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人类进入新世纪以来,第三个十年的第一年。
和新年钟声一起响起的,是在世界各地泛起的歌声和舞蹈,是被各种语言亲吻过的祝福。
人们浸泡在欢乐的江海里,无比相信,在下一个十年乃至下一个世纪里,人类在这个星球上,会继续呼风唤雨、改天换地。
他们相信,电影里出现的那些场景一定会实现,像[千钧一发]里,通过基因改造,人类可以实现再造;像[世界大战]里,人类的一个下岗工人就能干掉一个外星人机甲;
最不济,也会像[机器人总动员]里那样,在地球失效后,人类搬迁到飞船上,继续钟鸣鼎食的生活。
[世界大战]
可12天之后,新年钟声余音未尽,世界卫生组织宣布,一种可引发呼吸系统严重疾病的新型病毒出现,他们称其为“2019新型冠状病毒”。也就是在一两个月的时间里,被21世纪信息革命锤炼成钢筋铁骨的世界,就天翻地覆。
各个国家,从亚洲到欧洲,从美洲到澳洲再到非洲,相继宣布进入重大灾难状态,实施战时管控。
就像一部恐怖电影的开头,偌大一个星球,所有公共场所关闭,所有人居家隔离,一夜之间,流通冻结,沸腾止歇。
全世界各国电影院线先后关闭。
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的sun-ray影院:电影院关闭。直到我们的现实生活不再像一部电影。
继中国之后,2020年2月25日,意大利五个北部地区,率先取消了截至3月1日的所有公共活动,包括关闭所有学校、博物馆、音乐厅和电影院。
3月13日,洛杉矶aero电影院也宣布,“受新冠疫情影响,影院暂停影业,开业时间未定。”随后,北美amc、regal、cineplex、alamo drafthouse等大型连锁院线陆续宣布关闭旗下影院。
3月14日,法国全国院线关闭。西班牙所有影院停业。德国大部分城市关闭电影院。捷克、丹麦、挪威、波兰和希腊等国,关闭所有电影院。
遍布世界各地的电影主题公园也随之关闭。
2020年3月12日,全球六所迪士尼乐园暂停营业。3月14日,好莱坞环球影城也关门闭户,暂停营业。
电影撤档。
2020年1月23日,即将在中国电影最重要的春节档上映的七部电影,包括[囧妈]、[夺冠]、[紧急救援]、[唐人街探案3]、[急先锋]、[姜子牙]、[熊出没·狂野大陆]几乎同一时间宣布撤档。
2020年3月5日,[007:无暇赴死]改档,由4月10号改为11月12号。像是死神吹响了口哨,3月13日刚刚举办了首映之后,总投资2.9亿美元的[花木兰]宣布撤档。[寂静之地2]在上映的前一周也撤出档期,具体上映时间未定。
[花木兰]
接下来,[速度与激情9]、[黑寡妇]、[永恒族]、[尚气]、[奇异博士2]、[雷神4]、[黑豹2]、[惊奇队长2]等片,都相继宣布撤档。
正在拍摄中的电影,如[阿凡达2]、[猫王传记电影]、[碟中谍7]、[黑客帝国4]、[蝙蝠侠]、[国王理查德]、[悬崖之上]也不得不宣布停拍,等待疫情过去。
就连原计划3月16日在伦敦开机的[神奇动物在哪里3],也不得不暂停,何时复工不得而知。
[黑客帝国4]
就像万河奔涌瞬间冰封,原来满世界飞的电影人,不得不呆在房间里,做居家隔离。
有的人锻炼身体,像“雷神”克里斯·海姆斯沃斯,还写了健身日记。有的人做公益,但都选择了人际接触最少的方式,比如为儿童阅读。“小雀斑”埃迪·雷德梅恩读的是《佐格》,杰克·吉伦哈尔读的是《气球去哪里?》。
有的人趁机疯狂看电影,像导演埃德加·赖特,他已经看了[老男孩]、[四十支枪]、[微风轻哨]、[我们是最棒的]、[48小时]等三十多部,基本都是老电影和特别老的电影。
埃德加·赖特
有的人转战网络。
斯皮尔伯格在美国电影学院推出的网上电影俱乐部里,为大家同步讲解网络播放的[绿野仙踪]。大卫·芬奇为英国国家电影电视学校的学生带来了一堂视频大师班课。
老神仙戈达尔做了一次网络直播,面对全世界的网友和影迷,他说,“我只有跟侯麦、特吕弗等几位好友在一起,才会谈论私人生活,大家还可以聚在一起,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把一部电影连看4遍,交流彼此的观点”。
评论区下面的回复中至少出现了12种不同的语言。
戈达尔做直播
一些电影人感染了病毒,像汤姆·汉克斯、伊德里斯·艾尔巴、克里斯托弗·海维尤、艾伦·特维特、宫藤官九郎、伊文娜·林奇。
一些电影人因感染病毒而去世,如日本喜剧天王志村健,如意大利演员露西亚·波塞,如美国演员 马克·布鲁姆、安德鲁·杰克。
专家估计,如果疫情持续到五月,仅仅好莱坞就将损失200亿美元。今天再看,五月仅仅是一个太乐观的数字。
这不是一种电影语言上的表达或者是一种文学修辞上的隐喻,用去了125年的时间,电影摇摇欲坠,危机,前所未有。
即便是上个世纪30年代,被《光荣与梦想》一书形容为“千百万人只有像畜生那样生活,才能免于死亡”的大萧条时代,电影院仍然开放,人们甚至比平时更愿意走进电影院,因为花上几美分,就可以躲开那些苦难,获得两个小时的快乐。
现在,一切都将被改写,某种看似约定俗成的秩序,走到了终结的边缘。
[开罗紫玫瑰]
这次疫情不是历史书里说的是魔鬼的左手,或者是天使的右手,而是二者兼具。本来就被马丁·斯科塞斯和斯皮尔伯格等老一辈电影人担忧的问题,被疫情放大到最大,摊开在现实里。
疫情不是摧毁了电影,而是推动电影更快速地走向正在到来的变化。
如果你认可,在21世纪前20年,人类社会因为信息共享而迎来的太平盛世,那么也必须面对共享所带来的另一个变化。被以逐利为第一目的各种创新所篡改了的世界,增添了更加不确定的不确定性。电影作为一种文化和商业兼具的结构性建筑,在暴风雨中必然被推倒重建。
马丁·斯科塞斯
一个有可能是更为电影的电影时代到来,一个有可能是电影已死的时代,也正在到来,一切都取决于我们此刻的选择。
我们在谈论电影的时候,谈论的是一种精神象征还是一种物理存在?我们说热爱电影的时候,热爱的是已经出现的电影还是即将出现的电影?
我们在哀叹电影已死的时候,哀叹的是一种电影制作模式的消亡还是一种电影制作语法的出现?
我们说变化的时候,说的是不是只是那些符合了我们想象的变化,而拒绝了那些超出了我们想象的变化?
历史一旦做出选择,就不会回头。
[阿凡达2]
变化只是变化,任何在变化之前加缀的副词或是形容词,都是处于变化之中的人,对变化一厢情愿的拥抱或是拒绝。但变化不为所动,继续一步步向前碾压。
这次疫情,更像是人类社会自身免疫系统的一次自净行为,它提醒我们,一个健康的世界,从来都是若干秩序并存。
疫情过后,我们会看到人类对多元化发展形态的愈发尊重,同样,作为社会形态高度集中的电影,也将出现各种可能。
电影不死,它只是在脱落一些东西,同时在生成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