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文人賞石,是指内有中華文心的意涵,外有時代藝術意趣的賞石作品。”何謂“文心”,語出南朝劉勰《文心雕龍·序志》:“夫文心者,言為文之用心也。”本義指文章或文思。
文章用心,是文人的一種社會責任感,即所謂“為天地立心”,進一步可以了解為文人秉承的文化修養和社會追求,這種追求貫穿古今,為中華民族的思想體系奠定了基礎。
縱觀曆史,文心何求?孔子說:求仁;老子說:求道;韓非子說:求法;朱熹說:求理;王陽明說:求心。

籠統而言,先賢們的文心都可以說在求道,探索人存在的方法、意義和價值。将其借鑒到賞石中,求心當屬最為關鍵。
所謂美石養眼,實則養心,入于目,映于心,方可聯想萬象,狀類百般,方可心生愉悅,自覺美好。如此想來,賞石也當屬文心之境,境由心生。心存一境,是賞石審美的内在心理需求,是心底與石相伴的渴求。所謂紅塵紛擾,栖心何處?下班後,有人獨坐、有人獨酌,希望将短暫的放空與靜谧留給自己,過程與賞石類同,都試圖營造一個暫時放下煩惱的外在空間和内心領地。這空間媒介可以選擇車内,書齋,酒館,更可以投身賞石。求此空間者,皆可成為賞石後備軍。
這一處石廬,令人聯想到倪雲林的《容膝齋圖》中,那簡淨的小亭子,孤零零列身山水之間,如此局促的空間,所要栖居的就是那個神遊的自我。而這枚石頭,也可以視為心靈的栖居之境。他以雲崖洞窟的造型,建構出隐者的石廬屋宇,仿佛可以借壁題詩,尋古探幽,在遐思中伴着當年的主人,一起悠遊林泉,樂而忘憂。有此一念,便可入石。林泉之想,始于魏晉,千載桃源,唯存夢筆。當代人渴望寄居都市,與自然的距離可謂身心俱遠,然而卻逃不掉對自然與生俱來的親近感,旅遊雖解一時之需,卻難長久,而城市山林的生活,又不是每個人都能實作的奢望。如若心存此境,靜對此石,那一抹碧色映襯的泉流,仿佛正在潺潺作響,唯需一案陳設,便有飛珠濺玉,“枕石漱流,吟詠缊袍。”之感。石上流泉,别有一番畫外心境。
林泉、隐廬,石中自有畫外居。身處城市,沒有花園庭院的我們,是否可以依石存境,心向桃源呢。石間萬象,觸目成景,構成吸引人去深入石境的動因,石頭給觀者以想象空間,觀者則在石境中開啟審美感官,直指心靈之旅,體味大千世界的神奇。石中山水内蘊氣象萬千,此峰山勢沉穩,形制蒼古,氣韻沉雄,令人心生靜默之感。其黑如漆,凝重潤澤,仿佛潑墨染成,遺存洪荒天地,彰顯造化神功。如若登峰神遊,上有寶頂凸顯,下有澗壑溝洄,身形如羅漢寂坐,泰然拙然。望之撫之,如坐觀塵外,親曆滄桑變化,與天地同壽。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與參天古木相比,我們的人生不過是白駒過隙。這渾圓敦實的老樁,靜卧安然,仿佛在訴說前生今世的滄桑之變,當年的繁花葉影,雨雪風霜,都化作年輪故事,隐隐沉寂在這皮色蒼蒼之間,斑駁舊韻,風骨猶存,
古木化石,其心彌堅,鎮案獨立,一種沉穩安詳之态,與世無争之心,油然而生,可謂頤養太和。平岡臨水,古台矗立,宛如切分寶螺的造型,平添幾分奇趣,若卷雲浮水,仿佛天落異寶,人間化境。台,多為古人攬勝題詩,縱目懷古之地,有名的《四子侍座》篇中,曾皙那舞雩台上吹吹風,唱着歌走回家的社會生活理想,至今想來仍令人神往。古往今來,高台歌詠,千秋史傳,都可以令人心馳萬裡,神往千秋。
一峰,一台,一木,足以建構山水亭林,咫尺千裡,幻化入景,凝神有寄,居心自遠,心入石景,靜觀天地,品味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