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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後傳之少林迷局(1)

作者:從頭再來201909

天龍八部後傳(一)佛有慈悲心

且說喬峰化解了遼宋之間的一場大戰,卻因與遼國皇帝耶律洪基的沖突,而為大遼所不容。他終究是契丹人,契丹皇帝諷刺他賣國求榮,替大宋朝賣命,實是令喬峰内心刺痛。他自從坐實了是契丹後人以後,已與大宋水火不容,而現在,大遼也已無他容身之所。況且在大遼皇帝的眼中,他已是個叛臣賊子,不由心中凄苦:天下之大,已無我喬峰容身之處。

此時喬峰心中不由得又想起阿朱。阿朱當年在塞外等了他五日五夜,見到他以後那情緻殷殷的幾句話,清清楚楚地在他腦海間又響起:“我在這裡已等了你五日五夜,我隻怕你不能來。你……你果然來了,謝謝老天爺保祜,你終于安好無恙。”可就是這個他所摯愛的阿朱,最終卻死在了他的掌下。

想到此處,喬峰不由得熱淚盈眶,此時他已是萬念俱灰,了無生趣。于是他反手将一枚斷箭刺入胸膛,立時氣絕身亡。此時,深愛着喬峰的阿紫挖下自己的一雙眼珠,扔還給了遊坦之,然後抱着喬峰的屍體,墜入了萬丈深淵。

阿紫緊緊抱着喬峰的屍身,耳聽得呼呼的風聲尖嘯,同時身體如無根之葉急速墜落,心知難逃一死。但能與全心摯愛的姐夫一起奔赴黃泉,内心居然隻有甜蜜,沒有一絲悲哀。

便在此時,阿紫突然覺得一股氣流籠罩了全身,下墜的勢頭減緩了很多,那股氣流好似無窮無盡,過了片刻,隻覺得好似在雲端漫步,沒有一點失掉身體重心的感覺了。腳下忽然軟綿綿地着了地,不過終歸是下墜之力太大,她還是狠狠地摔了一跤,手臂中緊抱的姐夫身體也脫手摔了出去。

阿紫哇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然而她顧不得自己的傷勢,趕忙爬在地上去摸索姐夫的身體。猛然間耳邊響起一聲蒼老的歎息:“善哉善哉,世間的貪愛雖是煩惱根,可女施主對蕭居士的情愫卻當真令人動容了。”

在這樣的地方聽到這樣一句念佛,令阿紫如遇鬼魅。不過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伸手繼續去摸索喬峰,終于觸到喬峰的身體,竟似是靠坐在一棵樹上。

阿紫用力地攥着姐夫的手,睜大空洞的眼窩,茫然地問:“老和尚,發生了何事?此地莫不是陰曹地府?”

那個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女施主,此事一言難盡,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此處絕不是陰曹地府,這裡還是我大宋疆界。”

“大宋疆界?”阿紫心如亂麻,完全無法思索,“老和尚,你是說我們沒有死?”

“阿彌陀佛,女施主,我現在無暇跟你說明緣由。我現在要先施救蕭施主。”

“這……”聞聽此言,一向機靈古怪的阿紫,現在當真是如同一個傻子,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不過在此怪異之地,遇此怪異之人,不由得她心裡也怪異地升起一個希望,是否姐夫還有一線生機?

阿紫前番就有過一次失明經曆,這使得她的聽覺極為敏銳。她側耳靜聽,知道老和尚正坐在喬峰身側,在運功施救。當下不敢打擾,坐在一旁靜靜地守候。

過了約莫三四個時辰,老和尚長吐一口真氣,語氣中顯得疲倦無比。阿紫也是練武之人,知道老和尚是損耗過度,急需調停内息,恢複内力,當下也不做聲,仍在一旁靜候。

又過了良久,老和尚終于又開口了:“女施主,老僧現在要去尋一處屋舍,為繼續調治蕭施主所用,你就在此處照顧蕭施主吧。”

