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位神秘的女作家
忘不了，第一次读李碧华的小说《青蛇》带来的震撼。
那是完全不同于其他作家作品的新奇和体验，她从女性的视角与感受出发，在男性的世界里，左突右撞，流露出主宰自我情感与命运的气魄，恣意枉为的快感，唯我独尊的霸气，以及人性的敏锐洞察力，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李碧华是一个和亦舒齐名的香港女作家，被人称为“文妖”，作品很有特色。
她的小说，常常纵横穿越上下几千年，来回行走于三界内外，她以现代人的冷峻，在字里行间恣意，散发出文字与思想的幽微馨香，现实的，浪漫的，潇洒的，残酷的，都有。
据说，李碧华生长在一个大家庭里，祖父以前在乡下很有钱，有四个老婆，还有妾侍。父亲做中药，住的是祖父的物业，所以李碧华从小生活在那种楼顶很高，有着木楼梯的旧式楼宇之中，听闻过很多旧式的人事斗争，这种环境和记忆为李碧华提供了创作的素材和灵感。
家世渊源本身就是真正的富养。
大家族里的见闻和秩序，足够汲养出一个灵秀的女孩儿来，李碧华是，张爱玲是，亦舒是，三毛是，萧红是，冰心是，杨绛也是。那些繁复的生活，孕育了这些女性作家们的心灵，为她们打开了看复杂世界的第一道窗。
李碧华写了许多回忆张国荣的散文，情真意切，是真粉。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偶像姜大卫，粉了许多年，忠实了许多年，哪怕姜大卫不再是大明星了，她依然很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不随着对方的起起落落而变，这才是真心，不随尘世，不随他人眼光与舆论，不随波逐流，独到而专注。
这份喜欢很难得，李碧华长情。
李碧华本人也是神秘的，到现在为止，她都像个迷一般的存在。
她不上综艺，不参加公开的活动，不露脸，甚至照片，都从来没有公布过一张。
据说，有粉丝想要一张她与张国荣的合影，注重保护个人隐私的李碧华，踌躇再三，还是给了对方，对方也恪守承诺，从未公开。
如此低调，也并不令人费解。李碧华对生活的要求是“七成饱、三分醉、十足收成；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
这些人生理想，大概是每一个平凡人的追求，但在她的轻描淡写里，却更见一种淡然与自信，通透的人生，惬意的过活，自我而独到。
二、笔下凌冽苍凉的爱情
李碧华说：在这世界上，能叫一个扬眉女子低头，挫其锐气的，只有两样，一是爱情，二是政治。她笔下的文字，颇有鲜明的社会意识，但这意识却是透过痴男怨女，悲欢离合，透过人性与爱欲，窥一斑而见全豹。
那些爱情，冷艳而决绝，热烈而深刻。冷艳是表象，其本质往往深刻入骨，虽然冷眼旁观，冷静而作，但情感却真挚热烈，那些情和爱，仿佛要穿透那笔，直抵人心最深处。
李碧华把爱情写得出神入化，百转千回。她把女人对于爱的痴迷，表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人间难寻，一世难求，必得穿越了古今，纠缠三生三世。
比如《潘金莲的前世今生》。潘金莲一身新婚装，怀着满心的喜欢，满怀了爱情的期待，对新生活美好的向往，走近武松，却被割了头，剜了心。她拒绝喝孟婆汤，带着前世的满腔仇恨，勇敢地投入到五道轮回里，她要在今生今世里，报了那仇，扳回一局。
那种绝决的勇气，凛然满腔。
恨本身是爱的继续。爱是慈悲温柔，爱是不舍与纠缠；恨，却是直抒心意，蚀心摄骨地宣战。
《生死桥》，又把爱的宿命写得惊心动魄，神秘莫测。
丹丹、怀玉和志高，他们三个央求王老公给算命，三支签却被猫生生地搅乱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哪只签是谁的命，分不清了，也只有过到了未来，才见端倪。而三支签分别是生不如死，死不如生，先死后生。
志高爱丹丹，爱得坦诚掏心，丹丹爱怀玉，爱得隐秘而热切，怀玉心野人蛮横，兄弟情多过爱情意，志高先说爱丹丹，他就相让。尽管心头难舍，却又决绝离开。
丹丹却是不舍地哭得肝肠寸断，志高也就明了，丹丹从前不属于他，以后也不属于他。
怀玉成了名角儿，与金先生叫板，睡了金先生的女人。丹丹却恨怀玉有了别的女人，为报复，跟了金先生。
爱就是这么残忍，明明眼里心里都是，却偏偏要剑走偏锋，做出极端，折磨彼此。
丹丹和怀玉冰释前嫌后，两人火中取栗，约好了私奔，怀玉却被石灰弄瞎了双眼，生不如死。丹丹喝下了自己亲手熬制的毒药，却又没如愿死去，靠着鸦片烟的麻痹，死不如生。
