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冰兒：用責任、判斷去愛這個世界，是阿倫特給我們最好的忠告

這是一個娛樂至死的時代。很多人，與俄狄浦斯命運邏輯上有着驚人的一緻。将上帝從自己的世界中驅逐出去，以物質享樂和感官刺激來逃避恐懼，過着行屍走肉的生活。也有很多人，寄希望于空渺的烏托邦，底層英雄扮演暴力色情狂上瘾，進而陶醉于毫無法制觀念的世界中快意情仇，不斷亢奮。這種快感多多少少隐藏在人性深處，就如同福柯在《瘋癫與文明》提到刑罰帶給圍觀者的刺激所帶來的暴動那樣。視訊、遊戲泛濫，閱聽人滿足于性感帶來的快意同時，大衆娛樂已然在試圖将這種亢奮化解為無形，在滿足人們生死愛欲和夢境的同時，也在向人性隐秘的“力比多”深度發展。

每個人都像無人知曉死亡那般地生活。用海德格爾“沉淪狀态”來诠釋，即為此在世的日常狀态，是指一個人喪失獨立思考和判斷能力，把本真的個性化的自我歸入群體中，慣于用庸常的大衆化思維來思考與生活的的狀态。社會大環境不好的時候，平庸者将變得愈發平庸，淺薄的人也變得更加淺薄。

沉淪的本質是對個體責任與自由的遺忘和逃避。很多人陷入沉淪的旋渦裡，沒有自己的語言，沒有自己的個性，也沒有理想和社會擔當。在旺盛的欲望與好奇心之下，他們樂此不疲地追逐物質和名利，人格、本真與責任被徹底遺忘和懸擱。

有位朋友概括得很好，四頭“巨獸”足以毀掉一個時代：第一頭巨獸，道德淪喪、禮崩樂壞；第二頭巨獸，知識分子被政治正确洗腦，集體堕落；第三頭巨獸，志大才疏的暴君；第四頭巨獸，腦殘透頂、娛樂至死的百姓。

那麼是否該像莫蘭所說，唯有讓庸衆文化被某種“通識”文化所取代，才可能将大衆文化進行重塑，以挽救時代精神絕症？這是一個值得深度思考的問題。

我曾在一篇文章裡聊過“通識教育”（general education）這個話題，國民最缺少的就是通識教育，即人的非功利求知欲引導。亞裡士多德的“自由人教育”大概是最初始的通識教育典範。“通”的終極目标，是培養獨立人格、獨立思考能力以及仰望星空的人才。如果說，真理、正義、自由、寬容、民主、科學，謂之“大學精神”的話，那麼通識教育必是實作大學精神和挽救精神絕症的最有效方式。

Carl Jung說，人因具有思考的能力，才得以邁出動物界。會思考的人，也才具備獨立人格。活着，帶着世界賦予我們的裂痕去生活。對荒誕最有力的反抗，不是逃避思考，沉迷于感官，而是努力地，用殘損的手掌撫平彼此的創痕，固執地迎向幸福。

在阿倫特看來，沒有獨立思考，就可能成為惡的化身。然而“即使時代黑暗，我們也有權去期待一種照明；這種照明未必來自理論和觀念，而多是源于明滅不定、常很微弱的光。這光照來自于那些心中有光的人們，來自于他們的生活與著作。無論境遇如何，這光始終亮着，光芒散布，照徹世界，也照徹自身的生命……”以責任、智慧、判斷、教養去生活、去愛這個世界，是阿倫特給我們最好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