阿紫雖然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是既然有一線生機,自己當然是要為這一線生機苦守,就是要自己的命來救醒姐夫,也是願意的。當下點點頭,也不多言。

她對着老和尚的方向正待道謝,突然感覺面前空空如也,這老和尚竟似憑空消失了一般。

過不多久,老和尚又似從天而降,阿紫心知這是位深不可測的高人,不是自己的武學修為所能了解的。

她從小到大,身邊見過無數絕世高手,比如自己的師父丁春秋,已經是世上一流的高人,縱橫天下數十年少逢敵手。姐夫喬峰更是天神一般。就連自己的父親鎮南王段正淳,一陽指在江湖上也是聲名顯赫。可這位老僧是另一個層次的高人,從身法、運功來看,似乎連姐夫喬峰也難望其項背。

老僧回來以後,也不多言,伸手提起喬峰和阿紫,擡步緩行,卻如風馳電掣,阿紫隻覺得耳邊生風,不知道已行了多遠。

老僧突然停了下來,阿紫忽聞耳邊有潺潺流水聲,鼻中嗅得有果蔬的香味,老僧擡步進了一間茅舍,把喬峰放在一張木床上,阿紫被放在一張木凳上面。

阿紫也不問此為何處,蓦地沖着老僧屈膝跪下來:“求大師救我姐夫,我做牛做馬也感念大師的恩德!”

那老僧歎了口氣:“女施主請起,貧僧也實無把握,不過貧僧定當竭力。出家人不打诳語,貧僧也有事相求蕭施主,故此一直相随蕭施主左右,欲見機向蕭施主和盤托出。怎料蕭施主自戕之時太過突然,貧僧也難出手阻止。隻好在你和蕭施主墜崖之時出手相救。”

老僧頓了頓又道:“蕭施主志在求死,斷箭傷處過于緻命。平素貧僧雖有那麼一點功力可救得人,可蕭施主這條命能不能撿回來,隻有看上天造化了……”

阿紫也不起身,又“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空洞的眼窩中竟流出淚來:“大師,我姐夫英雄一世,他的體格也異于常人,不會這麼容易死的。當年我也到陰曹地府走過一遭,是我姐夫把我從閻王那裡拉了回來。大師的功力高于我姐夫,一定可以救回我姐夫的!”

進茅屋後,阿紫剛才伸手去探了探姐夫的手,發現姐夫的手冰冷如初,可隐隐有一絲内息在體内遊動,想來一定是老僧運功為姐夫醫治了三四個時辰的結果。

老僧沉吟不語,半晌道:“蕭施主其實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全仗着貧僧運全身之内力,為他續一絲内息。斷箭在身,貧僧不敢拔出,就是恐一旦拔出,血即流盡。那時就算是如來降世,達摩重生,也救不得他。”

“不過蕭施主體格的确是異于常人,再加上他是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多年的内力淳厚無比,才護得他一絲氣息不散,不然貧僧現在也隻好和你一樣無計可施。”

天龍八部後傳(二)臨終托

當晚老僧又用了兩個時辰為喬峰輸送内力真氣,完畢後讓阿紫服侍喬峰卧在床上。阿紫在挪動姐夫的時候,感覺姐夫身體依然冰冷如初,心下恻然,心知這神仙一般的老僧全力施救之下,姐夫也毫無一絲改變,終歸是難逃奔赴黃泉之命。試一試内息,雖然隐隐尚存,和之前也無甚分别。不過本也沒存活命之念,也沒太過悲傷,心裡也就想着等老僧放棄施救以後,自己就在此地尋個有青草綠樹,泥土松軟之地,挖個坑,自己抱着姐夫屍身躺進去,也就一了百了了。

老僧每日給喬峰運功兩次,每次兩個時辰。那枚斷箭始終插在胸口,不敢拔出。老僧說話時聲音愈發蒼老,愈發顯得疲憊,好似每日都老去了許多。阿紫心下不忍,數次勸說老僧放棄施救,姐夫的命是救不回來了,反而會白白再搭進去大師一條性命,老僧卻充耳不聞,似是鐵了心要救喬峰,看那形勢,就算燈枯油盡也在所不惜。阿紫不由暗自苦笑:姐夫的确是蓋世無雙的英雄,已經撒手歸西了,還有這一老一小兩個傻子在癡心妄想逆天改命,願意舍棄自己的性命也随他而去。

