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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戰鬥英雄安忠文

作者:拂曉哨位

編發:拂曉哨位(fxsw2021)

作者:李建國

走近戰鬥英雄安忠文

安忠文與作者

安忠文,四川省攀枝花市人,1982年入伍,後任班長,1984年4月在收複者陰山戰鬥中,沖鋒在前,勇闖雷場,身負重傷,雙目失明,右腿高位截肢。被原昆明軍區授予“戰鬥英雄”稱号。他沒有躺在自己的功勞本上,而是自學盲文,撰寫文章,教育後人,傳遞正能量。開辦按摩店,服務社會,奉獻社會,自強不息,挑戰人生,做生活的強者。

對安忠文,筆者以前隻是聽說過名字,對他的事迹了解不多。在昆明長水機場候機室裡。一位身着戎裝,胸前勳章閃爍,頭戴墨鏡,右腿微跛,步履蹒跚,在他夫妻的攙扶下緩緩進入。經原丘北人武部王錦志政委介紹,他就是當年的舍身滾雷英雄——安忠文。由于飛機晚點,各路英雄們從祖國的四面八方彙集昆明長水機場。參加本次活動的有首戰老山部隊的四十師師長劉昌友将軍、老山主攻營營長臧雷、戰鬥英雄史光柱、楊國躍、原明、範中華、韋昌進、馬玉革、張茂忠、李方正、何如坤等以及戰鬥功臣王報軍、胡國橋、柴明、何平、龍偉等,大家互相問候,介紹個人情況。

12點過,大家登上了飛往文山的班機,飛機緩緩起飛,直插雲霄。藍天白雲,山河湖泊,叢山峻嶺,一覽無餘。飛機在空中飛行大約四十多分鐘,便開始徐徐降落。文山——這裡有我們灑下的熱血和汗水,戰友們的青春年華留在了這裡,安忠文兩隻明亮的眼睛和一條腿在30年前永遠留在了這片熱土上。大家感慨萬千,洶湧澎拜,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

安忠文——一個雙目失明的英雄,一個平凡的軍人,他沒有躺在自己的功勞本上沾沾自喜,而是自強不息,學習盲文,學習文學,自己做飯,生活自理,開辦盲人按摩店,服務社會,教育後代,鞭策後人,激勵年輕一代自強不息。正如他自己所說:“一個人的能量是有限的,也是渺小的。即使是微弱的光亮,也應該用來為促進社會發展盡力。我以戰士的剛強而矗立,以戰士的無私而奉獻。讓弱小的餘光照亮生命的程序。把擁有的知識和技能奉獻于社會。為部隊建設,為社會進步而力所能及,把理想的光燭燃燒到生命的盡頭。”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擲地有聲,無不閃爍着安忠文崇高的思想境界,充滿一個革命戰士樂觀主義的、積極向上的人生态度和照人之處。盡管他的兩隻眼睛失明了,但是,他為我們明眼人樹立了榜樣,盡管他的一條腿失去了,但是他為我們健全的人樹起了标杆。

晨霧籠罩下的者陰山,萬籁俱寂,悄無聲息。1984年4月30日早晨6點多鐘,借着晨曦微微的光亮,在濃霧的掩護下,五連九班班長安忠文率領九班戰士們,秘密進入到了12号高地前沿,潛伏在沖擊出發位置一線。這時被濃霧覆寫着的者陰山一帶,金戈鐵馬,暗流湧動。突然,一發炮彈發出尖利的叫聲劃破茫茫晨霧,從他們的頭頂呼嘯而過,落在者陰山10号高地上爆炸。随即,我方各個炮陣地一發發憤怒的炮彈争先恐後砸向者陰山各高地據點,火光染紅了半個天際,敵人的部分據點被我強大的炮火撕碎,收複者陰山的戰鬥正式打響。

晝隐夜行,披着迷霧,淋着細雨,在山嶽叢林,溝壑泥濘中急行了兩天兩夜的戰士們,已是滿身泥土,疲憊不堪。但依然目光炯炯。他們即将跨越刀山火海的雷池,征服死亡地帶。大家作好沖擊準備後,安忠文發現了前面那片開闊地上的混合地雷場。

