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毛國典
展覽作者:胡抗美

主持人:剛才,你在講“筆法的意義”這個問題時,講到“锺王”是帖學的源頭。請你順着這個源頭,談談你對帖學的認識。
胡抗美:關于帖學這個問題,康有為有個定義:“晉人之書,流傳曰帖。”他把帖學定義得非常準确,我們學習書法經常遇到的顔真卿、張旭、懷素、蘇東坡、黃庭堅、米芾、蔡襄、楊維桢、徐謂、王铎、傅山,等等,都是帖學的代表性人物。
帖學的發展有兩個曆史階段。一是唐代人臨摹晉書,如《蘭亭序》。我們今天看到的《蘭亭序》,實際上不是王羲之寫的,而是歐陽詢、褚遂良等唐代人臨摹的。二是到了宋代開始刻帖,對晉人之書,也包括唐人的經典進行刻帖,這就是閣帖。我們要厘清帖學和閣帖的不同,帖學是一個大的層面,包括晉人之書及流傳、刻帖,以及所有的帖學行為、帖學現象,而閣帖是一個特指,尤其是從《淳化閣帖》開始,就形成了這樣一個特殊的現象。我們對帖學的了解,實際上是從閣帖開始的。因為我們誰也沒有見到過晉人真迹。從晉人之書,到閣帖,中間有600年的曆史。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康有為提出來“帖學大壞”,對帖學提出了批評。我們怎麼來看待這個問題,就涉及到碑帖關系問題,前面我談到筆法的意義的時候,實際上已經涉及到了這樣一個問題。
我們怎樣學習帖學?
第一,黃庭堅說:“今時學《蘭亭》者,不師其筆意,便作行勢,正如美西子捧心而不自寤其醜也。餘嘗觀漢時石刻篆隸,頗得楷法,後生若以餘說學《蘭亭》,當得之。”學習《蘭亭序》,不學習篆隸,你肯定學不好。在碑學思潮過程當中提出了一個委婉的概念,叫“二王外有書”,因為在碑學思潮之前,帖學是大一統的,至少是從唐代以後,一直到清中期的時候,帖學産生了這樣一個概念。“二王”本身就是和碑學聯系在一起的。
第二,大家可能讀過沙孟海的《近三百年的書學》,在這篇文章裡面,沙孟海說:“近三百年裡的帖學家,有一派(大多數)是守着二王遺法,隻在二王範圍以内求活動的;有一派(少數)想要于二王以外另開一條路徑的。”他舉例說,如董其昌、王铎、姜宸英、張照、劉墉、姚鼐、翁方綱、梅調鼎,這是純粹走得“二王”,這是在“二王範圍内求活動”的。那麼,在“二王”外另辟蹊徑的,他舉例黃道周、倪元璐、沈曾植。
第三,沙孟海在這篇文章當中,單獨列了一個“顔字”,這是很重要的環節,因為前面我講到篆隸筆意的丢失,是從唐代開始的。我們現在所了解的“二王”,可能并不包括張旭、懷素,并不包括楊維桢、徐謂,顔真卿的意義就在于他對篆隸的回歸做出了貢獻。沙孟海說:“顔真卿的字,有的說他出于《高植墓志》,有的說他出于《太公望表》,有的說他出于《瘗鶴銘》,有的說他出于《郙閣頌》……這些評語,各有各的意思。其實,他是無所不學的,他那副雄偉深厚的精神,全從漢碑得來,用筆方法,是把锺繇參入隸體中,換句話說,就是用隸書的方法來寫真書。”我認為他講得非常有道理。人們對帖學與碑學的思維慣性,造成了人們對書法的許多誤解,我認為碑學思潮的實質,是對魏晉帖學的捍衛。捍衛的措施就是有力地解決帖學發展中的問題,如不同時代,翻刻造成了帖學源頭的失真、變味。碑學不僅是帖學的源頭,而且通過碑學運動具體地提出了解決帖學的一些具體辦法。
另外,還有一個刀與筆的關系問題,刀向筆學習,筆也向刀學習。在帖學的認識當中,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觀念。刀與筆是一個互相轉換的關系,我們不要人為地将兩者對立起來。
(根據錄音整理,未經本人審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