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蔡英文开放
编辑|姜
今年4月,"环形影响:影像21"展览在华侨城当代艺术中心上海馆开幕,展出了2000年至今的21个中国影像艺术样本。不久前,OCAT上海微信公众推特介绍了其中一件作品,艺术家宋拓2013年的展览"学校之花"。在这段时长七小时五分钟的视频中,宋拓拍摄了4000多名在大学校园里行走的女孩,并根据她们的个人审美对她们进行了排名。
这项工作随后在网上引发了激烈的抗议。有网友发起题为"OCAT上海馆展"校园花卉":暗中拍摄数千名女孩并对其进行排名"的讨论,并在文章末尾附上了可以投诉的平台链接。
几乎随着评论的发酵,OCAT关于宋的作品的推文被删除了。几个小时后,在第二天凌晨,OCAT上海馆在微博上发表声明,对审计工作的疏忽表示歉意,作品被撤回展览当天,展厅关闭。第二天,"宋拓学花"在微博上热搜,宋拓个人品牌微博@SONGTA因持续投诉被注销。
网友抵制《校园之花》的原因,主要集中在它所造成的危害上,包括侵犯肖像权和名誉权,滥用艺术话语权羞辱女性、物化女性,以及艺术家在作品采访中的女性气质。网友质疑艺术家的"邪恶"和博物馆的失职:"这也是艺术吗?""这可以展示吗?"这两种反应引发了人们对艺术的定义及其宣传的质疑。伤害性的行为能成为艺术行为吗?公共话语如何参与判断艺术的合法性?面对艺术,我们如何行使表达和反抗的自由?
艺术是以艺术的名义受到伤害<h3>的吗?</h3>
2017年,古根海姆博物馆在美国纽约的展览"世界剧院"中展出的三件动物作品在推出之前就被移除了。这三件作品分别是被引用为展览标题的黄永轩的《世界剧院》、徐冰的《文化动物》和彭伟和孙远的《狗不靠近》——都与艺术品造成的危害有关。
"世界剧院"是仿照英国哲学家斌毅提出的"圆形监狱"的大型木箱,其中数百只昆虫相互竞争和消灭,而"文化动物"是一个视频,其中放了一头带有汉字"天书"的母猪在北京画廊中交配的拉丁语猪的猪圈;"Dogs Don't Get Near"记录了八只美国咬狗被一分为二地拴在木制跑步机上,跑向相反的攻击性等价物,但无法触摸彼此的图像。美国养犬协会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该作品是"不可接受的","不应该以任何形式展示,更不用说作为艺术品了。"

当伤害行为发生在艺术中时,它是否消除了艺术作为艺术的合法性?艺术的利害关系确实是判断艺术的标准之一。法国哲学家雅克·朗西尔(Jacques Lancier)在他题为"艺术系统"(收录在《枪骑兵:关键概念》)的文章中提出了三种艺术体系:伦理学、可复制性和美学。
在柏拉图的时代,艺术并不存在于艺术本身中,而是作为一种手艺,一种教育,或者一种用美德治理城邦的方式,所以漫无目的和不道德的诗人不得不被驱逐。另一个具有悠久传统的体系是以艺术再现现实为标准,考虑象征主义与被象征化的关系,对"代表性"和"能见度"的追求延续到今天的身份政治中。
最后一个,也是朗西耶认为最能标志着现代性出现的艺术体系,是美学——这里的"审美"不是指感官或有品位的快乐,而是指艺术本身的无意识叛逆和重塑。在这个体系下,作品致力于重塑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艺术。审美艺术体系包含了许多关于这一件事的艺术,以及被排除在兴趣和现实规范之外的异质性的人。《世界剧场》、《文化动物》和《狗不近》所体现的"观念艺术"理念,与这种艺术体系不谋而合,因为观念艺术是关键问题:什么是艺术?
