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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決鬥》:商業與文藝的妥協物

作者:白牆影

美國電影《最後的決鬥(The Last Duel)》,剛剛打開時,以為是部中世紀史詩戰争大片;看到一半才發覺是一部對标《羅生門》的文藝片;看到最後才曉得,是一部女權主義的美國主旋律電影。

《最後的決鬥》的叙事方式是“多重平行叙述”,就是由不同的角色從不同的角度來講述同一事件;運用同樣技法的經典電影首推《羅生門》,是以很難不将兩部電影做一番比較。

《羅生門》通過不同叙述者的講述,不斷重構真相,進而消解掉了真相,這也正是電影的主題——真相不可知。是以,《羅生門》的叙事技巧不是炫技,而是為主題服務的有效工具。

《最後的決鬥》則沒有否定掉真相,真相是固定的,不同叙述者的講述隻是從不同角度來豐富真相的細節,而非重構真相。比如卡魯日(Jean de Carrouges)的講述中,沒有他從英格蘭歸來後,在伯爵宴會上羞辱雅克(Jacques Le Gris)的情景;而在雅克的講述中,這一段則被重點叙述,甚至可以被視為他強暴卡魯日妻子的重要動因;但是電影中并沒有對羞辱事件的真實發生産生質疑,而這就是其與《羅生門》的不同。

導演要使用多重平行叙述不是不可以,但是因為整個故事的叙述主線其實高度一緻,線性叙述同樣可以勝任故事的内容,多重平行叙述并非必要。從觀影感受來看,導演有點像國小老師,害怕學生看不懂情節劇背後的彎彎繞,先從這個角度講一遍,然後再從另一個角度講一遍。這樣上課的效果通常不會好,因為把故事重複幾遍,懸念就會蕩然無存,而這恰恰是電影的大忌。《最後的決鬥》票房失利,其主要批評也恰恰是沉悶。

換言之,玩多重平行叙述的電影是以失去懸念為代價,來豐富細節、升華主題的,隻要主題不被觀衆了解或者喜歡,這類電影通常都會歸于沉悶。從這個角度來考慮,多重平行叙述維系懸念的唯一方法,恐怕就是叙述者對于真相的不斷重構。

導演作為專業人士,難道不知道多重平行叙述的長處與弊端嗎?

我估計他知道。我的印象當中,電影中隻有一處細節叙述者存在分歧——在雅克的叙述中,他襲擊女主瑪格麗特(Margerite de Carrouges)時,瑪格麗特是優雅的脫下高跟鞋并放好後上樓;而瑪格麗特的叙述中,則是她逃上樓時,慌亂之中掙脫了高跟鞋。這處細節的不同就有了《羅生門》的味道,真相在不同叙述者的描述中變得不可知,所謂強暴有可能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通奸。

可是這一幕隻有十餘秒,估計很多觀衆根本不會注意到。同時,後邊的電影鏡頭告訴我們,不管瑪格麗特的高跟鞋怎麼掉的,她在被雅克侵犯時是真的痛苦,她遭遇到的是真實的強暴,而非通奸;瑪格麗特的看法如此,雅克的看法也是如此。

既然這樣,高跟鞋的細節就顯得不重要,甚至有些多此一舉。按照通常的電影理論,鏡頭拍了牆上的槍,那麼這把槍就一定會響。為什麼這裡的高跟鞋就沒有用處呢?

最有可能的答案其實也是最無聊的答案。

電影的總體定位是有點文藝氣息的商業片,文藝隻要一丢丢點綴就好,電影的主要目的還是要把觀衆老爺伺候舒服,大把大把掙銀子。于是,也就可以了解,導演為什麼仿佛害怕觀衆看不懂一般,要啰裡啰嗦地把一個故事講3遍,他是真的希望觀衆不帶腦子也能明白電影的主題。然而導演也想要告訴懂行的觀衆,多重平行叙述非不能也,實不為也,于是留了高跟鞋這麼一個小細節。

但是,即便導演已經跪在地上伺候觀衆老爺,可惜電影的票房依舊不佳,口碑評價也趨于普通。這就不得不令人尴尬了。

這種尴尬,大概不比法國人看電影時看到美國人說着英語扮演法國人打英國人的尴尬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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