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廣珏
作者介紹暫缺。
抗日戰争時期的冀中第十軍分區,地處平、津、保戰略要地之間,直接威脅日軍駐華北的大學營,是以,日軍把它看成眼中釘、肉中刺,無時無刻不在設法摧毀它。
自1938年起,日軍對十分區就開始了第一次大“掃蕩”。1942年5月1日又在其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岡村甯次指揮下,集中5萬多日軍和僞軍,向我冀中軍區中心地區發動了大規模的“掃蕩”,妄圖殲滅我主力,并完全占領冀中大平原。
為了粉碎敵人的陰謀,堅持敵後抗日遊擊戰争,冀中軍區和分區上司在準備迎戰敵人“五一”大“掃蕩”的同時,對恢複十分區的工作也作了部署。當時分區機關和主力部隊還在冀中腹地深(縣)、武(強)、饒(陽)、安(平)一帶活動,分區政委帥榮首先派我(當時任民運科長)和敵工科長錢大可帶幾名幹部,由安平一帶出發北上,探索部隊打回十分區進行恢複工作的道路。
我們先到了白洋澱,而後到了文安窪,依托文安窪的大葦塘作為恢複十分區的跳闆。

争取僞軍向我掃除進軍障礙
1942年5月間,正當日軍對我冀中腹地進行“五一”大“掃蕩”的時候,分區政委帥榮率領少數機關人員和警衛等也進駐文安窪,計議着如何越過大清河,進入大葦塘。
正在這關鍵時刻,原外圍軍武、安、永的支隊長劉鳳泉叛變當了僞軍大隊長,盤踞在霸縣東部地區的信安鎮。這是個千戶人家的大鎮,距大葦塘僅5公裡。我們從葦塘向北伸進,首先要通過劉鳳泉僞部的防區,因而信安成了我們進入葦塘的第一個障礙。
劉鳳泉叛變時并未殺害我政工幹部,而是去留自由,走後保證安全,留者繼續任用。這是劉鳳泉在八路軍方面留下一條後路。原該支隊政治主任吳秀升是留下來的一個,但他未在劉部僞軍裡任職,劉鳳泉把他的一家秘密地養在鐘口村,派兩個人名為保護,實為監視,随他住在鐘口。
我在永清縣存實中學讀書時,吳是我的英文老師,與我有師生情誼。是以我給他寫了封信,分析了形勢,講明了前途,争取他繼續為抗日做貢獻。信是由敵工幹事韓詩坦送去的。吳回信表示願幫助我們做劉鳳泉的工作。于是帥榮決定我首先去找吳秀升。
一天拂曉,我與韓詩坦從文安窪潛入敵據點蘇橋鎮下碼頭韓的家裡。我們打扮得像兩個日本特務,到鐘口村找到吳秀升。他見到我很高興,當天即去信安鎮報告了我的到來,劉叫他第二天帶我到信安去見他。
當時信安鎮駐有日軍,劉另住在一個地方,與日本人不在一起。這天劉鳳泉專為我擺了一桌宴席,由吳秀升作陪,席間向我表白了他“不得已”的苦衷,願暗中幫助抗日,我們的部隊可在他的防區隐蔽活動,有了情況,他可給送信。我當即贊賞他“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行為,答應回去向上司彙報。
後來分區上司把原在武、安、永支隊和劉鳳泉一起工作過的屈紹建調來分區政治部任敵工科副科長,專做劉的工作,劉也一直與我們保持着聯系。其實,劉是腳踏日、蔣、我三隻船的壞家夥。大局未定,他都牽着線。1945年,日軍敗局已定時,他錯誤地估計了形勢,認為将來的中國,必是蔣家的天下,乃決心投靠國民黨。在我軍進攻霸縣時,欺騙了我們,使我軍蒙受損失;并把吳秀升一家,除了一個女兒幸免外,全部綁在樹上刺死。随後組織還鄉團,頑固地與我為敵,最後還鄉團在葛漁城被我分區部隊全部殲滅,劉當場被擊斃。