老僧似是對此地很熟,每日短暫出去片刻,覓些山果回來,讓阿紫洗淨了,權作二人果腹。又交給阿紫十數枚藥丸,讓阿紫每日為喬峰喂服一枚。阿紫拿在手中,鼻息中忽然覺得藥丸味道頗為熟稔,細細回想時,當年自己被姐夫掌力震傷時,長白山的人參、熊膽不知吃了多少,便是這個味道了。心知這些藥丸珍貴異常。便備好清水,自己先嚼了,用舌頭抵開姐夫的牙齒,和清水一點一點地送進去。腦海中想起姐夫當年照顧自己的情景,不由得淚流滿面。

不知不覺過去了十數日,喬峰卻殊無改變,面如白紙,無一絲血色。那一縷内息吊在那裡,既沒斷,也未增。老僧日漸虛弱,憂心更重。對阿紫道,貧僧已将燈枯油盡,真氣衰竭。再過三日如還不能就激發喬峰體内氣息循環,老僧将抱憾圓寂。自己一死,喬峰那一絲内息即斷,那時就雙雙歸西。交代阿紫屆時用柴火将自己火化了,這是佛家弟子圓寂後的規矩。

阿紫也不悲傷,這個結果是心裡已前後思想過無數遍的,到時自己料理了老僧屍身,就會陪着姐夫一起歸西。

第三日子時,天地無聲,萬籁俱寂。老僧運功畢了,喘息不已,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伏在地上。阿紫心知不好,忙把大師扶到塌邊坐下,不意間撞翻了塌邊的織機,上面一物事落了下來,“叮叮當”響個不停。是一頂破舊的孩兒帽,上面系了兩個小鈴铛。

便在此時,阿紫突然覺得榻上的喬峰身子微微動了動。阿紫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但那老僧是何樣的人?他雖已将燈枯油盡,但幾十年的正宗禅學,耳聰目明。他忙示意阿紫把自己的身體架起,運全身的内力于右臂,伸掌向喬峰腦門正中的“百會穴”拍去。

那“百會穴”是人身最要緊的所在,即便是尋常無意碰到,都可能導緻受傷。阿紫也是練武之人,眼睛沒了,聽覺卻更為靈敏,她當然明了。但老僧為了施救喬峰,把自己命都搭了上去,自己已對老僧完全信任,當下隻是靜聽事态。

老僧一掌拍下,喬峰胸口的斷箭“嗖”地一聲直射出來,插在門框上。與此同時,喬峰喉間猛地雄獅般地低吼一聲,哇地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老僧一掌擊畢,再次“撲通”跌伏在地。

事态突變,阿紫腦中空空,顧不得去想什麼,忙撲到喬峰身邊,悲從中來,這一時隻願哭個痛快。

喬峰睜開眼睛,斜靠在榻上。他是天生戰神一般的人物,一旦恢複意識,雙眸中立刻充滿了奕奕神采,隻是阿紫現在看不見了。

喬峰身體想動一動,怎奈重創之後卧榻太久,手腳還是不聽使喚。阿紫止住眼淚,定定神,一臉歉意地到榻下去扶委頓在地的老僧。

老僧剛才一直伏在地上,故此喬峰一直沒有瞧見他。當阿紫把老僧扶起的瞬間,喬峰的臉色頓時大變,低語一聲:“神僧……”便掙紮着要起身行禮。

老僧的手微微一擺,勉力說道:“蕭施主免禮,你我一别多日,今日始得與蕭施主叙談。”

老僧頓了頓,又道:“蕭施主,你剛醒轉,此時不宜開口。你需先調理内息,在體内運作一周。我們再行叙談。不過老僧命不久矣,也等不及太久啦,确有大事相托蕭施主……”

