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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忘 祝姬的錦瑟年華 遙遠的鄉村(二)

作者:萱草的香氣

祝姬的少年是以嚴厲和管教的形象出現的,是以蹉跎娥是排斥她的,也就不怎麼記得她少年和青春期模樣,隻零星記得一些事件。

那年冬白菜拔了,在東面坡下的菜窖裡放着。那時候北方冬天除了白菜、蘿蔔、芹菜和香菜,是沒有别的什麼蔬菜的,也沒有塑膠大棚的說法,隻是有些人家會用柳條子或者棉槐條子彎成弓,插入地裡,無數個排列組合,就成了許多半圓的拱,農人将上面覆一層塑膠膜,外面用土壓住,裡面便間或有韭菜或者蒜苗吃,而每家每戶最基本的便是這吃不完的白菜蘿蔔了。

那年冬天太陽正好,家裡人把地窖裡的白菜從地窖裡請出來,擺放着曬曬太陽 ,囑咐祝姬看着。那時候冬天閑,搬出白菜後,交代好事情,大人便回家了,祝姬便留在那裡看白菜,祝姬大概又去玩兒了,忘記了這回事情。那時候農戶養雞養鵝的多,就有雞啊鵝啊的一大群過來把白菜咛了,大人過來時候發現一片狼藉。父親是個很過日子脾氣也不好的人,找到祝姬,一腳就把她踹到了地上,因為當時這事兒是安排給她的,祝姬很能幹的事情終于漏了餡兒。

蹉跎娥記得,那一腳好像踹得挺重,但是卻不記得祝姬的哭聲和當時候她哭的樣子,大約因為年紀小隻記住了過程吧,也大約是長大了就主動把一些小時候她姐姐專制的樣子給過濾掉了,她記得清楚的就是那一年的收音機事件。

蹉跎娥一般是在家裡守家做飯的,祝姬年齡大,就到田裡和父母幹活。那時候各家各戶的娛樂和收聽外面資訊的工具就是有線喇叭。每家有那麼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用漂亮的好像帶金線的布蒙着,挂在高高的牆上,從喇叭上垂下一根電線 ,地上也有一根電線,叫做地線。兩根電線都有一個勾,村裡的高音喇叭說話的時候,把自己家的兩根電線一拽連上,家裡面的喇叭就會發出聲音,裡面平劇、評書或者村幹部的說話就出來了。

平常這喇叭是不說話的,隻是一天早中晚三時,于是孩子們就非常的寂寞。祝姬的父親做點生意,家裡就早買了收音機和自行車,還有一個據說是台灣機子頭的縫紉機,那時候的生活是悠哉悠哉又被人羨慕的。後來包産到戶,必須要種地了,祝姬的家裡就累了起來,條件也就不是那麼好了。

在農村,兒子們的地位是很重要的,因為在需要勞動力的場合,男人的強壯還是很能展現勞動中的優越性的,而且農村男子會留在家裡,娶個媳婦回來幫助家裡幹農活,給父母養老,而女孩子們是要嫁出去的,加上傳統傳宗接代的影響,是以農村的男孩子就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

祝姬在家裡是老大,父親以前又不種地,現在包産到戶了自己必須種地,地裡隻靠他一個男人又沒有勞力幫忙是又累又煩,那天他在地裡掰玉米口渴了,囑咐祝姬回家拿水,祝姬也累了巴不得回去,就聽話的回家拿水了。那時候也就下午三四點鐘吧,有一個兒童節目《小喇叭》,開頭是這樣的 “小朋友,小喇叭開始廣播了”,然後就是“滴滴答滴滴答滴答”的小喇叭聲。祝姬回家的時候, 蹉跎娥正在收聽小喇叭的廣播剝玉米殼,祝姬也就跟着在家裡聽入迷了,忘記了拿水的事情,其實也許她是沒有忘記的,就想聽完了故事再走,結果這時候她父親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就渴得不行推了一車棒子回家喝水,想他那時候一定是很渴和非常憤怒的。這麼累 這麼渴,回家拿水的孩子怎麼就不回來了?

大木門咣當一聲撞開了,父親推了一車棒子兇神惡煞的就進來了,一把把車子一頂反扣在地上倒出玉米,一腳就沖祝姬踹了過來,祝姬沒有防備,坐在那裡剝玉米殼的肩膀一下就被踹低了去,好像那次祝姬的肩膀是被踹壞了,胳膊掉脫了臼,隻記得她們的父親又氣急敗壞的一腳踹向那個漂亮的長方體收音機 于是收音機一下沒有了聲音,《小喇叭》的廣播就人為的結束了。