當時霸縣僞軍有5部,除劉風泉、黃錫标外,還有李寶倫、楊茂青和王德裕。
李寶倫的大隊部在緊鄰霸縣城西南角的賈莊,下屬4個中隊。其中一個中隊長叫崔郁文,駐霸縣城西北的高莊。崔是勝芳鎮西北崔莊子人,七七事變前後在崔家窪當過地主的“管事”,崔與我大哥是盟兄弟,同我家常有來往。七七事變後他和一些土匪打起了抗日招牌,不久随李寶倫當了僞軍。1939年分區司令部經常活動在新城一帶時,我曾将他介紹給分區敵工科長錢大可,與我方建立了工作聯系。這次我隻身回到大清河北,首先到高莊找到了他。由于同他是這樣一種關系,見面後又知道是他掩護了我的家屬,是以我與他的交談就很直截了當,不必轉彎抹角。從談話中,知道了在霸縣西部地區已有我們的地方幹部張傘在活動,我要求他不要為難張傘,說掩護地方幹部的活動,同樣是對抗日的貢獻。此外,在我的要求下,他也答應做李寶倫的工作,并準備介紹我與李見面。
在約定的一天,崔郁文帶我到賈莊與李寶倫見了面。李是下王莊村西十間房村人,說起來與我大哥也認識,他表示願暗中幫助八路軍抗日,還送給了我一枝左輪手槍。他的另一個中隊長叫王鳳英,駐南孟據點,也是下王莊人,是我們的警衛員王加民的哥哥。利用他們弟兄關系,我也與他見了面。原來霸縣西部地區的地方工作基礎就好,張傘已在這一帶活動,又有了李寶倫、崔郁文、王鳳英等這些僞軍上層關系,是以這個地區的恢複工作比較順利,對李寶倫做了一段工作之後,我就到霸縣最東部地區做争取楊茂青的工作。
我在永清縣存實中學讀書時,有個同學叫孟昭文,後改名孟子桢,是霸縣何家堡人,七七事變後曾随魏大光抗日,後與吳秀升同在武、安、永支隊裡工作。劉鳳泉叛變後,他留下來在劉部僞軍當參謀。這次我到霸縣東部開展工作,首先找到他,他向我推薦了小城僞大鄉長翟慶煌,因翟有些親屬在抗日部隊,故對我們的工作表示盡力幫助。
當時楊茂青的大隊部駐堂二裡鎮,也是津霸公路上一個重要據點。楊有兩個中隊,分駐辛章、策城。這兩個據點南面臨勝芳以東的大葦塘,我部隊過大清河北來,常在葦塘裡宿營。
一天,辛章僞軍隊長向楊茂青告急求救,說是辛章南面的葦塘裡來了許多八路軍,夜裡要打辛章(其實并無此事)。楊茂青也着了慌,就找翟慶煌想辦法。正好我在這個地區,翟就找到了我,想帶我去堂二裡與楊茂青會面,給他定定神。這正中我的意,于是我倆就到堂二裡,會見了楊茂青。
楊向我表白決不與八路軍為仇作對,希望八路軍體諒他的苦衷。我趁機向他宣傳了第二次世界大戰與抗日戰争形勢,指明他的出路和前途,要他們本着“身在曹營心在漢”的精神,為抗日救國事業做出貢獻,以取得人民的諒解。但他們不放心,要求我到他的辛章據點去,為他的部下安神定魂,解除恐懼。
我心裡頗好笑,一個僞軍大隊長竟然求助于一個八路軍幹部為他的部下做保護人,這說明他們虛弱惶恐到什麼程度!不過這也好,正為我們開展工作提供了機會,于是我答應了。他派人把我送到辛章,辛章僞中隊長,像是迎接數是似的,招待我。我住了一夜,趁機對他進行了宣傳教育。從此,楊茂青部防區,我部隊也可進駐活動了。
這樣,霸縣城外劉、李、黃、楊四部僞軍的頭頭都與我們建立了聯系。
我們最後争取的對象是霸縣僞警備隊聯隊長王德裕,王是永清縣李家口人,小商出身。日軍成立僞自衛團時賞識了他,逐漸晉升聯隊長。他的情報班長叫陳渭,是夾河村人。1938年曾在分區政治部總務科當通訊員。那時我任總務科科長,與我熟識。1938年冬,日軍第一次大“掃蕩”,分區司令部撤往大清河南,途中他裝病請假回家,後當了僞軍。