志高一心一意地爱丹丹，却在看明白她爱的不是自己时，任心死去，只在戏曲的舞台上复生成为名角儿。先死后生。
这是凛冽的爱情，繁复的人生。爱情里的每个人，都魔性而偏执，爱就疯魔，不管不顾，哪怕是狠毒，惨烈，飞蛾扑火，都要狠狠地爱一场。
除了《生死桥》的惊心动魄，还有一部作品更是如雷贯耳。那就是有名的《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里的两个人，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程蝶衣学戏痴迷，痴迷到人戏不分。从戏里到戏外，他的人生里，只有青梅竹马的师哥段小楼。他为他而活，舞台上，他是虞姬，师哥是霸王。卸了妆，他仍是虞姬。
他要一生一世的专注和爱，而师哥却不是霸王，师哥要实实在在的烟火。
师哥另娶，伤了蝶衣的心，成了他的仇人，往对方身上捅刀子，却是刀刀要命，刀刀见血。爱恨交织，恨成了爱，爱成了虚无，成了过往。
再相聚，已是半个世纪。谁是谁非早已过去，情分残存，爱意重温。
最终尘归尘，土归土，散落人间，却都如草芥一样韧性顽强而活，是烟火，是相望。
其实这个角色 ，李碧华是为张国荣量身定做的。
张国荣果不负重望，把蝶衣演活了。
张国荣是李碧华的偶像和好友，她希望他担任她好些戏里的男主角。尤其是《胭脂扣》，李碧华表示 ，若不是张国荣和梅艳芳来演，她宁愿不拍电影。
果然，梅艳芳演的名妓如花，张国荣演的阔少爷十二少，演绎了一段时空交错，缠绵悱恻的情爱纠葛，拍出了从未被超越的味道。
五十年前，如花是一名红牌妓女，与十二少在怡红楼一见钟情。如花深深的爱上了多情的十二少，两人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由于身份悬殊，遭十二少家人强烈反对。无奈之下，他们以胭脂扣定情，一起吞鸦片殉情。如花在地府等了五十年，没能等来情人。如花化作鬼魂，到阳间寻找。
当如花看到人世里苟且的十二少，颠沛落魄，老去已无光彩时，突然释怀。
岁月有着温柔的力量，化解仇怨，消解疑惑，也原谅负心人。
只是如花太可怜了，生得不到爱情，死也要等待爱情，殊不知，所托非人，终究等不到爱情。她实在是错付了。
就像李碧华在书中写道：这便是人生，即使使出浑身解数，结果也由天定。有些人还未下台，已经累垮了；有些人巴望闭幕，无端拥有过分的余地。
李碧华作品里的爱情，要么生，要么死，要么一世缠绵，声色犬马，要么生离死别，饮恨天涯，总之，只有初见的美好，却不见结尾的甜蜜。
三、至于男人女人
李碧华说，她曾经多次爱上不爱她的男人。
这话应该可信。
男人们常常在不同的女人那里找到灵感，释放才华。女人，该是同样的道理。
她作品里对男人本性的批判，犀利深刻，三言两语，昭然若揭。也必然来自对男人的洞察和深切思考。
除了《秦俑》里的郎中令蒙天放，在李碧华的作品里，鲜有男人集诸多美德于一身，更多的是对男性本能里的撕杀，残忍，卑鄙，阴险，无情，魔性进行的批判。比如，约好了赴死的十二少，比如，变情变意，心猿意马的许仙，比如，冷血的武松。
而女人，为着那种叫她们伤心的同类——男人的赞赏，而不顾一切。白素贞倾尽所有，千年的寿命，无尽的气数，以及情感。她陶醉在许仙的温柔乡里，永生永世。
五百年的道行，不及一年。小青就不如素贞贪恋男人。她是自由的风，随时起飞，随意生长，比起男人的欣赏，她更在意自己的感受。像极了现代社会里的女性。
有一次，跟朋友讨论，女人最喜欢什么，我们调笑着说，应该是男人。
女人喜欢男人，是通行的正大光明之喜好，不该回避和笑谈。女人也应该像男人一样，时常一本正经地谈谈男人，那样才会知己知彼，更了解对方。
女人们钟情于男人的英俊，洒脱，修养，体格，也讨厌男人琢磨不透，花心好色，粗鄙污秽。
基于对两性的了解，李碧华的小说里，情色的描写，更显满胀，极具渲染力，绵长与隽永。不信的话，去看《诱僧》，去看《青蛇》，那是令生活里的真实黯然失色的升华。
四、写在最后
想起电影《青蛇》里，张曼玉跟王祖贤拖着软绵绵的小脚，学着人类走路，三摇两晃地，边走边说，扭呀扭，扭呀扭，那上下摇曳的风情，令人心旌摇动。做人很难，但做人也有做人的乐趣。他们又甘之如饴。
可惜电影改编了结局，整个故事的走向，也就截然不同。
其实更愿意看小说里，两个女人穿越千年，仍然活跃在现代社会里的身影。
试想一下，你在遇到美女的时候，心里一动，想象着，这个妩媚的女人到底是白蛇呢还是青蛇？多带劲呀。
这就是文学的魅力，与时空等长，令你超越平淡与枯燥，令生活多出臆想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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