在概念艺术成为20世纪60年代美国思想潮流之前,是法裔美国艺术家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引领潮流。1917年,他试图展出达达主义的杰作《喷泉》(由艺术家在连锁店购买并签名的陶瓷小便池),这抹去了艺术的定义,并创造了艺术的定义。根据杜尚的两位朋友《理查德·马特案》(The Richard Matt Case)的一篇社论,艺术家"拿走了一件活的物品,把它放在那里,让它的有用性在新的标题和观点下消失了——他为这个物品创造了新的想法。理查德·马特(Richard Matt)的案件还驳斥了公众的批评,即小便池是"不道德的"和"与普通小便池太相似"。
在Lancier的理论框架中,这两种批评都是基于伦理或复制艺术体系,而这种体系并不是在审美体系下建立的。概念艺术的"反叛和重塑"在于其"去物质化"——艺术从根本上说是艺术家的思想,而不是被称为艺术的对象。也因为艺术的概念抛弃了事物的审美,转而追求颠覆性的思想,所以大多数有争议的作品都有了观念艺术的影子。但是,艺术的形而上学性、艺术的"去物质化"以及艺术体系的创新能证明伤害性的作品是合理的吗?
事实上,有争议的艺术家倾向于引起人们对他们作品背后的想法的关注,而不是艺术家如何使用特定的材料。"据说有70多万人反对这部与活体动物有关的作品,但有多少人看过并理解过它?"创作世界剧院的艺术家黄永轩在谈到退出时写道。现代社会(新闻媒体、网络媒体)的严重新奴役产生了人类云也产生了云......是的,这部作品重新提到了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的《全人对所有男人的战争》(All Men's War Against All Men),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所有虫子》(All Bugs)对抗所有虫子的战争。黄永轩认为,公众的反对与他们对自己的想法缺乏理解有关,并在回应中详细描述了作品的意图,以此作为其合法性的解释。
在实际的艺术实践中,我们判断的另一件事是艺术行为的实施过程。当人们将伤害性的作品定义为艺术时,伤害的"动机"和"过程"也是艺术家,画廊和公众考虑的因素。加拿大麦吉尔大学(McGill University)哲学教授、《作为实现的艺术:重建艺术本体论》(Art as An Implementation: Reconstructing the Ontology of Art)一书的作者大卫·戴维斯(David Davis)认为,艺术不再是固定的、静态的、动态的、行为的、肆无忌惮的。艺术的创作要求艺术家首先要有创作艺术的意图,然后通过操纵一定的载体来发表艺术阐述,因此它不仅是高尚的"理念",艺术行为的实施也值得我们审视。
当对《校花》的批评在网上发酵时,有网友将其与艺术家曹瑜的作品《特别》进行了比较,认为"是否真的颠覆一目了然"。"Especials"在曹瑜2019年瑞士同名个展上展出,其中三名成年男子在公共场所小便的照片被装裱在金雕油画中。在接受《燃烧点》杂志采访时,曹瑜曾对余文生说:"不同社会阶层的男人,此时已经成为艺术家(女性)观看的'特别对象'。无一例外,它们都被昂贵的框架吞噬,这些框架从外面发出金色的光芒,并且笨拙地永久固定在这些外部框架中。"
在采访中,记者认为,艺术家对主体私行为的强行干预和展示,不仅使他们成为脆弱和荒谬的产物,而且剥夺了他们自卫的权利。对此,曹瑜解释说,这张照片是与拍摄对象激烈谈判的结果。
相比之下,在4000多名女孩的拍摄和排名中,宋拓并非没有创作艺术的意图,但用他自己的话说,初衷是"是博爱,是一切重来","更多的是为了好玩","想法确实有点过分,但很真实"。当被媒体问到"你认为你伤害了那些看起来很丑陋的人吗?"这很痛苦,但这就是她在我眼中看到的,我必须相信自己,永不妥协。宋拓回答道。