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勝利,時間就是無聲的指令。安忠文毅然決定強行向敵陣地發起進攻。指揮戰士們拉開戰鬥隊形,交替掩護,發起攻擊。他自己一馬當先,踏入雷場,率先向12号高地沖去。

炮彈的呼嘯聲、爆炸聲,地雷的轟鳴聲和機槍的怒吼聲交相輝映,演奏着一曲輝煌的戰地交響曲。灼熱的彈片,燒焦的泥土四處飛濺,整個者陰山上空一時間硝煙彌漫,烏雲密布,勇士們步入戰陣,生死瞬間,像炮彈一樣時刻準備着粉身碎骨。

正當安忠文沖入開闊地中央時,隻聽到“轟”的一聲巨響,他被強大的氣浪抛起,整個身子像是騰雲駕霧,抛向空中,落在地上,好一會兒才喘過氣來,欲躍起繼續向前沖鋒時,卻一頭栽倒在地。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血泊之中。右腳腳掌被地雷炸飛,鮮肉被撕裂外翻,血流如注。他一邊指令戰友們:“不要靠近我,地雷太多。”一邊迅速按住大腿上的股動脈,解下急救包包紮傷口止血。機槍手蔡勇看見他受傷,不顧勸阻撲過來為安忠文包紮傷口,安忠文的急救包包不住碩大的傷口,蔡勇毫不猶豫把自己的急救包也給安忠文用上了。

時間就是勝利!勇士們在赴湯蹈火!在用自己的生命完成軍人的使命!在用自己的一腔熱血捍衛祖國的熱土!安忠文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推開戰友不顧個人安危向雷場滾了過去……

一顆顆地雷露出猙獰的面目,仿佛是在張開血淋淋的大口撕咬着沖鋒的勇士!時間就是生命。每前進一步,也許勇士們的生命都會終結!都會随着地雷的爆炸畫上句号!退回來就有活下來的希望,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突然,隻聽到“轟”的一聲巨響,又一顆地雷爆炸,排長張家政也被地雷炸成重傷,昏迷倒地。此時的安忠文代理排長指揮。在他的指揮下,戰士們憤怒了,重機槍班班長——楊林全帶頭沖鋒,率領全班戰士也向前猛沖。恨不得一步跨上山頭。

“轟、轟”,地雷的爆炸聲彼此起伏在安忠文身後響起,硝煙滾滾,彈片在空中飛舞,濃烈的火藥味在空氣中彌漫飛揚。火箭筒手王仗平和胡崇雲倒下了,楊林全和他班裡的3名戰士也紛紛倒下。四處噴濺的血珠染紅了滿地狼藉的青草,染紅了燒焦的土地,滿地的血迹,滿地的殘肢斷臂,滿地的碎肉,其場景慘不忍睹。

“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哭不叫”,這是參戰官兵的口号。“甯可前進一步死,也不後退半步生。甯願死在山頂,也不願死在山腳。隻要戰鬥勝利的需要,願像炮彈一樣粉身碎骨”——這是安忠文在請戰書上留下的鋼鐵誓言。魔鬼幽靈般的地雷、肆無忌憚、殘忍地掠殺着戰友們的生命。複仇的怒火從安忠文的槍膛裡噴射而出。他一邊指揮戰士們調整進攻隊形,一邊拖着受傷的腿,采用練就得爛熟地匍匐前進、滾進等戰術向前移動。他知道前面是密密麻麻的地雷,每向前一步都有付出生命的代價。但他和大家一樣,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早已把生命交給了祖國和人民。每前進一米,就多一分勝利的希望,多一份勝利的把握,哪怕能夠多引爆一顆地雷,也能為戰友們減少一份傷亡,為沖上高地多儲存一份有生力量。