喬峰微微點頭,閉上眼睛,把體内真氣堪堪調理運作一周,頓時腦中清明,四肢生力。他挂念神僧,急忙睜開雙眼,下榻撲通跪倒在地:“蕭某已入鬼門關走了一遭,定是蒙神僧出手相救,才得以回轉陽世。”

老僧微微點頭:“老衲這一點微末道行,本也救不得蕭施主,但蕭施主體格異于常人,虎體神威,加上老衲的幾分易筋經内力,才令蕭施主回轉還陽。你的神威是天生的,無怪老衲當初在藏經閣内吃盡蕭施主的苦頭啊……”

原來這老僧便是少林寺的掃地僧,當年曾兩掌拍死蕭遠山和慕容博兩大絕世高手,又出手救活,化解了兩家恩怨,還治好了蕭遠山和慕容博多年的頑疾,實在可稱得上當世神僧,武學修為和禅道已達極限峰頂。他于喬峰有恩,喬峰一直敬若天人。

喬峰連連頓首,虎目生淚:“蕭峰一介愚莽匹夫,更為番邦異族,何勞神僧舍命相救?蕭峰何以為報?”

掃地僧微笑颔首:“蕭施主,我佛道救人皆為慈悲心,不過此番老衲的确有事相求于你。”

蕭峰垂淚頓首:“神僧請吩咐,蕭峰無不盡心。”

掃地僧見喬峰應允,頓時心中欣慰,面容喜悅,精神煥發。喬峰是何等人,知道掃地僧已是燈枯油盡,眼下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再度叩首:“神僧有事隻管言明,蕭峰定全力承擔。”

掃地僧道:“少林派自玄慈方丈圓寂以後,已是風雨飄搖,如今更是危在旦夕。對手太強,且行事謹慎周密,步步下殺手,卻天衣無縫,一連害死我玄字輩七名高僧,沒留下一點蛛絲馬迹。現在山上人人自危,群龍無首。”

掃地僧頓了頓,又道:“眼下如果沒有一個武功絕世兼思謀深遠的人從中主持,少林寺這七百年的基業怕是要毀于一旦。老衲思慮良久,這個人隻能是蕭施主了。故此特來請蕭施主去挽救我少林派,誰知遇上蕭施主遭此大禍。幸得我佛慈悲,助我救回蕭施主性命,善哉,善哉,也是給少林派留了一線生機。”

天龍八部後傳(三)風雨少林

掃地僧救了喬峰,希望喬峰能去解救少林派危難。原來自玄慈方丈在少室山被逼圓寂以後,少林派群龍無首,人心惶惶。家不可一日無主,于是少林寺玄字輩高僧集會,推舉戒律院首座玄寂大師為少林派方丈。其餘玄字輩僧衆各領職責,各僧一起為少林竭心竭力,這才保得少林派在風雨飄搖中逐漸穩定下來。

玄寂與師兄弟們商議,少林派經此大難,在江湖上勢力漸微,要想恢複少林之威,必先光大少林武學,于是解除了不少戒規,凡寺内僧衆,均可習練少林七十二絕技,甚至以前隻有少林方丈、達摩院首座才能習練的武功,也挑選資質好的武僧相傳,寄望于出現一位天資卓絕、智慧出衆的武僧,能光大少林門楣,重整少林雄風。

少林本就是卧虎藏龍之地,經此甄選,果不其然,羅漢堂一位虛字輩的年輕僧人虛空脫穎而出。此人天資聰穎,武學根基紮實,悟性極高。少林“七十二絕技”已習得其三,堪達爐火純青之境。方丈玄寂對其極為厚愛,親授少林至高武學“袈裟伏魔功”于他。

這“袈裟伏魔功”是和“易筋經”并稱少林武學“鎮寺之寶”,少林曆代隻有方丈主持才可習練。一經練成,身邊任何物品都可成至剛至猛的武器,必要時,揮動布滿真氣的袈裟為武器,另有超乎尋常的威力,似龍卷殘雲。是以被稱為“袈裟伏魔功”。

