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class="pgc-h-arrow-right">九月的车站</h1>
文/山淼
火车站对于我，是个令人头疼的地方。但是常常离不开它，夜与黎明，黄昏和烈日，都阻挡不了我一次次来到这里。
车站很破旧了，当然不是指现在新的高铁站。我立于站前广场上，往往会走思，忘记自己来干什么。就像三十年前的那一天，面对人来人往，抬头望向坏掉的大钟，心生恍惚，突然就想逃离。
我知道我是来接人的，但是这个决定不知道是对是错。车晚点，令人烦躁。九月午后的阳光依旧毒辣，广场前狭窄的路上停满了出租车，公交车像蜗牛一样往外挪，这一切让我的汗水格外多了起来。晚点三十分钟，便觉得时间延长了，似乎过了好久，才不过一分钟。我没有信心继续站在这里，抬起脚，缓慢地迈了几步，便加快速度，从车的缝隙间穿过去，径直过了马路，来到对面的巷子里。
巷子正对是个小区，紧邻公园。往右拐。路北一溜好几家小旅馆。我走进一家，服务员正趴在桌上打盹，连头也没抬。我便沿着一米宽黑黢黢的楼道上到三楼，抬头寻找315房间。
然而我的寻找刚开了个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嗨！”我叫他。
他的房间开着门，斜对楼梯。他正背对着门坐在小板凳上摆弄手机。听到我的叫声，连忙回头，笑容立刻溢满全脸，甚至有点虚幻。常年在外跑业务，估计连笑容也变得不真实了。
“稀客啊，你怎么想起过来了？”他站起身，往里让我。小屋很小，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床头柜，剩下的空间最多两平米。
他似乎有点窘迫，一边让我坐在床上，一边解释房间便宜，能省点是点。是啊，最底层的业务员，就那么点儿补助，况且他已经结婚了，马上就要做父亲，妻子怀孕不再工作，全靠他一个人，没办法。
他是山东人，因为和我单位业务来往我们接触过几次，很开朗健谈的一个小伙子，是他们单位常驻宣化的业务员。我躲避车站的烦躁，竟然无意识来到他住的地方。
他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笑眯眯地东拉西扯，说着说着就说到他的前途。
“我要走了，回山东，也算熬出头了。在外面跑了快十年了，结婚四年没敢要孩子。这不是等在这里工作到期就回总部，也算提升一步，才要孩子。”
“那——祝贺你。”我由衷替他高兴。
他的笑容有点尴尬：“其实回去压力更大，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面奔波，也习惯了，只是打心眼里觉得再这样跑下去很没出息。为了家人，安定一些吧！”
我不知道他是失落还是憧憬，我的思绪又开始飘忽，或许是闷热的空间让我不舒服，竟然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就像头天喝了大酒，第二天早晨刚醒来一样，头脑反应迟钝，似乎语言功能也退化了。
他摇了摇头，示意我喝水。我端起杯抿了一口，或许是水太热吧，身上立刻又渗出一层汗水。
“我年底就当爹了，呵呵。”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到，他的眼神充满了父亲的慈爱，和他这个年龄十分不相称。
“哦！”我笑着说，“到时候，发个你家公子的照片，让我们也一起分享你的幸福。”
“我喜欢女孩，我媳妇喜欢男孩儿。”他傻乎乎笑着说。
说起孩子，燥热才淡了一点，但是我突然意识到我似乎来了不短时间了。
我站起身，看着手表发呆。
“哎呀，刚才您说是来接人的？是不是到点儿了？”他也站起来。
“到了，来得及，就这几步路，我让他先等一下。”
“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带着歉意。
我真诚地说：“谢谢你！再见。”
我快步顺着窄憋黑暗的楼道往下走，能想得出他在后面有点懵，他估计很难猜到我谢他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谢他，或许就是在和他随意的聊天中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吧！反正猛然间就觉得自己轻松很多，仿佛缠绕自己许久的桎梏一瞬间消失了。
老远，我看到那踯躅在站前广场的孤独背影，我犹豫了一下，拨通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电话。
“你在哪里？”他的声音略带慌张。
“你——觉得这样是你一辈子想要的生活吗？”我低声问。
“干嘛说这个？我喜欢自由，你不也是吗？”
“对，可是，什么是自由？”
“没有束缚，没有羁绊，想去哪儿去哪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对着电话，一阵语塞。广场上，他拿着手机，四处张望，满眼惊慌。
我挂掉电话，离开了。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但是我知道他总会有自己的归宿，就像我现在的归宿一样。
我再次回头，最后看一眼三十年前那个孤独少年的背影，然后，决绝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