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虎嗅ESG组
作者｜胡巍
头图｜视觉中国
本文是#ESG进步观察#系列第081篇文章
本次观察关键词：劳工管理
1886年，芝加哥等城市的35万工人举行罢工和游行示威，反对超长工时。美国当局迫于国际舆论和社会压力，宣布实施8小时工作制。为纪念这次历史性胜利，1889年7月，第二国际将5月1日确立为国际劳动节。
首个劳动节过去134年后，今年五一当天，现任百度副总裁、执掌百度公关和媒介团队的璩静，可能没有休假。
她以个人名义在抖音上发布了一条视频，但并不是纯私人分享，而是以百度副总裁、公关一号位身份出场，其中有言论涉及ESG的一级子议题——劳工管理。
长假结束后，视频引发各界关注，并登上微博、抖音等各类热搜、热榜。有律师对虎嗅ESG表示，这些言论有可能冒犯法律。
雇员不识完整双休日滋味
“为什么要考虑员工的家庭”“干公关你就别想休周末”“我们的关系就是雇佣关系”。5月1日以来，璩静至少在其抖音号上发布了4条视频，以上言论均出自于此。
曾有经济学教授向笔者说，雇佣关系能够彼此成就，本应是一种非常美好的社会关系。但璩静在视频中的表达方式，却让人感到一股压迫感。
这与笔者过往的认知相悖——在百度组织的一场媒体活动中，璩静全程陪同，其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气质令人印象深刻。
5月6日的视频中，璩静描述了忙到忘记儿子生日、不知道儿子读几年级的往事。她说：“我觉得非常的遗憾。”璩静很清楚，强度太大的工作会对职场人士的家庭生活造成令人遗憾的影响。
她潜意识里可能觉得，既然自己都这么拼了，员工照顾不到家庭也是应该。
5月1日的视频中，璩静反问：“为什么要考虑员工的家庭？”她甚至说：“男朋友要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这么在意你男朋友支持你不支持你，你可以辞职啊，我秒批。”
也有网友理解和点赞璩静，因为她还在5月6日的视频中说：“我选择了做职业女性，我可能在其他方面就是有遗憾的。那你选择什么，你对你的选择要坦然。”
但更多网友站在了另一立场看问题：企业高管不应该要求雇员做自己的克隆体，最基本的原因——他们拿着参差不齐的薪水，有或者没有期权股权——也就是说，高层与基层员工，其工作的层次、受到激励的动力本就大不一样。
李箴（化名）虽已离职，但作为公关界职业人士，仍关心着百度的公关和媒介团队。他发现，璩静入职百度后，媒介团队离职率变高了。
通常，企业会有比较固定的工作人员对接某家媒体，以方便信息发布和披露。但一家财经媒体的负责人告诉笔者，百度的对接人一年能换三四个。“记者刚熟悉了对接人，但对方没过多久就离职了，给媒体工作也造成一定不便”。
离职率较高可能与工作压力大有关。
一位媒体人士告诉笔者，在遇到舆情时，百度媒介工作人员会向媒体采编人员哭诉，如果不能平息舆论，就会丢工作。
过长、过于不规律的工作时间，也可能导致雇员辞职。
正如璩静在5月5日的视频中所说：“手机24小时开机，随传随到。我们每天早上监测七点开始，晚上12点结束，监测投放的时候我就必须得看，如果遇到有可能产生舆情的苗头，我还需要拉群处理。”
据李箴说，他离职百度公关后，听说团队有成员因为晚上12点在家洗澡，错过了璩静的电话，遭到严厉批评。他同时表示，在百度做公关期间，他就没有完整双休日的概念，不敢或不能规划诸如观看演出之类的行程，因为随时可能被要求接手工作任务。
笔者联系上璩静，希望就诸多传言与相关话题进行求证或讨论，但被其婉拒。
必须要说的是，璩静工作方式、管理风格固然有鲜明的个人特征，但均是在企业架构的阳光下得以施展。
由此，璩静视频与言论引发的争议，很容易波及百度本身的ESG形象。
视频或可作为呈堂证供？
璩静说：“我又没有违反劳动法。”
但北京合弘威宇律师事务所副主任魏景峰、北京云亭律师事务所的刘扬扬、江苏法德东恒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蓝天彬等三位律师均认为，璩静言论是对法律的冒犯。