BIE Other 报道了宋的详细创作过程,包括邀请女性上大学看起来不那么,并利用展览资金聘请三名助手将视频剪辑分成几十个文件夹,包括美丽,美丽,可原谅的丑陋,不可原谅的丑陋等等。"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正在拍摄,但他们不知道我们稍后会按顺序排名,"宋解释说。
有网友认为,就连艺术家对自己作品的概念"无话可说",男人们赋予女人的美貌和丑陋的排名行为比比皆是,即使在艺术定义下,不相干的伦理与美,这部七小时的视频也很难被称为艺术。也有少数反对的网友认为,这部作品激起了如此多的愤怒,只是艺术家对艺术话语的无框思想,无论是流氓,无论是淫秽的还是物化的,都撞上了公共道德的外壳,在公共领域完成了他的艺术行为。更多声音认为,在一个性别平等仍在苦苦挣扎的时代,"学校之花"不应该从一开始就在美术馆展出。
<h3>言论和抵抗自由</h3>
即使是对艺术的定义持开放态度的学者,如提出艺术不可限性的美国哲学家莫里斯·韦茨(Maurice Weitz)和研究艺术的学者艾伦·梅斯金(Alan Meskin),也不会要求人们放弃艺术的定义,转而支持"一切都是艺术"。梅斯金还承认,尽管艺术是一个开放的结构,从古代到现在有无数的近亲和邻居,但"艺术"的分类仍然介于两者之间:描述性和价值。
梅斯金要求我们考虑三种情况:有人指着某样东西说:"如果你认为这是一个苹果,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是荒谬的。或者那个人说:"如果你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这似乎是可以理解的。如果那个人说,"如果你认为这是艺术,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你可能有点不确定。在这个实验中,梅斯金得出结论,"艺术"的本质介于"苹果"的描述性本质和"善行"的价值之间。
一件作品的艺术特征(无论是朗西索提出的伦理体系下的美德和工艺,还是再生产体系下与现实的联系,或者审美体系的异质性)可以用来判断它是否可以被描述为"苹果就是苹果"的艺术。但是,一件作品如何才能在价值上让公众相信它是一种可以进入公众视野的艺术呢?支持艺术体系理论的学者德里克·马特拉夫斯(Derek Matravers)认为,艺术机构在判断艺术价值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对于一件艺术品,一个艺术机构必须有理由让它成为一门艺术,无论是一门还是多件。
一个实质性的理由,不仅能赋予艺术作品在制度上有一定的合法性,还能让艺术机构作为中介参与围绕艺术与艺术理念的公众讨论。艺术机构不仅需要面对为他们说话的艺术家,还需要面对从艺术空间延伸到网络世界的公众。由于艺术机构的开放性或半公开性,一旦向公众开放,自然会进入一个不局限于展览空间的更大的公有领域。在中介化的时代,艺术家、艺术机构和公众能够在前所未有的透明公共领域相互交谈。
当德国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哈贝马斯在1962年提出"公有领域"的概念时,许多学者对公有领域的理论进行了修改和完善。公有领域,也被称为"资本主义公有领域",在18世纪首次出现在欧洲。在公民的私生活和国家权力之间,资本主义知识分子通过沙龙、文学期刊、咖啡店谈话等方式讨论社会事务——哈贝马斯认为,公共话语可以因此形成公众舆论,影响政治行为。非政府艺术机构可以被理解为一个小型的"资本主义公有领域"。像古根海姆这样的私人博物馆,或像OCAT这样的非营利性私人画廊,不依赖公共资金,而是围绕博物馆的资助者、策展委员会、展览策展人、艺术家、艺术评论家和一小部分艺术观众建立共识,利用经济和社会资源,通过艺术话语建立共识。
