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桂林。那是一个冬日晴朗的上午,刚刚被任命为广西军区副司令员的李天佑回到了阔别20年的故乡。
一个多月前,作为为共和国立下汗马功劳的高级将领李天佑在北京出席了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并登上天安门城楼,亲眼目睹了开国大典的宏大场面。那时,百感交集的他,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那是一个胜利者品尝胜利果实时发出的会心微笑。为了这一天的微笑,李天佑和他的战友们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心血。做出了太多太多的牺牲。
可当他伫立在父母的坟前,漫过心堤的却别有一股酸楚的滋味。家乡的人们告诉他,7年前,他的父母和最小的弟弟老庚由于得上传染病相继离开了人世,是乡亲们把他带到了亲人的坟墓前。看着坟头上瑟瑟抖动的衰草,李天佑没有感到丝毫的惊奇。饱经炮火洗礼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离家出走的小伢崽了,尽管从情感上一直希望父母双亲能够过上好的生活,可从理智上,他知道在那样的年代,美好的生活只能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想。他甚至从弟弟天保夭折、二姐小妹失踪的那年起,就已经预料到灾难迟早会降在父母身上。
李天佑克制着内心澎湃的潮水,默默围着父母的坟墓,一把一把扯着坟草,边扯边在心中与父母对话:阿爸,阿妈,佑崽回来看你们来了。佑崽没有失言,佑崽终于给你们带回好的生活了,可惜你们看不到,享受不到了,可千百万穷苦人家已经尝到幸福的滋味了。阿爸,阿妈,好日子还在后头哩,你们安息吧!
李天佑扯干净了坟草,又给坟头培了一层厚厚的坟土。李天佑在做这些事情时,显得细致而又沉稳,仿佛在构架一个宏大的工程。
那时,他的确是在勾画着一个宏大工程,那就是尽一切努力,把好日子营造得更好,以告慰在灾难中长眠地下的人们,当然,也包括他的父母和家人!
踌躇满志的李天佑告别父母的坟茔,很快从桂林赶到南宁赴任,在那里,他高兴地见到了原红七军的老首长和许多老战友。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完全算得上是一次胜利大会师:原红七军长张云逸现任广西省委书记、省人民政府主席、广西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陈漫远任广西省委副书记,雷经天任省人民政府副主席,莫文骅任省委副书记兼广西军区副政治委员,还有一批原红七军的老战士分别担任广西省党政军各部门的领导职务。
“欢迎,欢迎你哇,天佑同志。”在省军区司令部的会议室,张云逸紧紧握着李天佑的手说。这位57岁的老首长,仍然是那样平易近人,那样热情洋溢。他说:“我们很有缘分,那年在南宁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伢崽哩。”
张云逸神态和浓重的海南乡音使李天佑一下回忆起那段令人难忘的岁月。那时,是张云逸为他拨开了迷雾,使他看到了太阳的光芒。他从心里感激这位老首长。他说:“要不是老首长说的那句话,是革命的站到我这边来,我还真弄不明白,该往什么地方站呢。”
李天佑这句话充满了真情。令在座的人都不免为之所动,大家不由自主地追忆起20年来的战斗历程,直说得热血奔涌,很快又把话题集中在建设新广西的事业上。
李天佑说:“老首长,下一步工作怎么部署?”“不要急,我请经天同志、文骅同志一起来,就是让大家好好谈谈。漫远同志到玉林去了,我们先商量商量。”
话锋转入现实,大家不约而同地严肃起来。因为大家心里清楚,广西全境虽然已经解放,但所处的政治军事形势仍然十分严峻:广西是桂系军阀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巢,他们长期打着所谓“建设广西”的旗号,极力推行“自治、自给、自卫”和“寓兵于农、寓将于学、寓征于募”等反动政策,培训了30多万村、甲长以上的行政人员,在农村普遍建立了民团,组织联防。他们得势为官,下野为匪,以至于“司令满街走,土匪多如毛”。蒋介石退缩台湾也企图利用广西“山多、洞多、兵多、匪多、枪多”的特点,作为反攻大陆的根据地。
