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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万买不来一碗亲情水饺2

2017年初,县城开始由东向西扩展,三叔的老宅被规划其中。经村里人推举的代表拉锯战式的谈判,补偿事宜最终敲定。按照面积计算,三叔能得到三套房产。这次主导拆迁的开发商,排名国内前十强,周边同等城市,他们的精装房房价高达每平方米一万元。这意味着,三叔的拆迁房产,至少价值300万。

面对突如其来的财富,三叔自己尚且晕晕乎乎时,他家也变得人头攒动。二叔一家三代人齐齐赶来,大哥带来大堆食物,拼命往三叔怀里塞;二哥带了几条上档次的香烟撂在炕上。我的岳父母给三叔置办了两身毛料衣服,一双名牌皮鞋。但那晚的家庭会议,充满了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较量。

二叔说:“老三,这老宅是父母留下的,分家时虽说留给你,但我们哥几个也没答应,这几十年你白住也就算了,我们给你点钱,够你下半辈子花,都是亲兄弟,我们也不能不管你,是吧?”

三叔求救地看向我,只是我作为一个女婿,在这样的家庭会议上哪有发言权?为难之际,我的妻子说:“九十年代初,村里给土地、宅基确权时,已将老宅所有权落在了三叔名下。当时办手续、交钱的也是三叔吧?”听完这话,三叔拿出了拆迁合同,附件里就有当初确权的证明。见有白纸黑字无法辩驳,二叔顿时垮了脸。

二婶出来打圆场:“既然这样,我们这岁数就不参与分配了,你把这三套房子留给侄子们吧!惠雯虽然出嫁了,但也算李家的根,三套房子有她一份。”话音刚落,我岳母马上嚷道:“弟妹,你这样可不地道,你们两个儿子分两套,我家就惠雯一个闺女,我们亏大了。”两位堂哥和嫂子们立刻被点燃了,吵闹了一整夜。

二叔坚持三套房,两位堂哥和我妻子各一套;岳母却坚持,三套房子折合成价,两家平分。双方为此僵持不下。三叔蹲在屋角,默默地抽烟,这边热火朝天地争执,似乎跟他这个当事人,毫无关系一般。吵到深夜,大家都熬不住了,才各自离开三叔的家,约定第二天再继续商量。

第二天早上,我们到三叔家时,才发现那捆扎针,已严严实实地把门口堵住了。邻居说,大堂哥早上6点,就开着他的那辆帕萨特,把三叔接到城里享福去了。岳母气冲冲地打通电话,大堂哥一句话就把她堵死了:“大娘,这件事要让三叔自己做主,他可是残疾人啊,别让乡亲们笑话我们欺负他。”岳母愤愤地说:“我早就说过老二一家是个鬼难拿,这不我们着了他的道了。”

此后三个多月,我在朋友圈常看到大堂哥和二堂哥两家人,轮流陪着三叔在省内的各大景点旅游合影。照片上,三叔脱掉了发白的军装,穿着毛料衣服和皮鞋,怎么看都有点不合时宜。

6月中旬,三叔在大堂哥的贴身陪同下回来了。村里的拆迁已迫在眉睫,三叔向全家人宣布,他已经决定了三套房子,两套给士侄和二侄,一套给惠雯。岳母还要争执,他又拿出一纸协议,上面密密匝匝地写了好多,最后一句赫然醒目,意思是两个堂哥要负责三叔以后的生活起居,并为三叔养老送终。看到这里,岳母不再言语了。之后,三叔就搬到了城里,按照他们之前约定的,由大堂哥和二堂哥轮流照顾。

8月底,在轰轰隆隆的铲车声中,三叔的老宅被夷为平地,房子折抵的房款,在两个月后到位。三叔一夜之间变成拆一代,但这炫目的光环,仅在他头顶盘旋了几个小时,闻讯而至的家人,就带着他去了银行,三分天下后,拆迁款分别到了我岳父母和大堂哥、二堂哥的账户上。

之后,三叔便从堂哥们的朋友圈彻底消失了,我和妻子去大堂哥家探望他。三叔的房间,是不足8平方米的小阳台,只有张折叠单人床,他的随身物品,被装在一个纸盒里,丢在床底下。他在床底下摸了半天,摸出一盒黄金叶。

还没等我俩点上,大嫂就嚷嚷着:“天天抽,二手烟要命,晓得不?”我俩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最终,手里的烟谁也没点燃。临走时,大嫂挪输道:“妹子,你这么惦记三叔,接回家去伺候啊!”我俩谁也没说话,灰溜溜地走了。那天之后,想起三叔,我总会自欺欺人地想,两位堂哥毕竟是亲侄子,应该会善待老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