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進興系浙江宣平人,生于1917年,1940年參加軍統,1941年調重慶任軍統望龍門看守所特務隊看守。從1944年開始,楊進興當上了軍統頭目戴笠的便衣警衛、侍從副官。1945年9月,葉挺将軍從湖北恩施被押到重慶後,第二次被囚禁于軍統“鄉下”蔣家院子,戴笠便派楊進興負責關押葉挺将軍。
戴笠摔死後,楊進興調到軍統重慶白公館看守所當行動員、看守員,後升任看守長。楊進興因慣用老虎凳、灌辣椒水等酷刑而惡名遠揚。在并不太長的職業殺手生涯中,據他被俘後有名有姓、有時間有地點地交待,被他親手殺害的革命志士,竟達300多人!
楊進興還活着
“11、27”大屠殺兩天以後,重慶解放了。在随即展開的轟轟烈烈的鎮反運動中,一大批作惡多端、拒不登記自首的反革命分子被捉拿歸案,依法受到了嚴厲的懲處。可是,在大屠殺中欠下血債的劊子手仍有少數下落不明。尤其是楊進興,更為脫險志士和死難者親屬切齒痛恨。抓不到楊進興,死者難以瞑目,生者萬難心安!

1949年12月11日中午時分,在川北南充縣到嶽池縣的大道上,匆匆走着三位肩扛滑竿的農民。他們是南充縣青居鄉馨盤和平三村的汪大才、滕明清、滕明忠。當三人走到永安鄉紅岩灣,迎面碰上了兩男兩女,那30出頭的男子,身高1.8米,眼橫眉濃,腮幫子上吊着兩砣橫肉,穿一身黃呢子衣服,手腕上戴着一塊外國遊泳表。
那女人一頭燙發,外穿一件紅色呢大衣,不時用公鴨般的嗓子嘀咕着。這對男女身後,一個跟随模樣的年輕人,身背一隻口大底尖的“山丘”背篼,懷抱一個八九歲的女孩。這便是楊進興一家。“三位兄弟,細妹走不動了,做件好事,幫忙擡到前面村子吧。”楊進興說。在騙取了三位扛滑竿農民的信任之後,楊進興跟着他們來到了和平三村。
次日,楊進興摸出兩塊銀元,托滕明清打酒割肉,請村上保長許紹兵、甲長滕義和鄰居滕明忠等7人坐了一桌,吃喝間,楊進興叙述了他的身世。“我叫楊大發,廣安縣代市場人,6歲那年父母雙亡,跟随做生意的叔父楊濟生到江蘇無錫,給人當放牛娃,10歲開始,靠賣餅子度日。12歲那年到浙江金華做小本生意,賣水果、香煙。民國22年到重慶南岸做水果生意,民國30年與田德俊結婚後,到江北縣當過土木石工的包工頭。
民國32年失火把房子燒了,隻得帶着堂客到成都後子門街做水果生意糊口。現在成都兵慌馬亂的,隻得回老家種莊稼。一想到離家20多年,家中無房、無土、無先人,再想而今眼下,沿途‘棒老二’(即土匪)又多,在射洪的路上,我們的兩隻箱子都遭搶了,走路提心吊膽的,是以打算在這裡暫住一些日子,等到清靜了再離開。”楊大發把自己的辛酸史說得哽哽咽咽,眼淚直淌,全席人無不為之動容,便都同意他在村裡暫住些日子。
狐狸露出了尾巴
幾天後,楊大發夫婦換上了土布衣服,楊大發還主動要求跟汪大才、滕明清、滕明忠打夥擡滑竿。擡滑竿時,楊大發總是搶着當後手,汪大才稱贊他說:“老楊肯賣力氣,吃得苦。”楊大發則笑嘻嘻地說:“這莫得啥子,力氣用了還會長,做人嘛,先要吃得虧,才和别人打得攏堆,你說是不是?”在勞動中也是任勞任怨,奮勇争先,多次被評為模範。
正月間,楊大發到華蓥山廟子裡燒香回來,用20塊銀元押金佃下滕明華的五挑田土定居下來。接着,他又在村上找了一家姓楊的認了“家門”,帶着堂客和女兒,認了一家幹親家,一家娘親家。
在減租退押和土地改革動動中,他表現積極重活累活搶着幹,把分得的食物捐贈給别人,多次受到鄉裡表揚,每當榮譽落到楊大發頭上時,他總是表現得非常謙虛。日久見人心,盡管楊大發有這麼多好的表現,但漸漸地還是露出了馬腳。他剛來青居鄉馨盤和平三村的時候,村上就有農民看見他出手大方,家裡的夥食也比一般農民開得好得多,懷疑他原先不是“幹人”(即窮人)。
滕明忠反映:解放那年的正月初五(1950年2月21日),楊大發約我帶路去華蓥山廟子裡燒香,走到嶽池縣新場時,楊大發突然改變了主意,說他一個人可以去,要我回來。我回家對楊大發的堂客田德俊說:“華蓥山裡的‘棒老二’多得很,老楊一個人去,我擔心他不安全。”田德俊卻說:“沒來頭,華蓥山裡頭他的朋友多得很。”
正月二十日,楊大發又約我到嶽池縣去賣燈草,挑到離三村100多公裡的南部縣去賣。有一天,在南部縣住老鴉岩陳老闆的棧房。我們身上無現錢,想拿燈草抵房錢,陳老闆不依,楊大發火冒三丈地說:“也虧得是解放了,要反轉去些年頭,老子随便打個招呼,叫你生意都做不成!”