1949年10月16日,白崇禧在桂林召开紧急会议,布置实施所谓“总体战”,将一部分国民党正规军、伪行政人员和特务潜留省内,并以他们为骨干,网罗各地游匪散兵,设立桂北、桂西、桂东、桂中南、桂滇边5个军政区,发动所谓“一甲一兵一枪”运动,在十万大山、六万大山、大容山、大明山和大小瑶山创建地盘,开展所谓“广泛的游击战争”。当时,潜伏下来的仅国民党正规军就有3万多人。他们联合土匪和地主恶霸武装,不断发展反动势力,普遍建立专、县、区、乡之间的情报网,征收苛捐杂税,储备粮食,窥伺时机,随时妄图颠覆广西新建的人民革命政权。
“百废待兴,任务繁重,但当务之急,就是要巩固新建立的地方人民政权,恢复,城乡秩序,而军事工作责任重大,具有异常重要的意义。广西军事工作的担子就由天佑同志挑吧!”张云逸的语气里充满了信任和期望,他停顿了一会儿,说,“天佑同志,谈谈你的想法。”
李天佑沉思片刻,抬起头说:“必须整建广西地方武装,做好应付匪乱的各项准备工作。初步设想是:在全省划分南宁、百色、钦州、衔州、桂林、龙州、桂平等军分区,每个军分区成立1500人建制的独立团,作为基本武装力量。”
“好!”张云逸等李天佑说完,便使劲一拍大腿叫好不迭,他接过话头说:“而且,县里可设县大队,区里可设区中队,这样,我们可以照毛主席和朱总司令4月21日《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
张云逸扯开领扣,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窗外的寒风呼拉一下涌进来,把他泛霜的头发吹得如劲草一样飘忽不定。张云逸静静地看了一下窗外的景色,转过身对李天佑说:“听说你一路在了解广西匪患的基本状况,当务之急是什么?”
李天佑掏出笔记本,表情严肃地说:“根据调查研究和初步统计,公开活动的土匪就有218股,共约9万多人。首先应着手解决国民党溃退前夕有计划有组织地留下的正规武装、行政人员和特务。就匪患势力分布看,敌桂北军政司令周祖晃、副司令霍冠南所部5000多人,活动于桂北的百寿地区;桂北纵队司令莫敌所部1000多人,活动于桂北的永福地区;桂西军政区司令莫树杰所部2500多人,活动于桂西北的南丹、河池、宜山地区;桂东军政司令甘丽初所部1000多人、桂中军政司令王景宗所部700多人,活动于平乐、蒙山地区;桂南军政区司令罗活所部1000多人,活动于大容山;滇桂边区司令张光玮所部2000多人,活动于百色西北部地区;‘龙州对汛督办’姚槐所部1000多人,活动于中越边境固边、九特一带;桂绥游击第二支队司令林秀山、第八专区专员蒋雄、第十专区专员罗绍辉、靖西专员赖慧鹏等部共1万多人,在边沿地区或山区活动。这些正规武装匪股约3万多人,是广西土匪的骨干力量。”
张云逸没想到李天佑到广西没多久,就掌握了这么多情况,他赞许地看着自己的老部下,说:“你有东北剿匪的经验,谈谈如何着手解决掉他们。”
“加强政治攻势,利用国民党龟缩台湾,大势已去的事实,首先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劝导他们弃暗投明,和平改编他们。”李天佑合上笔记本,胸有成竹地说。
“据我所知,有一部分还是誓死效忠蒋介石的,妄想蒋介石反攻大陆,我想。”张云逸从窗台走到李天佑身旁坐下来,捻了捻胡须;说:“要选准一个,动摇一批,说说看,谁最有可能率先投诚?”
“周祖晃。”李天佑自信地答道。张云逸点点头说:“我也有同感,周祖晃是国民党中将司令官,搞定他,意义很大,我看就以广西省军区的名义发布一个清匪肃特的布告,突出‘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的政策!”
说到这儿,张云逸握住李天佑的手说:“剿匪的担子不轻呀!我在明处,他在暗处,做工作的时候,要提高警惕,防备冷枪暗箭。你是身经百战的虎将,大战恶战都冲过来了。”
李天佑内心一热,也紧握了一下他的手,说:“放心吧,司令员,我们会谨慎、稳妥地开展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