她們的父親經常這麼兇的 ,大約是不适應這種地太累又逐漸家庭變貧的緣故。那一回,蹉跎娥也領教過。那天大人去幹活了,家裡停自來水了,負責在家刷碗做飯的蹉跎娥就沒水刷碗,父親回來的時候,蹉跎娥就趕緊蹲在大鋁鍋裡的碗筷旁,父親進來,看見碗沒有刷,就一腳踹在大鋁鍋人,飛起的碗的碎片就把蹉跎娥的手劃得鮮血直流,怎麼也止不住。隻記得蹉跎娥的眼淚大顆的落下來,卻是沒有哭聲,那個鏡頭從此很深刻的留在腦海中,大約她吃了飯抗拒刷碗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相比姐姐弟弟,蹉跎娥挨打是最少的,因為她聽話,不愛說話,不反嘴,挨打時候又不愛瘋了一樣的逃跑,其實,有時候不懂事的孩子做錯事,說又不管用,大人有時候心裡又急又氣,着急了打一下也是可以了解的,又不是真的打,跑什麼呢?真是的,打一下一個出了氣、一個有了教訓不就是了末,非得雞飛狗跳弄得事情那麼尴尬,階級鬥争、階級仇人一樣,有意思末?反正那時候農村就那樣,有幾個沒挨過打的孩子啊,大環境,就那樣的,忍受吧。

祝姬到城裡幹活了,那一年他們父親去内蒙了,蹉跎娥在家裡往地裡推土肥。

南窪的玉米地肥厚喧軟,蹉跎娥還沒有蹿個兒,壯壯的矮矮的,卻是十分有力氣,比她娘還要強壯,還可以替她爸爸幹一些男人的活兒。隻是這一平車子土肥在平地上還勉強可以操縱,好歹累死累活控制住方向推到田裡,就一下就陷進土裡,車子跑的慣性就往前一縱,車子就向一側的前方倒了下去,怎麼也扶不起來,這種情況,就是一個大男人也扶不起來,她娘就在前邊推,左側拉,可怎麼都是無濟于事。就正在滿頭大汗無計可施的時候,祝姬出現了。

祝姬從城裡打工歸來,穿一件橙紅色的麻紗上衣,光潔的額頭,皮膚竟然細白得很漂亮,那平時的小眼睛和耙鼻子也不醜了,一個挺好的女孩子就這樣在眼前了。那也許是祝姬今生在蹉跎娥心裡最美麗的印象了,因為這時她是白淨的、笑着的,不是平日裡那樣黑黑的兇兇的小眼睛,還有就是她見過她被父親揍哭時候哭的通紅的小眼睛上那上眼皮上面那一個小黑痣。對于祝姬,她的妹妹就這兩個印象最深刻,其餘時候,就都是她黑黑的将前額梳得一绺不剩的和奶奶一樣兇兇的老婆子頭型,和從來沒有哄過她的兇惡樣子。

不知道那車土肥是怎樣運到地裡的,大約是找了人扶起來,借了鐵鍬把灑出的肥裝到車子裡,娘兩個拉着車子老二推着,她仨一起把肥運到地裡的,也不知道那個姐姐那時有沒有心疼她那時候還沒有蹿個子的妹妹。隻是好多年,因為她的氣管炎和母親的多病,妹妹就被爸爸以比她娘倆(她姐姐和她媽媽)合起來的力氣還大為理由哄着幹活了,他是真說,她也是真幹,往地裡推車幹活需要有人拉車子的時候,都是她娘倆一撥,她自己一撥兒的,父親總說,她比她倆加起來力氣還大,而她也這麼認為,她也總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蹉跎娥記得,那年父親又出去做生意了 ,她也考上了國中。那時候祝姬做工不回來 ,那個周末,期中考試了,入學第二名的她就考了第七名,這是她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過的挫折, 反正都有三分之一的同學沒考上國中下學在家務農了,她也就想不上了。返校的時候路過必經的那片地,瘦弱的母親一個人在地裡邊鋤地,也沒有任何人幫忙,蹉跎娥的眼淚就一下子流了出來,“娘,我不上學了,幫你一起在家種地吧”,母親說,“那還行?”就把她往學校裡趕,母親說,“考第七名也行啊,快去上學吧!”,就把她攆去上學了。後來,她就考上了學,到了姐姐祝姬所在的市區讀書了。

祝姬是高興的,她們同僚說“你看你妹妹這麼好,考上學了”,祝姬就趕緊的說,我那時候學習也很好,是因為供他們上學,耽誤了,蹉跎娥這時候心裡就很想反駁,“就你那十七分吧”,可是她沒說,那時候她覺得她家裡聰明的人,就隻有她大伯家的大哥。

祝姬自己幹活,每周末都她妹妹讓她去她那裡,因為她怕她小,會談戀愛,于是她妹妹就聽話的到她那裡,看見她和她的同僚們一起包包子。

包燙面包子是這樣的:用開水燙面,和好了放一邊;這邊用涼水和面,攪拌成團,然後兩種面揉在一起醒發。那邊就用大鍋放了許多花椒在爐子上煮水,小火兒,過好久,濃濃的,就濾出冷着,冷涼了就加到剁好了的肉和大蔥的混合餡裡,使勁的攪,攪得肉餡和花椒水充分混合,就可以做燙面蒸餃的灌湯餡兒了,這樣做的灌湯包餡兒滑嫩還不膩,這就是這個小城最出名的美食,燙面灌湯包。

怎能忘 祝姬的錦瑟年華 遙遠的鄉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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