玄寂自接任少林方丈以來,日夜勤修“袈裟伏魔功”,卻隻得習練到第五層,再往下卻是一步也進不得。心知天賦所限,再急切冒進隻怕要走火入魔。因見虛空武學天賦異禀,便抛棄“方丈才可習練袈裟伏魔功”的戒律,實望虛空可練成此功,光大少林。也隐含着要傳他為下任方丈之意了。

那虛空确也不負所望,依靠絕頂武學天賦,再加上少林正宗玄門内功和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三門為基礎,硬生生把“袈裟伏魔功”練到了第六層,再稍有時日,便可練到第七層的至高境界,到那時可天下無敵,率少林僧衆再登武林之頂。

誰知兩個月前,少林寺内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一個晚上,七名玄字輩高僧遇害,其中包括玄寂方丈和羅漢堂首座。七名玄字輩高僧死法都是一樣,都是被人以絕高内力從前胸震碎心脈而死。而前院僧衆中武功最高的虛空,卻在飲水中被人下了毒,全身癱瘓,再難行動。想來是因虛空身負第六層“袈裟伏魔功”之故,敵人無把握取勝,于是用了下三濫的手段,在虛空的飲水中下毒。

以玄寂等人的武功,在江湖上一對一相鬥,能勝過他們的人已然為數寥寥。而敵人能從正面相攻,一個晚上用同樣手法接連震死七名玄字輩高手,當真是駭人聽聞。

而在虛空的飲水中下毒,也是令少林僧衆難以想通其中關節。因虛空已隐然為下一任少林方丈人選,現任方丈玄寂專門從自幼便進寺、絕對可靠的小沙彌中挑選一人,貼身服侍虛空,其他人等不得接近。事發後,那小沙彌一口斷定自己是按照正常時間為虛空師叔送飯送水,絕無與往日不同之處。

少林前院現下隻剩四名玄字輩高僧:達摩院首座玄能,戒律院首座玄嗔,高僧玄隐和玄鏡。寺中事務暫由玄能代為處理,那玄能資格甚老,功力深厚,當初玄慈圓寂之時,本有不少僧衆也欲推舉玄能為方丈,不過後來還是選了玄寂。前院僧衆徹查了十數日,實在是難覓敵人的蛛絲馬迹,隻好由四位玄字輩高僧一起到少林後院去向掃地僧求援。

掃地僧雖武功卓絕,武學修為已達頂峰之境,但他數十年來隐身藏經閣,對凡塵俗世不甚了了,他心智純淨,更難參透敵人所布迷局詭計。思來想去,此事必得一位武功卓絕且心思缜密的人物才能解化,當世英雄需以喬峰為第一人選。于是他神僧出塵,前往契丹去尋喬峰,于是才有了後面出手救阿紫喬峰這一系列事件。

待掃地僧說完,喬峰沉吟不語,他經此慘變,對江湖恩怨早已心灰意冷,此生惟願帶着阿紫,尋一寂靜空靈之處,照顧這沒了眼睛的妹妹,了此殘生。如果不是因為有阿紫這個心裡的包袱,他早已不願在世間生存。

掃地僧何嘗不知喬峰的心思,他緩緩念了一句佛号:“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佛号念畢,餘音尚在,卻閉目端坐,身子一動不動,手卻指着榻邊一物事。

喬峰心下一驚,忙喚一聲:“神僧……”卻見掃地僧面目慈祥,已然坐化圓寂了。

喬峰虎目生淚,緩緩起身,又再跪倒,磕了九個頭。再看掃地僧手所指的地方,是一個小布包,打開是一串佛珠。喬峰心知這是掃地僧的随身物品,留給自己做寺内信物的,包好了揣在懷裡。

阿紫也對掃地僧行了大禮以後,站起身來,自喬峰醒轉後至此時才有空拉着姐夫的手,問:“姐夫,老天開眼,你是從鬼門關行了一遭又回轉了,是大師把你從閻王手裡硬拉回來的吧?”

