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夫婦

前段很熱的電影《無問西東》裡有句台詞：如果提前了解你所要面對的人生，你是否還有勇氣前來？

雖然從某個層面講，這個問題顯得毫無意義，任何人來到世間，都不是自己可以做的選擇，短短的人生旅程裡，可供自己選擇的項目其實少之又少，而且這些項目在某些時段甚至可能是一輩子都是單選題，如婚姻，事業，孩子。似乎不管怎樣的珍惜和努力，都無法避免遺憾，人生怎麼走都是一個不斷錯過和失去的過程，隻是遺憾的多少和大小因人因事而異，感受也會大不相同……

大到一個時代，小到個人命運，每個人的故事都會不盡相同。見到史密斯夫婦之前，我就牢牢記住了他們，不僅因為這個姓氏猶如中國的老王一家，還因為有部電影《史密斯夫婦》，是我的偶像皮特和朱莉演的，外加片裡情節也很特别，想忘記都難。我也已經聽過他們的很多故事，比如，他們是彼此初戀，高中就開始了戀愛，然後還修成了正果，然後他們恩愛了五十多年，然後他們憑着自身的努力，在我們這個小城房地産界做到了龍頭位置，他們很熱心公益事業等等等。

這些故事我是分批次收獲的，但每一次我的表情是絕對雷同，張大了嘴巴除了啊表示驚歎就找不到合适的言語表達感受，雖然内心在翻江倒海。史密斯夫婦的一切在我看來，仿佛是一連串傳奇的組合。他們這個年紀若是生活在我們國家，故事怎麼翻轉都不會有現在的版本，記憶裡，我們國家曾有過早婚習俗，晚婚提倡，但是戀愛和感情仿佛一直是洪水猛獸的，早婚的年代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晚婚的歲月是組織決定和安排的多。終于到大膽自由戀愛的時候，早戀也是一定要毫不留情地扼殺的。就算不早戀，初戀成功結為連理的機率也是微乎其微。

而史密斯夫婦不僅是傳奇的開始，且一路将傳奇延續，還白手起家，創立了自己的事業，還恩愛了五十多年，這些疊加一起早超越了童話級别到神話去了。而我因為朋友的關系，也曾經很近距離和他們有了些接觸。一切都和想象中的相差不大，可以說和想象的沒有什麼距離。他們神采奕奕，絲毫不輸年輕人的風采，衣着得體，慈祥熱情也很健談，真的就是電影畫報裡走出來的男女主角，一切都是那麼完美無瑕。

那年夏天，當我得知有機會和他們共度一個短暫假期，并會參觀他們的某個私人住宅，用急不可待來形容我的心情算是遠遠不夠級别的。

他們那棟在海邊的别墅也不奢華，客廳裡堆放着史密斯太太巨愛的各類古董家具，熱鬧但不雜亂，到處可見的是他們各個時期的照片，他們的青春年華到現在，他們孩子的歡樂童年到精彩中年。我拿起照片一一端詳，一邊聽着史密斯太太介紹着照片拍攝的時間背景。

那些展現真實生活場景，美得都和油畫似的照片讓我不得不感歎有的人真的是上帝的寵兒，他們的人生任務就是給上帝的恩賜做個見證。我不禁脫口而出：“您們的生活就是童話故事的再現！”史密斯太太聽了我的感歎沉默了一會兒：“親愛的，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什麼童話，童話是人們心中美好的想象，人們總是覺得别人家的草地綠過自己家的，那其實是因為觀看的角度。我們的日子也經曆了所有人生活中所經曆的難處和低谷，甚至還有很多人沒有經曆的困苦和傷痛，比如我們的女兒……”

我聽了一愣，一直知道他們有兩個很争氣的兒子，名校畢業，如今也都是社會精英。史密斯太太遞過來一張照片，是中年的她和一個小女孩的合影。我剛有看到那張照片，覺得他們結婚早，這有可能是她和孫輩的合影。

史密斯太太陸續遞那女孩的各類照片給我看，一邊述說：“我是四十三歲意外有了她的，她和我大孫女同年出生呢！她是我們的公主，她漂亮聰明，可愛，她是個精靈，我們以為她會和她兩個哥哥一樣，可她在上大學的第一年遇上了一個男孩子，她為了他退了學，和他一起生活，開始打架，流浪，吸毒，堕落，頹廢，四年後，她死了，本應該大學畢業的年紀，她死于吸毒過量，她留下了一個三歲的兒子，我們領養了他……”

史密斯太太的口氣很平靜，雖然清晰可見她有些渾濁的眼裡含着淚，我震驚得久久說不出一句話，這些情節太出意外，而且和故事的主旋律那麼不協調一緻。

讓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是奇怪：“為什麼當時您們不阻止她和那個男孩交往？後來知道他們那樣的生活，為什麼不把她拉回來？”我忍不住交淺言深地發問。

史密斯太太楞了一下：“我們有勸說的，可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呀！就如我們當年，我父母也不贊成……”

“可那是完全不同的情形啊，您們不後悔處理這件事态度沒有強硬些？不遺憾嗎？”

“我們不遺憾，我們有的是傷痛，傷痛，傷痛，親愛的！”史密斯夫人喃喃地重複着。

我根深蒂固的中國式思維注定這場辯駁沒有任何意義，我選擇了休戰，因為如果是我，我絕對會盡一切努力瘋狂地阻止他們在一起，潛意識裡我也堅持認為那樣，女兒至少不會那樣的結局，雖然她的人生還是存在各式遺憾，雖然她會是以恨我。

隻是任何人的人生都不會重來，很多重大的抉擇雖然做出是某一刻，可是形成這樣的局面是出生的社會，所受的教育，自身的性格多重因素合成的，或者在已經過去無法改寫的故事裡，不管自己的和别人的，靜靜地聽聽看看就好……

（本文編輯朱蕊）

欄目主編：顧泳 文字編輯：顧泳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概念圖） 圖檔編輯：項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