媽們提供互幫互助的平台,共享一個安全的療愈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