陳渭得到我經常到夾河一帶活動的消息,怕我們幹掉他,于是他就托夾河村專門與我們打交道的辦事人王山說情,要求與我見面。我答應了他,并約定時間在王山家會見了他。他一再表示那次病假未歸是找不到部隊,受敵人要挾,不得已當了僞軍,請求諒解,并說當僞軍後從未做過壞事等等。自稱可以幫我給王德裕送信,向我叙述了王德裕的一些情況。于是我給王德裕寫了封信,由他帶走。
過了些日子,又在王山處見到我,說信已送到,王說不便回信,叫他帶回口信,表示他決不做鐵杆漢奸,願為自己留條後路。
王德裕的弟弟王德元在王德裕部下當隊長,駐程崗。王德元也在存實中學上過學,與我及分區參謀長李大衛、專署的陳作舟等都曾同學。後來我們3人在程崗與王德元見面,通過他也做了争取王德裕的工作。
和霸縣5個僞軍的上層都有了聯系後,我部隊以連為機關在大清河兩岸的大葦塘、壩東一些村莊就站住腳了。
分區上司機關進駐大葦塘
開始一段時間裡,我們的部隊雖在大葦塘宿營,但在思想上尚未确立在大葦塘裡建立長期基礎的觀念。1942年秋,整個分區的恢複工作均有進展,分區上司機關要回到十分區來,就地指揮,加強上司。由于上司機關終非戰鬥部隊,需要有個比較安全穩定的駐地,于是大葦塘成了理想的場所。
在農曆八月中秋之夜,劉秉彥司令員率領分區機關與警衛連,從文安窪渡過了大清河,乘事先籌集的幾十隻捕魚、打野鴨的小船,來到大葦塘裡的惟一島村—南北樓村。
東義和戰鬥之後,勝芳的敵人非常恐慌,竟突然把南北樓兩個村莊完全燒毀,以防我們去住。(關于此戰,參考《恢複冀中十分區的第一仗》一文,本文末附連結)
我們到達該村後,隻見斷壁殘垣,一片凄涼,再加上這兩個村莊四周皆水,出入不便,劉司令員乃放棄在這裡建立基礎的設想,叫我當晚去靳家鋪頭,籌備在葦塘深處韓家鋪頭建立營地的工作。
韓家鋪頭在靳家鋪頭以東約2.5公裡,有旱路相通,不過無人行走,已找不到路的蹤迹。在葦塘裡紮根,必須對吃住問題有個長期打算,于是我就抓了靳家鋪頭的僞大鄉長邱書元。
邱書元在此當大鄉長,主要是受黃錫标的器重,因為這是黃錫标的防區。黃錫标需要有人幫他搜刮民财,邱書元也需要找個靠山,于是與黃錫标互相利用,就當了僞大鄉長。邱書元是這裡的一霸,我們武裝部隊一來,他不能不考慮自己的前途。是以在我們教育争取之下,成為兩面鄉長。分區機關進駐大葦塘,後勤供應方面的事,就依靠他去辦理了。
除邱書元外,還有個黃部僞軍駐靳家鋪頭的中隊長邱勤增,也和我們有密切關系。黃錫标知道後,懾于形勢,就派他的參謀長王君時到靳家鋪頭邱勤增家裡,與劉秉彥司令員、李孔亮副主任、李大衛副參謀長、屈紹建敵工科長和我見面,以後進一步和我們拉關系。但邱勤增對黃很警惕,擔心黃對他有所舉動,問那時該怎麼辦。我們說:“在目前情況下,環境還較困難,你盡可能維持住現在的局面,以現在的身份守着靳家鋪頭這個葦塘的大門,起的作用也不小。萬一黃錫标對你有個什麼風吹草動,你就把隊伍拉過來,我們支援你,把黃錫标幹掉。”他說:“能不能把我們的關系固定下來,我心裡也有個着落。”
第二天,劉司令員告訴我,他與政委商量了一下,決定以分區司令部名義委任邱勤增為十分區大清河大隊大隊長,叫我寫個委任狀給他。他接到後非常高興,表示今後他就是八路軍的人,有什麼事盡管吩咐他,他一定堅決執行指令,從此我們的人從靳家鋪頭出入大葦塘更為友善安全。