又是“轟”的一聲巨響,緊随安忠文身後的通訊員秦天偉觸雷壯烈犧牲。地雷的爆炸聲驚動了高地上的敵軍。敵人開槍向他們射擊,子彈穿透空氣撲面而至,死神再次向他光顧。子彈呼嘯着從安忠文頭頂上掠過,他迅速往右滾,翻身出槍還擊。子彈從槍膛射出的同時,一顆子彈擊中了他面前一顆重型地雷的拌線,轟得一聲巨響,地雷爆炸了,一道強大的沖擊波像閃電一般,夾帶着塵土碎石撲面而至,巨大灼熱的氣浪攜帶着焦土,直噴他頭部、面部和身上。頓時,眼前一抹血光閃過,感覺熱呼呼的血從頭上和眼眶裡噴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再次受了傷,不能躺在這裡,否則馬上會招來敵人的子彈。他立即向前滾進,一顆顆地雷在他身後爆炸,他的小腿再次負傷,不知道滾了多遠,也不知道怎麼停了下來,他再也不能動了。

蔡勇、羅正開、劉雲祥等戰友們,踏着安忠文用鮮血和生命滾出的血路,僅用了14分鐘就迅速攻占了12号高地。

“勝利了!我沖上高地了。”安忠文聽見蔡勇大聲的歡呼。可呼聲未落,突然,聽到一發炮彈的狂吼中,夾雜着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分明是蔡勇的聲音。炮彈無情地撕碎了戰友年輕的軀體。“親愛的戰友,我的好兄弟!你的青春,你的生命以勝利者的姿勢永遠定格在十九歲,你不朽的靈魂永恒在12号高地上伫立。”不一會兒,安忠文在不知不覺中昏迷了過去,墜入了一個漫無邊際的黑夜裡……

夕陽如血,夜幕降臨,在前線空軍臨時救助機場,安忠文被擡上了直升飛機,準備送往後方醫院。在醫生做起飛前的最後檢查時,發現他已經沒有呼吸,心髒也沒有跳動的迹象,生命特征為零,隻好又把安忠文擡下了飛機,準備第二天拉到烈士陵園埋葬。也許是命不該絕,也許是蒼天有眼。空軍醫院18歲的小張護士抱着幾乎為零的希望,搶救了安忠文一個晚上。功夫不負有心人,也許是小張護士的執着和辛勞感化了蒼天。安忠文的氣血柔弱地運作起來了。

幾經周折,安忠文被送到昆明軍區總醫院,醫生經檢查發現他渾身是傷,眼球破碎,雙目失明,右腳傷口嚴重感染,在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彈片密密麻麻。醫院先後為安忠文做了五次大手術,其中右腿五次截肢。從腳部一直截到大腿根部。

好似在天上,好似在雲端,好似在夢裡。安忠文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也感覺不到疼痛。他感到自己好渴、好累,好累、好餓。他想起了躺在身邊受傷的戰友,他用力呼喊他們的名字,戰友的名字艱難地在他幹渴的喉嚨裡撞擊。

朦胧中,他耳邊飄來了一個輕柔的女聲。像是在叫安忠文的名字,是的,她是在叫他的名字。“你,你......是......誰?”……安忠文的聲音斷斷續續,氣若遊絲。“我是護士”。女護士說。“我在哪兒?”他警惕地問。“你在四十三醫院。”護士說,“是咱們軍區的總醫院。”護士很耐心地解釋。

“我怎麼會在昆明呢?不!我不要在這裡。我要走,我要回我的部隊。要同我的戰友們一起守在陣地上,我要離開這裡!”“你到這兒已經十多天了,等治好傷,就可以回去和你的戰友們在一起了。”護士一邊說,一邊用什麼東西在安忠文幹裂的嘴唇上來回擦拭。