然而,美国哲学家南希·弗雷泽(Nancy Fraser)在她1990年的文章《思考公有领域》(Thinking About the Public Domain)中写道,哈贝马斯的公众是排他性的,妇女、工人阶级和有色人种等弱势群体没有被纳入"公众",而是聚集在大大小小的"反公众"中。公有领域不仅是一种公有领域,而且是权力不平等的公有性的集合;我们可以认为,《学校之花》是通过网络媒体,从博物馆的资本主义公有领域到一些微博,豆瓣作为次大众的平台,引发的女性主导的公众讨论——女性甚至在当代艺术史上也是被边缘化的群体。《紐約時報》指出,性別問題正在成為中國討論的主流話題,這就是為什麼這部作品在八年後重新展出時引起了轰動。在这种情况下,在次要反公共(抵制作品)中达成的共识与在资本主义公有领域(展览作品)中达成的共识形成了一种平衡。
在更广泛的公共领域,如何使不同的公众声音得到反映,能够竞争,并最终影响决策,是一个更雄心勃勃的主张。面对艺术家与公众之间的不均,艺术机构如何在回应公众诉求的同时,维护艺术家和自己的言论自由?古根海姆博物馆和OCAT上海展在策展判断上呈现出不同的诠释,古根海姆美术馆和OCAT以拥抱"多样性"的方式得出了不同的结论。
在世界剧院之前,策展人亚历山德拉·门罗(Alexandra Munroe)为作品的残酷性辩护,给出了从艺术机构的角度展示它的理由:"我们想把它作为展览的开始......它向观众介绍了一种内在的现实主义,这在本次展览的其他作品中显而易见。它向观众介绍艺术家的思想,倡导一种混乱的状态,充满怀疑,无神论,无所畏惧的任何统治思想,尖锐而残酷......因为这是这些艺术家生活的世界。她还为争议做好了准备,包括使用已经以宠物模式喂养的动物,同时与最好的动物照顾者合作。
当决定移除三件与动物有关的作品时,古根海姆博物馆发表声明说:"非常遗憾的是,我们收到了一些明显的暴力威胁,我们需要做出这样的决定......言论自由一直是,并将永远是古根海姆博物馆倡导的最重要价值。"暴力威胁破坏了在公共领域口头参与决策的规范,古根海姆在移除展品的同时,仍然认为艺术品不应该被'拘留'。在空荡荡的世界剧院笼子旁边,博物馆里摆满了艺术家在法航呕吐袋上写的回应。
当OCAT上海博物馆在推特上发布关于"学校之花"的推文时,该艺术机构没有像其他作品那样为其撰写声明,而是引用艺术家本人的话说:"......所以如果你想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它基本上会开始......早点去画廊,然后,随着夜幕降临,这将是地球上炼狱的场景。"该机构几乎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评判《学校之花》,没有给出作品占据权威艺术空间的理由,甚至转发了艺术家的失言而没有发表评论。
OCAT上海馆在演讲的第二天凌晨决定撤回展览:"在收到批评后,我们立即重新审视了作品的内容和对艺术家作品的诠释......我们谨向所有为此感到不安、不安和受伤的朋友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对道歉推文的评论集中在质疑博物馆缺乏策展和审计,缺乏策展原因以及博物馆立场变化的速度,这引发了人们对其在公共领域的声音与谨慎和真诚原则相悖的怀疑。到目前为止,宋和策展人还没有回应这些指控。
尽管出于不同的原因,古根海姆和OCAT最终都决定取消被抵制的作品。无论是侵权、冒犯,还是令人不舒服的、伤害性的艺术,在当今世界似乎越来越难以看到,这也与文学艺术作品的普遍道德化有关。
2019年,中美洲雕塑部展厅里出现了一堵脏墙,一面是艺术家写的侮辱男人,另一面是针对女性的侮辱性话语,照片是创作者在网上发出去的,引起了不少网友的不适,当天墙被清扫改刷白。如果将抵制理解为公众参与决策的渠道,它可以包括一些选择,包括不参与、不赞成、直言不讳地反对、向机构或组织投诉或向公共当局报告。即使这种对抗性的自由是为了社会秩序和进步而行使的,我们也应该明白,片面的"让它消失"会导致讨论的结束和持不同政见者的沉默。在关于宋拓的讨论中,我们似乎很少听到外界谴责的声音,但如果百度搜索"宋拓学花",第一联想就会是"宋咲学花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