智取照片
為識這位“模範貧農”的真面目,偵察員兩到青居鄉和平三村。結合普選,組織合作社,推廣少秧密植等工作,和農民同吃同住,繼續開展調查研究。
永安鄉郵政代辦員羅克卿反映:1952年底,楊大發寄信給重慶田德俊的娘屋人,說在成都做生意不成,現在南充縣青居鄉安了家,分了田地,得了一個女兒。回信交南充縣南溪羅克卿收轉田德俊。
偵察員趁楊大發不在家,登門找田德俊談互助組轉合作社的事。擺談中,田德俊說出她的老家在江北縣洛碛鎮,母親田映貞尚在世。
偵察員立即到趕到江北縣洛碛鎮找到了已經73歲的田映貞。田映貞說:“田俊德是我兄弟田萬順的女兒,9歲父親死後就抱給我作女兒。18歲與桂花村胡金結婚。一年後跑到重慶,與泥水匠戴福遊結婚。過後又改嫁給一個聽說在大溪溝國民政府裡做事的人。兩口子結婚後隻回來過一次,姓楊,叫啥名字我都記不得了。直到去年從南充來了一封信,我才知道田德俊嫁那男人叫楊大發,信上說她現在在南充安了家。”
田德俊的原配丈夫胡金說:“田德俊跟人跑了後,我們就斷了聯系。”
在重慶市總工會提供的檔案裡查到了戴福遊,但他已在1952年病故。
偵察員随後在重慶市警察局掌握的西南長官公署二處、重慶衛戍司令部名冊中,未發現楊大發的線索,訪遍重慶煙攤、賣水果的攤販,都說不知楊大發、田德俊其人。偵察員又趕到成都,查實保密局派18名特務到華蓥山打遊擊一事确實,但這18個人中并沒有叫楊大發的。偵察員又趕到成都,查實保密局派18名特務到華蓥山打遊擊一事确實,但這18個人中并沒有叫楊大發的。
1953年8月,全國進行第一次普選時,青居鄉普選辦公室向縣警察局反映:青居鄉馨盤和平三村的楊大發,自稱祖籍是廣安縣代市場人,經發函調查,代市場原籍并無此人。
種種迹象與線索表明,楊大發很有可能是個隐藏的特務。南充縣警察局決定智取楊大發的照片,找在押的特務識别。兩名偵察員三到青居鄉,要宣傳農業初級社——青林社的先進事迹。他們身背照相機,拍了青林社肥滾滾的耕牛,新制的農具,茁壯的禾苗,又照了不少社員的人頭相。
“唉,楊大發,你是和平三村的模範社員,你也來照一張嘛。”照相的人熱情地叫他。
“你看我周身都是稀泥巴,咋個好意思照相?今天你們先照,等幾天我換套幹淨衣服再照。”楊大發婉言謝絕了。
第二天,社長召集社員大會,宣布說:“青林社評上了全區先進合作社了,需要照一張全社集體像,參加縣上的勞模大會,社員一個都不能缺席。”
楊大發夫婦沒法再推,隻好和大家照了一張“集體相”。
1955年2月9日,南充縣警察局的偵察員帶着楊大發的照片和調查材料來到了重慶市警察局。
兇手伏法
原白公館看守所的老炊事員陳紫雲夫婦、警衛顧有德、軍統局收發股長鄧培新和軍統分子陳威等人,以及白公館光險志士羅廣斌、李蔭楓、郭德賢等人看了照片後,都肯定地說:“這人就是白公館監獄的看守長楊進興!”
