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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违八年,余秀华携新诗集《后山开花》回归

作者:第一读者

余秀华曾用真诚炙热的文字震撼诗坛,《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我们爱过又忘记》收获众多读者青睐,累计销量突破百万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最新出版的《后山开花》是其第四部诗集,经历这些年的坎坷和历练,余秀华诗句中的故乡、爱情、欲望、生活,更显厚重,余味绵长,但依然充盈着热烈坦诚、触击心弦的生命力量。

暌违八年,余秀华携新诗集《后山开花》回归

余秀华,1976年,出生于湖北钟祥,因出生时倒产,脑缺氧而造成脑瘫,使其行动不便。高中毕业后,赋闲在家。2009年,正式开始写诗。2014年11月,在《诗刊》发表诗作。2015年1月,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上市,位居20年来中国诗人作品销量前列,荣登豆瓣读书“2015年度中国文学榜”榜顶。同期,获评网易“2015年十大女性奖”之首,并被《出版人》杂志评为“2015年度作者”。2016年11月,导演范俭拍摄的余秀华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在素有“纪录片奥斯卡”之称的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IDFA)中获奖。

印象里,余秀华的爱与恨总是直接而热烈,无丝毫遮掩,以至于她自己都说,“许多时候我为自己过剩的爱感到羞愧”。“从2015 年的春天起,我的名字似乎与诗歌产生了物理反应,而其实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诗歌是一个人心灵最真实的部分,能有人喜欢,说明我们能共情,共情离知音相差甚远,也是我刻意避免的。但是,又恰好是这样的共情让我们似乎找到了伙伴,一个人在深夜看星星的时候,还有人在别的地方同时在看,这无疑是一种安慰。2015 年到现在,总有人问我有哪些变化,能够被人看见的变化我就不多说了,尽管这变化里还有想象的部分,我不做解释。”

当我们习惯了公共表达场域中那个“离经叛道”的余秀华时,再翻开她的诗集,有如窥见了门的背面:一个坐在村子里听雨的人,羞涩、沉默、内心翻腾。“像是把头埋在水里,不顾及呼吸,一直游下去,永远找不到对岸,但是除了游动也别无选择。这样的状态是我的生活状态,也是我的写作状态:没有目的地写,不求甚解地写。至今,我依然无法给‘诗歌’一个定义,哪怕是模糊的。但是我从来不觉得这是耻辱,如同光明充满了房间,而人依然无法说清楚这些光线的来龙去脉。加缪说世界是荒诞的,哪怕你有足够的理由反证,而反证的结果还是在荒谬的范畴里,所以与“荒诞”共处似乎也成了我隐隐约约的一种生存心理。”

暌违八年,余秀华携新诗集《后山开花》回归

《后山开花》收录余秀华近年来新创作的诗歌150余首,她的诗歌具有大胆绮丽的想象力,而她对生活苦痛的描述,力透纸背,光明坦荡,给人以生命的鲜活力量。比如,《雨水》:“雨从上午九点开始下,玫瑰的颤抖/是从八点开始的/昨天晚上我们说了一会儿话/院子里的栀子花送来乳白色的香气/‘他不知道我喜欢他’/他的名字有薄荷的味道,压在我掉了牙的/牙板上/雨从上午九点开始下,鱼群的动荡/是从昨夜开始的/我们需要更明亮一点的中年/让隔年的青藤苏醒,再一次爬上窗台/我的口袋里装满了一条河/迎来了他/——最耀眼的一道波光/赞美雨水的人都会在雨里奔跑/我们各自的省份在一个山坡倾斜下来/最先交融的是两条河流/风止息,在一滴雨与另一滴之间/这些补充的部分/我会慢慢地把它摘出来。”《横店的一个下午》:“布谷叫了一些日子了。油菜收割后,秧苗插上/它们费力又赤裸地把岁月的新绿挤出来/田里的水托着蓝天,但是你知道/它托得浅/又过了十年,在同一块水田里/他的秧苗也插得浅了一些/他还是指望着好收成,养活这一年年衰老的肉体/也指望有一点结余/好在这田边修个坟,给自己/我和我的父亲已经没有地了。打零工回来/他在新农村房子前磕掉脚上的泥巴/植物从我身边退到了远处。不像在原来的家/打开门就能看到疯长的秧苗和稗子/再也看不到的还有我母亲/如今她躲进小小的骨灰盒,躲在地下/再无音信/横店的庄稼年年丰收/还是把我和父亲养得瘦骨嶙峋/好在我稍稍用力,就能拉出稻子、麦子、油菜/拉出斑鸠、喜鹊、乌鸦、蟋蟀/它们在我的骨缝里,拉扯着想飘上云端的我/是的,我不会飘到半空/而我丢了母亲,也丢了一半的横店/老屋的院子里落满了叶子/它在我的眼皮底/颓废着。那口用了几十年的水缸/空荡荡地杵在厨房里。”

