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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黑澤明“迷弟”韋斯·安德森:《犬之島》有的角色像三船敏郎

作者:淘票票

為什麼我們如此熱愛韋斯·安德森的電影?這個問題特别難下筆回答。

害怕自己語言的匮乏,不夠格形容他電影中那些精妙的畫面構圖和色彩,說淺了他畫面中那些精美場景背後的深沉意味和情懷。是以調色闆、對稱構圖、攝影角度、還有童話一般的故事,這些他作品中的某個片段,就被拿出來一說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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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狐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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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達佩斯大飯店》

但如何将這些混融在一起,塑造出專屬于安德森電影裡的美麗和哀愁、溫暖和疼痛,這些如同神秘的咒語,難以講出。

他最新的定格動畫《犬之島》也是這樣一部電影,細節挑不出問題,音樂和色彩也都讓人很享受,但是總體看下來,記住的不是某個元素,而是在這一切元素的烘托下,那些架空背景藏不住的曆史感,還有那種傷感的“主人與馴養物”之間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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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尚大咖們都喜歡在作品中向安德森點頭,執掌Gucci的Alessandro Michele,更毫不掩飾地一次次在作品中重制安德森電影裡的蛛絲馬迹。

但是安德森也有自己心中的大師,當看到《犬之島》的時候,肯定誤會他曾多年旅居日本,因為不管是其中的建築,還是傳統浮世繪插圖,甚至是拉面店和壽司店的細節,都一點兒沒有西方人遙望東方的不正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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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部每一幀都來自手工,角色動一下眼睛,就要變換木偶模型的定格動畫,動畫總監和設計師為電影制作了240套場景、44個舞台,他們捕捉到了日本文化的亮點——市長住宅Brick City的靈感來自90年前的東京帝國酒店。而垃圾島則來自日本江戶時代的傳統浮世繪插圖。

安德森一直被稱為“強迫症”導演,當他在鏡頭中表現“強迫症民族”日本時,好像找到了自己注定要施展的空間。然而吸引他描寫日本、了解日本的,不是别的,正是日本的兩位電影大師——黑澤明和宮崎駿。

特别幸運的是,我們不但在《犬之島》正式放映之前看到了這部電影,還與韋斯·安德森進行了一場遠端采訪,聽這位作品每次都讓我們刷好幾遍的導演談他自己心中的“大神”黑澤明,聽他講述自己去吉蔔力美術館,和我們一樣看宮崎駿的電影,聽他講自己和小野洋子合作的經曆,突然就有種——天下迷影人都是一家的奇妙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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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Y

它像一部日本電影

《犬之島》中到處可見的鼓點聲,提醒着我們,這些可能都從黑澤明的《七武士》而來。安德森告訴我們,事實上,他們對這部電影的第一個想法,是拍一部關于狗的電影,地點就在一個滿是垃圾的島上,這要早于日本這個背景。隻是幾個人大概骨子裡都是日本電影的資深影迷,是以以日本為背景這個提議,絕對是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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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森·舒瓦茲曼、羅曼·科波拉,我們經常在一起讨論,可以拍一部以日本為背景的電影。因為日本有兩位我們喜歡的電影人,就是黑澤明和宮崎駿,他們也是這部電影重要的靈感來源。”

詹森·舒瓦茲曼和羅曼·科波拉都是與安德森合作過不止一次的老搭檔,前者之前還經常是他電影中的主演,比如《穿越大吉嶺》裡和女列車員搞到一起的弟弟,還有《了不起的狐狸爸爸》裡,狐狸爸爸的親兒子的聲音也來自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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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左邊就是詹森·舒瓦茲曼

這兩位編劇,還有安德森一起,三個日影影迷拽上了在《布達佩斯大飯店》裡露過臉的野村訓市,把這個“垃圾場的狗”的故事放在了日本。

既然電影的靈感就來自兩位日本電影大師,那安德森從頭開始,就徹底和大師看齊,比如這部電影故事發生的年代似乎是在未來,但其中曆史感又不能忽視,原來這是導演故意設定的“讓上世紀60年代的觀衆看一部故事發生在2007年的電影,就好像黑澤明在60年代拍的關于未來的電影。”

安德森的電影裡從來沒少拍過去,《布達佩斯大飯店》裡,那是茨威格筆下的過去;《天才一族》裡,那是用一家人悲歡離合來鋪陳的過去;《穿越大吉嶺》裡,那是三兄弟腦子裡閃回的過去。而《犬之島》裡的過去,則是黑澤明電影裡的60年代。

黑澤明的《野良犬》《天國與地獄》《惡漢甜夢》,安德森提到這三部上映時間從1949年到1963年的電影,他說《犬之島》中的時代感便來自其中。但我們更恍惚感覺到,“老白”布萊恩·克蘭斯頓配音的野狗“首領”,像極了《七武士》中的菊千代(三船敏郎),在不同階層之間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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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武士》裡的三船敏郎