1955年6月16日,重慶市警察局“追殘組”派出吳國成、申俊章等四位偵察員,來到南充縣青居場六區區公所,定下了攜魔妙計。
晚上,村長敲了敲楊大發家的門,大聲武氣地說:“楊大發,明天早上你到銀行換貸款條子,順便把村裡的幾把椅子帶到區公所去。”
第二天上午9點20分,楊大發經過3公裡地的跋涉,滿頭大汗地挑着幾把椅子走進了區公所的大門。
“楊大發,你到辦公室來一下,有件事情要找你談談。”區幹部模樣的縣警察局偵察員向他說。
楊大發跟着“區幹部”跨進了辦公室。
“聽說當初你負責那個互助組搞得很好,我想找你談談你是咋個抓的?我們有個材料需要這方面的東西。楊大發,你請坐嘛。”“區幹部”指着靠牆的一條矮闆凳客氣地對他說。
這時,另一位“區幹部”已經走到了楊大發的旁邊,趁楊大發蹲下身子屁股還沒有挨着闆凳的一刹那,“區幹部”猛地一掀,将楊大發掀了個四腳朝天。
重慶市警察局的四名偵察員飛速從後門沖入。
“不準動!”話音剛落,兩隻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楊大發,另外兩名偵察員一齊撲上前去,将楊大發捆了起來。
“你們……憑啥子抓我?”
“黃顯聲将軍的遊泳表呢?”
“我不曉得啥子黃顯聲!”
“楊進興,你不要再狡辯了!你的根根底底,我們已經了解得一清二楚!”
遠在重慶的市警察局上司聽說抓到了楊進興,非常高興。當即由程誠副局長設計好預審楊進興的方案,并且着重指出,殺害羅世文、車耀先二烈士的兇手徐貴林已于1950年6月18日在解放碑宣布執行槍決,楊丘山也于1951年在雅安縣槍決。這兩人均系死硬分子,至死也沒有供認殺害兩位烈士的罪行。目前,楊進興是惟一還活着并捕獲的兇手,程誠副局長向預審員張先創下令,暫時繞開其它,以殺害羅世文、車耀先二烈士為突破口,今晚務必要把楊進興的嘴巴敲開。
晚上11點,囚車開進了石闆坡監獄,楊進興一下車便被押進預審室預審。程誠副局長一直在審訊室隔壁房間裡傾聽審訊情況。經過7個小時的短兵相接,在打掉幻想,網開一面,一樁樁、一件件事實面前,楊進興初步供認了殺害羅世文、車耀先和楊虎城、宋绮雲兩家的具體經過。據存于重慶歌樂山烈士陵園檔案室中的重慶市警察局1955年6月22日對楊進興的預審筆錄記載:
預審員:在松林坡停車場殺害兩個共産黨員的情況怎樣?
楊進興:由羅家壩軍統局軍法科打電話給望龍門程永明(行動組長),程派我、楊丘山(行動副組長)、徐貴林,還有個照相的。我們開了一部車去。下午2時許,車子到渣滓洞把他們提出來,我和徐貴林(行動組員)一個打一個。他們當時喊了兩聲“共産黨萬歲”,喊了之後就打,我用左輪手槍打了腰部兩槍。後來程永明、楊丘山訓示我們用汽油燒了。
經過40天的審訊,7月31日,預審員和兩位公安戰士押着楊進興來到松林坡原戴笠停車房後面的松林裡,經楊進興指認,挖出了羅世文、車耀先的遺骸和兩隻水壺。
1958年5月16日,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勞動人民文化宮召開宣判大會,判處楊進興死刑,驗明正身,立即執行。據聞,執行的戰士由于對楊進興太痛恨,開槍前将子彈在鞋底擦燙,以此增強爆炸力,楊進興被打得腦袋暴裂,腦漿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