當他蘇醒後,身子軟得像團棉花,一點力氣也沒有。眼前總是漆黑一片,沒有一點兒光感。他問醫生,“我的腿怎麼樣?身上受傷的地方怎麼樣?我的眼前怎麼那麼黑?怎麼沒有一絲亮光。”可醫護人員沒告訴他實話。他也很聽話,非常相信他們的話。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安忠文總覺得不對,總是有黑夜,沒有白天。在他再三的追問下,醫生才把實情告訴了他。當他聽到自己的雙眼眼球都完全被地雷的沖擊波沖爆,右腿受傷嚴重,加上因戰場上氣候惡劣,使傷口嚴重感染。導緻高位截肢的噩耗時。如五雷轟頂,他的腦袋一下子蒙了。

他還想在他的部隊工作,部隊是他的家園,是他發揮特長,展現英姿的樂園。他還想把特等射手的風光繼續在那射擊場上駐留。把那投彈标兵的身影在投彈場上展現。還想同他的戰友們一道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可是,現在這一切都離他而去了。

“一個沒有堅強意志力的人,永遠也不可能戰勝自己。一個不能戰勝自己的人,永遠也不可能戰勝困難。在生活中,有的人得了絕症,被醫生判了死刑,但奇迹般的活着。在戰場上,有的戰士受傷很重,遍體鱗傷,卻奇迹般的幸存。”他明白,堅強的意志力和樂觀向上的精神是戰勝傷殘,克服困難,征服黑暗的利劍。

主治醫生李華玲給他講海倫·凱勒的故事,給他講張海迪的故事。告訴他盲人也能學盲文,可以讀書。聽見盲人還有盲文可學,也能學文化。一句話好似一束光在他心底閃亮,給他帶來一絲希望。盲人也能讀書,這是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護士們24小時輪流守護在他的身旁,為他打針、打點滴,喂藥、喂飯、喂水,擦洗身子……

醫護人員的關懷無微不至,把安忠文從死神的魔爪中搶奪了回來,給了他第二次生命。他的名字在報刊上和電台裡出現後,春城各學校、機關、企事業等機關紛紛組織前來醫院看望和慰問。有位大媽淚流滿面,在安忠文床前拉着護士的手說:“醫生,你把我的眼睛挖出來給他吧,他還那麼年輕,還要過日子的,還要做很多事的。我老了,活不了多少年了。”還有一位才5歲的小姑娘對他說:“叔叔,我長大了也要當解放軍。”

來自全國各地的一封封書信,就像一片片雪花飛到安忠文的身邊。有紅領巾熱情洋溢的贊歌,有青春少女灼熱的愛戀,有部隊首長親切的關心和問候。這一切無一不是鼓勵和鞭策安忠文戰勝傷殘的動力。在戰場上受傷的時候他沒有哭叫,在醫院裡知道自己失去了眼睛和腿的時候,他也沒有掉一滴眼淚。但是,前線的戰友,與安忠文并肩作戰的兄弟,來到他身邊的時候,戰友哭了,他也哭了,安忠文和戰友們緊緊的抱在一起任淚水縱流,這是幸福的眼淚,感動的眼淚。

從部隊上司到戰友,從社會、親人到朋友的關懷,使安忠文感覺到,唯有淡定從容,自強不息,樂觀向上。才不辜負上司們和戰友們的關切和厚愛,才能對得起那些長眠于南疆的戰友。

戰後,昆明軍區授予安忠文“戰鬥英雄”稱号。戰後的安忠文不但雙目失明,而且隻剩下了一條腿,又是高位截肢。但是,他沒有悲觀,勇敢面對生活,挑戰人生。他學盲文、學中文、學按摩,從中找到樂趣,找到人生快樂。按照規定他離休後,可以安排一名公務人員照顧他的起居生活,但是,他謝絕了組織上對他的特殊照顧,也從來不向組織上提任何要求——這就是戰鬥英雄安忠文,一名共産黨員的博大胸懷。

(根據安忠文口述及《燃燒的生命》一文整理)

(作者簡介:李建國,河南省平頂山市人。1976年3月入伍。1978年8月入黨,同年底提幹。1979年2月在河口方向參加作戰。1984年參加老山地區作戰。著有一百萬字的長篇紀實《永遠的豐碑——老山作戰紀實》一書。現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走近戰鬥英雄安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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