果然,安德森一口氣和我們講了黑澤明酷愛合作的三位男演員:三船敏郎、仲代達矢,以及志村喬,說《犬之島》的角色設計都能從這幾位演員身上找到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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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代達矢

沒有問他對黑澤明的電影都刷幾遍,但肯定也是三遍起的節奏,因為連安德森自己都承認:“《犬之島》中的一些場景,我覺得和黑澤明電影也有相似之處,但直到這些場景拍攝完成,我們自己才意識到。我們并沒有在模仿,而是完全從他的電影中得到啟發,因為在拍攝的時候,會想‘下一步會發生什麼,角色會發生什麼’,這個時候,黑澤明那些電影會在看不見的地方或多或少地影響我們。”

至于宮崎駿,安德森早在籌備2009年的定格動畫《了不起的狐狸爸爸》時,就開始關注了。和我們對吉蔔力的着迷一樣,他去過(必須提前買票的)吉蔔力美術館,買了還看了宮崎駿所有作品的DVD,是以特别準确地總結出了宮崎駿作品的特點:有自己的生态觀,對自然的恰當呈現,保護自然的主題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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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谷》

《犬之島》的主題之一——人與狗的和諧共處,安德森算是好好學到了宮崎駿老爺爺的精神,并且還能活學活用,把自然那種内在的靜谧,用在了寵物狗們被抛棄的垃圾場上。電影中,垃圾場的五指島、寶塔滑梯、甚至沙礫化的環境,都有一種獨到的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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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給我們翻譯日語台詞

提個醒,電影中相當一部分日語台詞的部分,是沒有中文或者英文字幕的,這個時候不用驚慌以為影院放錯了,電影就是這樣的,也是導演故意的。

其中,市長在公開講話或者選舉時講的日文,會由電影裡的同傳翻譯成英文,這個時候,英文翻譯來的中文字幕,就會讓我們知道,市長講了什麼;電影中有一個美國來的交換生,在日本的高中學習,當日本同學們和她交流時,也會講英文,這一部分就也可以讓人們知道是什麼意思。這些非常特别的設計,是韋斯·安德森和編劇團隊精心安排的:

“對我們來說這确實是個難題,因為最開始就确定,電影裡的人類要講日語,但如果将所有日語台詞都翻譯成字幕,也不是我們願意的,因為更想讓觀衆的注意力看着銀幕中的角色,集中在視覺上,而不是從字幕中讀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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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的同聲傳譯

是以,除了讓片中的同聲傳譯、電視解說解釋出市長的政策,對狗狗們命運的影響,剩下的大多數日語台詞,都看不到任何翻譯,因為,那些台詞對電影的情節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韋斯·安德森用最近非常火的“Mike Tompkins的音樂”給我們做例子。Mike的走紅在于他單單靠自己一張嘴就能作出guitar、pad、snare、bass、beatbox、beeps等聲音,極其逼真,再加以混音制作出視訊。安德森用Mike的音樂,和這些不用翻譯出的日語台詞做類比,可能是想說,那些日語台詞電影中的一種形式,并沒有實質性的功能,當成音樂聽就可以了。

不過,電影中沒被翻譯出來的日語台詞,還有不少小男孩兒Atari對垃圾島上幾隻狗講的話,還有他與自己丢失的那隻“點點”之間的話,這個時候,我們隻能從他的表情和眼淚中,猜測他言語中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感動或者不舍,這大概就是安德森口中的“不想讓觀衆從字幕中讀到故事”。

小野洋子在電影裡還叫小野洋子

韋斯·安德森始終是個品位極高的導演,不僅在于美術表現,他對電影中音樂的選取,也堪稱可以濃縮上世紀黃金時代的音樂圈,滾石、地下絲絨、大衛·鮑伊、甲殼蟲、The Kinks、鮑勃·迪倫的作品,都曾出現在他的電影中。而這一次,他居然直接合作了小野洋子——甲殼蟲主唱約翰·列侬的遺孀,她在電影中獻聲的角色,也就叫小野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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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侬與小野洋子

“我一直很熱愛小野洋子,在我之前的電影《青春年少》中,用過約翰·列侬的《Oh Yoko!》那首歌,對我來說,列侬和小野洋子之間,就如同羅密歐與朱麗葉,不隻是簡單的兩個人,而是符号般的人。我們曾向她征求在電影中使用列侬歌曲的權利,她非常友好地同意了,是以後來我們在《天才一族》裡又用了列侬的歌。”

小野洋子獻聲的這個角色,是電影中一位助理科學家,她掌握着事實的真相,也是最終揭露反派的線索人物。但安德森實際上還私心地讓另一個重要角色身上,沾上了小野洋子的影子,那個勇敢發生揭露市長陰謀的美國交換生,關心着所在地的政治事件,說出真相,保護犬類,安德森說“那個特立獨行的女孩兒,對我來說就很像小野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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