喬峰點點頭,道:“我十數日身處無邊黑暗中,随處飄蕩。到處是萬丈深淵,可總是有一雙無形之手,托着我不掉進深淵。後來站在崖邊身子越來越沉,托我的手也越來越有力。直至聽到了我的虎頭帽子的鈴铛響聲,我才心念一動,意識逐漸回轉。“

阿紫詫異道:“你的帽子?那頂虎頭帽……”

喬峰點點頭:“那是我幼時戴了近十年的帽子,我爹在我生日時送的。”

阿紫脫口道:“那這裡……”

喬峰緩緩點頭:“這裡就是我的養父母,已作古喬三槐老人家養育我十餘年的屋子。這裡就是少室山腳下。”

阿紫心下漸漸明白,她知掃地僧與喬峰的恩怨始末,更明白了掃地僧救治喬峰用心之深,既為喬峰,亦為少林。看來喬峰身受掃地僧再造之恩,無論如何是要全心相助少林,報掃地僧的大恩了。

少室山山青林茂,喬峰和阿紫尋了一處好的所在,正待将掃地僧身體焚化,喬峰忽道:“大師乃少林神僧,神僧遺體還是交于少林派處置較為妥當。我欲今晚夜探少林,一為交置神僧遺體,二為找到玄能方丈,弄清少林現下境況。”其實喬峰還想到少林後院見一見自己的父親蕭遠山,但父親自受掃地僧點化,看破紅塵,入了空門以後,不願與自己相見,想想隻好作罷。

天龍八部後傳(四)夜探少林

趕在天色未墨之前,喬峰到少室山下走了一遭,準備了些飲食用度,還有些易容之物。因阿紫聽說他要夜探少室山,沒來由地心生悲念。她聽掃地僧說敵人武功高深莫測,行事詭秘天衣無縫,一晚上接連震死了七名玄字輩高僧。姐夫雖然功力絕倫,勇猛過人,可畢竟對手非同小可,又是在暗中。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姐夫剛從鬼門關回來,又要赴陰陽界,怎能不叫阿紫内心如焚?

但喬峰為報掃地僧大恩,此事又是非做不可。阿紫想到“南慕容北喬峰”的名頭實在太大,交代姐夫此行不可洩漏自己真實身份,就報一個尋常江湖姓名即可。她工于易容術,就讓喬峰去準備些易容之物回來。

待阿紫将喬峰易容已畢,喬峰理了理衣擺,瞧了瞧銅鏡中的自己,瞬時間如五雷轟頂,愣在那裡。

原來阿紫為自己喬裝易容,竟然活脫脫就是六年前那個暴雨如注之夜的“自己”。

喬峰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個可怕的夜晚,自己一掌打死最心愛的女人,那晚,阿朱給自己裝扮的,不就是銅鏡中的這個樣子嗎?

想來阿紫和阿朱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二人的骨血心性中,定是有很多相同之處的,雖性情秉異,但骨子裡的東西,卻是誰也改不了的。不然我喬峰何德何能,讓姐妹二人都對我舍命相待?

瞧着阿紫擔憂又親近的神色,喬峰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又挺了挺肩膀。他已經辜負了一個阿朱,任是千呼萬喚也拉不回來了。老父已入空門,眼下這個失去雙目的小妹妹,可說是自己在塵世間唯一的親人了。眼下我喬峰定要謹慎處理好少林的這一樁大事,然後一世照顧好這個可憐的妹妹。一旦自己有了閃失,這盲了眼的阿紫,隻怕也不得活了。

出了茅屋門,喬峰催動腳步,片刻間來到了少林寺門前。當初群豪圍攻少林時呐喊聲似就在耳邊,自己以一敵三擊退慕容複、遊坦之、丁春秋的一幕還在眼前。眼下雖然是要去處理一件難于登天之事,可喬峰不由得豪氣頓生,傲然施展身形上了寺前院的檐頂。

少林寺自建于北魏年間以來,六百年間始終被稱為“天下第一名刹”,少林派一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在江湖上一呼百應。禅宗高深自不必說,登峰造極的武學修為也是重要原因。少林依山而建,雄偉壯闊,分為前後兩院。前院為念佛傳經、習武之地,後院為供奉曆代高僧舍利、經書武學之所。

