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導演 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和演員leonardo dicaprio在拍攝現場
繼《鳥人》奧斯卡折桂後,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多帶來了一部新片,導演的張揚與劇本的抽象并置其中。萊昂納多·迪卡普裡奧貢獻了其職業生涯最不細膩的表演之一。
首先來看《荒野獵人》最為無趣之處,恰恰是讓萊昂納多拿下奧斯卡小金人的表演。奧斯卡影帝級的表演必須或猙獰或扭曲,在經曆泥濘、積雪、冰河甚至在死馬身體裡的時候接連出現。這是表演事業的悲哀,也是對演員本身的誤解,尤其是萊昂納多這樣的優秀演員,隻能以這種表演博得稱頌。
此外,《荒野獵人》令人反感且乏善可陳。生厭之處比比皆是:從動作、情感、創意,到取景、音效無不讓人如鲠在咽。重點強調、循環往複,層層堆砌以制造效果,本就是伊納裡多導演風格使然(例如《鳥人》),而在這個以量取勝的時代,似乎“多多益善”是一條市場鐵則,世間所有關系概莫能外,加上廣告的雷霆重壓,制片的終極目标無非攻占他人大腦。
去人性化
《荒野獵人》的故事脫胎于真實事件,原本頗為有趣,但講述方式卻過于愚蠢——倒不是因為先天愚鈍,而是刻意為之。換言之是用力過猛,孤注一擲。這好像是這部無趣的片子的有趣之處。
影片絕非維基百科在内的外界所定義的那樣是一部西部片。西部片是美國締造過程的記述、渲染和神話書寫,它們不提供曆史的真實,但卻是正确、高效的傳播媒介,見證了一個社群的民族跨越。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式微的西部片開始轉而描寫英雄傳奇的對立面,提醒人們這種民主往往建立在殺戮與奴役之上,以大規模的慘烈暴力為代價。
這一類型片植根于一個國家的曆史,内涵豐富複雜,表現形式多元,在20世紀吸引了衆多男孩成為牛仔,一度風靡全球。
這是一段人類和政治的曆史,而《荒野獵人》卻無關宏旨。影片架空曆史、地域,與人類社會語境相去甚遠。片中大費周章就是要讓人性的建構土崩瓦解,建立獸性世界的關系,其中的獸性并非定義為動物性,而是徹頭徹尾的去人性化。
運用蠻荒自然的鏡頭,夢境的影像,不絕于耳的嚎叫低鳴屬于新世紀(new age)神秘主義風潮,近十年來人們在泰羅斯·馬力克的片中屢見不鮮。但伊納裡多完全不避諱拾人牙慧之嫌。他的鏡頭大量充斥着渺小人類迷失于茫茫天地間的動魄驚心,卻并不旨在反思人類在宇宙中的地位或作任何比較。他隻是試圖營造眩暈到極緻的虛無,更勝《地心引力》——在這一點上,《地心引力》好歹充滿着遇難宇航員家庭瑣事。
純粹抽象
相反新片的有趣之處在于虛無的部分,打賭這會吸引觀衆注意——或者人們會搬出“演技”作為理由,但這其實并沒有說服力。這種虛無與蠻荒無關,因為片中出現的動物的皮草和各種暴行已經足夠表達這種蠻荒 。從佩金帕(sam peckinpah)的《日落黃沙》(the wild bunch, 1969)到西米諾(michael cimino)的《天堂之門》(heaven’s gate, 1980),美國電影對本國曆史的蠻荒不惜筆墨——再從《紐約黑幫》到《華爾街之狼》,萊昂納多本人在馬丁·斯科塞斯的影片中也表現過這種野蠻。
從《猛虎過山》(jeremiah johnson, 1972)到《與狼共舞》(dances with wolves, 1990),人們能從中看到自然與蠻荒之比照。而《荒野獵人》中既無思想,亦無語言,正如自然、動物,雪或山都是一片虛無。植被、印第安人、熊、河流和獵人都在毫無意義的雜糅下暗流湧動(貪婪、圖騰歸屬、複仇),不知來路或去向,不指向任何空間或個體。
這也是雪的作用所在。許多西部片或太空片都會動用雪,與另一個現實抽象的工具——沙漠——進行對比。但該片中雪并非挑戰或有其他玄機,隻是影片推進的清道夫,相比之下,年初另一部非西部片、塔倫蒂諾的《八惡人》雖然也很無聊,但略勝一籌:後者将雪作為人物刻畫着墨的有力道具,雖然拿捏方式欠缺趣味,但畢竟算是有的放矢。
生存遊戲
随着影片推進,片名中所帶的疑團也解開了,這不是西部片,也非幽靈片。北美森林中被獵人遺棄卻又活了下來的不是哪個人的重生,因為他根本誰都不是:他不符合“人”的設定,其他影片中“死而複生”或者脫離險境、成功存活的人類不是這樣的。在此片中,“誰都不是”不是一個角色、或者像《2001太空漫遊》或導演萊昂内(sergio leone)影片中的一種角色構造: 《荒野獵人》拒絕定義這個角色。
結論也就不難得出。《荒野獵人》長達2小時35分,陣容龐大且技術手段繁多,但其實根本連電影都不算,充其量隻是将生存遊戲搬上大銀幕,好像在電子遊戲裡,人物銷聲匿迹。這與加斯·範·桑特的影片《傑瑞》(gerry, 2002)截然相反,後者從電子遊戲的抽象表象入手,描述兩個主人公在荒漠迷失,進而更真實地挖掘了人物生存的深度。
歸根結底,還是網上的《小李紅毯暴走》遊戲一針見血道出了《荒野獵人》的真相。在這段視訊裡,一個才華橫溢的演員變身成為虛拟人物。但若要說片中缺乏人物,《荒野獵人》這個“遊戲”的背後卻是有創作者的(譯者注:法語原文小寫créateur),抱歉,是大寫的“造物主”(譯者注:法語原文大寫créateur,也指造物主)。片尾這位創作者給影片簽上了自己的名:他就是伊納裡多本人。他天外救星一般完美制造了無意義無情感的虛無天地,步步推進直到結局,他自己俨然以上帝自居了吧。
(原文标題為:《荒野獵人》的“真空泵”)
編輯注:真空泵是制造真空的一種機械,它可以把一個密閉的或半密閉的空間中空氣排出或者吸收,達到局部空間的相對真空。
翻譯:杜加 |校對:juli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