在这本充盈着爱的新诗集里,对故乡的深情,对亲情、爱情细腻的坦诚,对日复一日生活的敏锐感悟,一如既往地呈现在余秀华充满个性的诗意语言里;与此同时,加入了对生活本质更深层面的思考,整体更趋成熟。暌违八年,再度回归诗坛,余秀华自称完成了写作的使命,因为“我所有的爱里面,对文字的钟情经久不衰”,而在最忠诚的文字面前,“一切的苦厄都成了配菜”。比如关于爱情,《是的,我爱上了一个人》:“经常走的街道,梧桐又绿了一次/那些手掌一样的绿,打不醒一个不知死活的人/一些熟人都老了/他们不关心梧桐树的叶子,不关心/一些人死于车祸或是死于疾病/曾经多少次,我幻想过自己的死/我爱过一些人,他们都是我死的时候不愿意再见的/但是这一次,我希望/在他的怀里落气/我希望是他把一张黄纸盖在我脸上/如同一棵梧桐树把一片叶子/盖在地上。”关于生活日常,《避雨》:“下午四点,雨下得大了/几只麻雀藏到了窗棂下。月季的花蕾/在雨风里颤动/两个人在对面的屋檐下。都穿着掉了色的灰衬衫/他们说话,并不看着对方/仿佛对生活没有不放心的地方/我去阳台看那棵月季,它前几天热得奄奄一息/现在又缓过神来/我和它一起看着雨珠从阳台的栏杆上滚下去/摇晃着小病初愈的欢喜/都怀抱借这人世的屋檐避雨的欢喜/对面的两个人,一个点燃了一根烟/递给另一个/那一丁点火星多绚丽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燃起来的/我也想抽烟了/想让这棵月季也抽一口。”关于希望,《喜欢这样毫无指望地活着》:“如同星子把自己交给了夜空/一条河交给了雨季/如同候鸟把自己交给了迁徙/鱼把它的命交给了狭窄的水渠/像是风把自己交给了幽深的巷子/巷子把年轮交给了月圆月缺/我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了一个村庄,交给它/岁岁荣枯/把一半的命交给崭新的出生/另一半交给死亡/我喜欢这样毫无指望地活着/一身肉欲坐在日子的袈裟上/我赞美还能从我身体里夺走的东西/如同含泪接受一些迟到的事物一样。”

暌违八年,余秀华携新诗集《后山开花》回归

歌手李健曾评价说:“我喜欢余秀华的诗,她的诗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有机的诗歌。‘云里写诗,泥里生活’,这也是我自我借鉴的一句话。”而主持人陈鲁豫则认为,余秀华的诗远比她和她的生活更惊心动魄、更明亮、更残酷。还有,历史学家罗新表示,在余秀华的诗里,肉体与灵魂,小我与世界,瞬间与永恒,哲思与情绪,以爆炸般的烈度混合在一起,让你放弃分辨,不管不顾地浮沉在她诗句的洪流中。

余秀华自谦“这一本诗集依旧写的是小情小爱”,在人人都在找寻价值感的当下,这些本真、极具野生力量的“小情小爱”,尤显珍贵。渐渐逝去的故乡、离经叛道的爱情、纯粹坦诚的欲望、破碎而仍怀抱希望的生活……余秀华用诗歌梳理着她的得失,找寻她“在尘世里的一处位置”。在她的诗歌中,我们每个人都将感同身受。正如她自己所言:“这几年得到了赞美,也受到了很多侮辱,让我疼得夜不能寐。这是多么冤枉:我与这世界并没有多深刻的联系,凭什么我要承担无中生有的恶意?而其实我在内心里认为自己是肤浅的,连最基本的智慧都没有。好在我的生活根基还算牢靠,虽然我不停地在这个旋涡里打转,却从来没有脱离生活的本身。诗歌,无疑加固了这个生活的底座。”(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