他们告诉笔者，璩静4条视频中有关劳工管理的言论，所涉法律大致包括《劳动法》以下法条：
第三十六条，国家实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的工时制度。
第三十八条，用人单位应当保证劳动者每周至少休息一日。
第四十一条，用人单位由于生产经营需要，经与工会和劳动者协商后可以延长工作时间，一般每日不得超过一小时；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长工作时间的，在保障劳动者身体健康的条件下延长工作时间每日不得超过三小时，但是每月不得超过三十六小时。
第四十二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延长工作时间不受本法第四十一条规定的限制：（一）发生自然灾害、事故或者因其他原因，威胁劳动者生命健康和财产安全，需要紧急处理的；（二）生产设备、交通运输线路、公共设施发生故障，影响生产和公众利益，必须及时抢修的；（三）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其他情形。
举两个例子，百度雇员的以下遭遇如果属实，企业则涉嫌违法：
一、当雇员拒绝出差50天时，璩静表示：“升职级涨薪的时候不要来找我。”
刘扬扬律师分析认为：从目前璩静视频呈现的信息看，要求员工连续出差50天，确实具有合理性；但出差期间的加班也是加班，即便存在特殊原因，每日也不得超过3小时，还必须保证员工每周至少休息一日，否则涉嫌违法。
魏景峰律师指出，如果用人单位、工会和劳动者等三方未能就加班事项协商达成一致，劳动者未加班，不能成为企业拒绝给员工升职级涨薪的正当理由。
刘扬扬补充说，在三方协商未达成一致的情况下，如果要认定员工拒绝加班是不合理的，应该参照劳动法第四十二条涉及的情形。
二、璩静表示：“干公关你就别想休周末……我也不可能睡觉，手机24小时开机，随传随到……春节是流量最好的时候，那这个时候你不做新闻，你不做流量，不把你的产品、解决方案通过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传递出去，你还等什么时候……做这个项目的同事，在春节的时候都不能休假。”
蓝天彬律师说，用人单位安排劳动者延长工作时间的，休息日安排劳动者工作又不能安排补休的，法定休假日安排劳动者工作的，均应按照法定标准，支付高于劳动者正常工作时间工资的工资报酬。
但李箴告诉笔者，加班之后，只是原则上可以在百度内网系统中申请加班费，在实践中，员工“不好意思、不敢去提交申请，即使被批准了，领导也可能不高兴。我刚入职的时候，就有同事劝我不要提，我也从来没提过。”某种意义上，加班通常不被认定为加班。
刘扬扬指出：“如强制要求劳动者加班，周末、春节等休假时间不准许休假，或虽经劳动者同意，但是加班时间超过法定最高加班时间的，属于违反劳动法的行为。”
魏景峰直言：“璩静的言行没有法律意识，不尊重劳动者。法定休息日是法律赋予劳动者的权利。璩静的行为系典型的以权压人，无视法律。”
法不外乎人情。
在魏景峰看来：“中国传统文化中提到，‘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是放在前面的。如果劳动者一直被迫加班，可能会导致家庭破裂，亲子关系不和谐，甚至影响子女的成长。”
刘扬扬认为：“从道义上来说，为了构建和谐的劳动关系，劳动者与用人单位应当互相理解，共同协商，寻求较为合理的解决方式。例如对于时间较长的出差，期间可以安排劳动者回家几天，并报销相关费用等。”
5月7日，璩静抖音号里的视频被全部清空。
魏景峰说：“如果璩静的言论是真实的，无疑是违反法律规定的。如果发生纠纷，她视频中的这些言论甚至可以作为证据来提交，法院或者仲裁机构经审理后，可能会做出对劳动者有利的认定。”
到目前为止，百度官方或璩静本人，对这一系列视频引起的风波没有做任何公开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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