少林兩院四堂上千間屋舍,尋常人等就是白日到了這裡也撲朔迷離,分不清東西,更不說夜間來尋一個人。但喬峰久為丐幫幫主,又曾是契丹國的南院大王,自知首腦機要之處為何地。他展動身形,直往前院的後殿中一處不起眼卻氣勢森兀之處而去。

喬峰看準了隐在大雄寶殿右邊的一個小禅院,他沒急着過去,凝神聚目上下看了看,知道頂檐偏角處有位僧人持戒刀在守哨,院内高牆下暗影處也有一個。心中已了然,正待過去,目光掃至大雄寶殿左方位,也有一個幾乎對稱的禅院,上下卻有四名僧人把守,不由心中一動,就沒忙着過去。

原本寶殿右首的禅院,喬峰算準了那一定是方丈所在處。然而左首那個小禅院,卻隐在一片茂密竹林内,如果不是喬峰居高臨下,幾乎看不見院子的牆瓦。武林第一大門派内這樣一處所在,一定非同小可,從五行方位角度說甚至重要性超過了方丈居所。

喬峰伏在檐角,暗運了一口氣,全身筋骨起伏顫動,身形已然縮了近半,然靈活不減,悄無聲息地展開壁虎功遊了下去。這一手“縮骨功”當世隻怕無第二人可練到如此地步。尋常習武之人,本也可錯動筋骨,将身形縮小,可那不過能縮得十之一二,叫“縮身法”。喬峰是個武學奇才,任何武功一經手,皆能習練到極緻,他自己也說不清内中緣由,隻是覺得就該這麼練。那日在那杏子林中,一手“擒龍功”令精通天下武功的王語嫣疑為天人。

四名值夜僧人分占“震、坎、離、兌”四個方位,互相呼應,稍有響動,隻怕連鳥兒也飛不進去。然而他們的武學修為與喬峰相差太多,怎能察覺?喬峰遊至院内,側耳傾聽,院内無異動,當下立起身來。

喬峰凝目觀瞧這座禅院,裡面寂靜無聲,閃身來到門前,側耳聽了聽,屋内卻空無一人。除非屋内有人,武功内力都較自己更高,不然不可能一點氣息不發出。當下也不進屋,立在門前暗影處,内心思忖。

喬峰相信自己的直覺和判斷,這座禅院内絕不像看起來這麼空寂。沒發現蛛絲馬迹之前,隻有等。

風輕夜靜,已是醜時了,喬峰立在禅院内已經兩個時辰了。忽然院角竹林下,一塊大石微微動了動,喬峰鷹一般的眼睛稍微動了動,把身形向暗影處稍偏了偏。大石緩緩一開,一個小沙彌提了壺水走了出來,随後又在石上按了一下,輕輕出院去了。

待小沙彌出去,喬峰移步過去,按了下機關,顯出一個方形洞口,閃身進去,是一串台階。台階居然還較寬,看來下面的地室不小。喬峰也不着急,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下面地勢極闊,相挨建有十來間大小不一的地室,整個地下陰暗,但第一間地室裡面還是映出微弱燈光,喬峰在室前站定,從門縫隙處往裡探,隻見屋内一張石塌,一條石凳,牆壁上懸着一盞油燈,一位年輕僧人卧在石塌上,睜大了眼望着室頂,口中念念有詞。

喬峰聽得幾句,“息來力自生,運至氣海根,中極緩緩過,散布關元存……”知道他念的是内功心法,當下也不多聽,習武之人最忌諱偷窺别人武功心法,何況方才幾句,喬峰一聽便知練的是極高深的内功。于是左耳聽進,右耳出。

喬峰心知這卧着的僧人定是個寺内關鍵人物,多半便是被下毒的虛空了。要想解開此事謎團,虛空也是個重要人物,這倒是個難得的良機。正沉吟間,忽聽台階上有輕微氣息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