有時夜間部隊從外邊回來,找不到路,走到崗樓底下,他的崗哨還給帶路到大葦塘的路口。有了邱書元幫我們解決了供應問題,又有邱勤增作掩護,給我們紮根于大葦塘提供了有利條件。
出擊大葦塘痛殲敵僞軍
1942年7月,冀中區黨委決定将文新縣(即文安楊新鎮聯合縣)由八分區劃屬十分區,叫十分區“四聯縣”。這個縣與十分區的霸縣隻有一河之隔,文安窪是當時這個縣的活動中心。大葦塘與文安窪唇齒相依,四聯縣的同志們必要時過河到大葦塘來,也多個回旋餘地。
1942年秋,文安窪的稻谷長得很好,還未到收割之時,日軍竟然下令不許文安窪的老百姓自留一顆谷粒,必須将收獲的稻谷全部送交日軍,說是要以玉米等雜糧交換。實際上完全是赤裸裸的掠奪。他們揚言,若從誰家搜出稻谷來,就地槍決。
根據地委訓示,四聯縣縣委動員了所有的力量,進行了非法合法兩種鬥争形式互相配合的護稻鬥争。敵人武裝來搶,我們就以武裝堅決痛擊;敵僞組織來征收,我們就動員僞大鄉、保甲以合法形式軟磨硬抗,争取時間,掩護群衆快收、快打、快藏。
由于這場鬥争與群衆切身利益密切相關,甚至和一些僞軍、僞組織也有直接利害關系,是以都得到他們的支援,大家共同對付日軍。通過這場鬥争更加密切的軍民關系,擴大了我黨我軍的政治影響,粉碎了日軍的搶稻陰謀,使我們的供應更有了保障。
文新大隊是一支英勇機智、戰鬥力很強的部隊。大隊長叫儲國恩。“五一”反“掃蕩”前他們曾化裝成民工進入敵姜莊子據點,以斧頭砍殺日軍20餘名。劃為四聯縣後,有文安窪、大葦塘在大清河兩岸作依托,縣大隊更為活躍。劉司令員還親自率隊到大清河指揮了一些戰鬥,對大葦塘起了積極的防禦作用。
安次縣調河頭的日軍,組織了一支自行車化的“快速部隊”,由日軍與一部分僞軍混合編成,每人一輛自行車。當時,在二三十公裡範圍内,他們隻要探聽到我們的地方幹部或小部隊的蹤迹,即騎自行車進行奔襲,往往使我們吃虧。是以對我們,特别是對三聯縣與便衣隊在永定河以東的活動威脅很大。分區上司決定對這部分敵人狠狠打擊一下。
1942年7月間,劉司令員帶着警衛連及四十三地區隊的一部分,進駐在安次縣瑚琏店。調河頭的敵“快速部隊”得悉後又前來奔襲,被我軍一個閃電式的突擊,擊斃日軍小隊長以下十餘名,僞軍紛紛潰逃,我軍除繳獲一批武器外,還有幾十輛自行車。這次戰鬥的勝利,大長了我軍的士氣,滅了敵人的威風,各便衣隊也無不興高采烈。這一戰鬥,對于繼續堅持和開辟霸、安(次)、永(清)地區起了重要作用。
當時勝芳之敵常到勝芳以北地區騷擾,如不給以打擊,對霸縣東部地區與我建立“和平共處”關系的幾部分僞軍将産生不利影響,會使他們誤認為我們欺軟怕硬,于是分區上司決定,痛擊這部分敵收人。
約在8月,勝芳的敵人到勝芳北的獸頭房村騷擾,劉司令員率領部隊突然将敵包圍,打得敵人潰不成軍,撇下死傷人員,狼狽逃回勝芳,從此再不敢出來騷擾,這次戰鬥對劉、李、黃、楊等部僞軍也起了威懾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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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複冀中十分區的第一仗丨東義和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