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传》作者：贝恩德·勒克
上一节，我们讲述了达·芬奇创作《蒙娜丽莎》的故事，并细致分析了这幅画背后的奥秘所在，打开了欣赏这幅画的新思路和新角度。这一节，我们继续来看达·芬奇的另一幅作品——《最后的晚餐》。
文艺复兴时期的巅峰之作
《最后的晚餐》是一幅大型壁画，长910厘米，宽420厘米，被画在米兰恩宠圣母教堂的墙壁上。在西方艺术殿堂中，《最后的晚餐》与米开朗琪罗（又译作：米开朗基罗）的《末日审判》、拉斐尔的《雅典学院》，一同被誉为文艺复兴鼎盛时期的“三大瑰宝”。它们是全球公认的顶级艺术珍品。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尤其被尊为艺术的巅峰之作。这幅画一创作出来，就为达·芬奇赢得了巨大声誉。
丹·布朗的悬疑小说《达·芬奇密码》出版后，更是进一步提升了这幅画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小说对这幅画的神秘主义解读，不仅赋予了画作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涵，也使越来越多的人对这幅画产生了好奇。
不过，实际上，和《蒙娜丽莎》一样，《最后的晚餐》也并没有太多神秘和玄学的成分，只是达·芬奇在这幅画里“炫技”炫得太厉害，让画作拥有了想象和再创作的空间。那么下面，就让我们走进这幅画背后的故事。
《圣经》版狼人杀
与《蒙娜丽莎》这幅个人的肖像画不同，《最后的晚餐》是一群人物的众生相，并且画面非常具有叙事性，甚至可以说，这幅画就是在讲故事。
那么，讲的是一个故事呢？用现代的说法，我们可以把它称为“《圣经》版的狼人杀”，也就是耶稣被犹大出卖的故事。
这个故事出自《圣经》，是基督教中极其重要的事件。当时，犹太圣殿的祭司想要抓捕耶稣，但需要一个认识耶稣的人进行指认，犹大就这样出卖了自己师父，报酬是30枚银币。
我们都知道，耶稣是点神迹在身上的，所以那晚他已经预言到了自己的命运。在和十二门徒一起共度逾越节晚餐，也就是我们所谓的最后的晚餐时，耶稣说道，有门徒即将出卖自己。
听到这一消息，席间原本祥和的气氛骤变，充满了震惊与不安。这一幕很像我们今天玩的“狼人杀”游戏，有人是杀手，却隐藏其间，刻意掩饰自己；有人是无辜平民，一边自证清白，一边暗自吃瓜；有人是正义代表，抽丝剥茧，试图找到真相。可以说，这是非常有戏剧张力的一幕。《最后的晚餐》这幅壁画所描述的，就是这一戏剧性的时刻。
当然，这个故事本身就是画家们钟爱的创作题材。但这些画家的创作，都很“形式主义”，比如把背叛者犹大发配到桌子对面，比如去掉犹大身上象征圣洁的光环等，生怕观众看不出谁是叛徒，而其他是一十个圣徒，也没有什么明显特征，脸上更是波澜不惊，看不出这顿晚餐和平时的晚餐有什么不同之处。主人公耶稣也是大同小异，或是简单粗暴加了个光环，或是比别人大了一圈。总结下来，就是没什么表现力。
之后一些画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给门徒们加入一些情感，也开始注重对周围用餐环境的描绘，但是他们的创作，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直到达·芬奇出现。
通过前面的介绍，我们知道，达·芬奇是一个非常有创造精神的人，他对这幅画的创新，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构图上，将空间透视运用的炉火纯青。二是在表现力上，赋予了人物丰富的情感和张力。
精妙的构图
我们首先来看看构图。《最后的晚餐》的构图并不复杂，画面以耶稣为C位，屋顶和墙壁装饰画上的边线或斜角阴影边线，形成天然的延长线，相交于画面深处，引导我们将视线目光集中到耶稣身上。
之后，达·芬奇让画中的人物一字排开，都坐在桌子一边，面向观众。这一创造性的构图，使画面更加集中，更具有形式美，并且起到了突出主题的作用。今天我们看到很多电影海报，仍在借鉴《最后的晚餐》这一构图形式。
在空间及远近法的处理上，画家巧妙而又精确地运用了透视法则，把一切透视都集中在耶稣头上，在视觉上使他成为统辖全局的中心人物。与此同时，画中的十三个人物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既有区别又有紧密联系，既突出了耶稣的主要形象，又层次分明地刻画出每一个人的外貌和性格特征。
在光和影的处理上，达·芬奇也颇具有巧思。他巧妙地结合场景中的建筑光源设计，让耶稣背后的窗口透进阳光，照在耶稣头上形成了自然的圣光。同时，当耶稣及其忠诚门徒们置身于柔和温暖的夕阳余晖中时，犹大则被置于阴暗且对比明显的阴影区域，这样的视觉对比十分强烈，也寓言式地展现了犹大的背叛行为，以及正义与邪恶的对比。通过这种光影叙事，观画者可以更加直观地感受到犹大的孤立与罪恶感，加深了对故事主题的理解和感受。
各有心事的门徒
除了构图，《最后的晚餐》最为人称道的，就是它对人物的表现力。首先来看耶稣，他神色平静地坐在画面的中心位置，双手摊开，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结构，身后的窗户不着痕迹地打着光，使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神性。十二门徒则围坐在他的左右，叛徒犹大也没有被特殊化处理。这种颠覆过往传统的处理方式，让画作变得更加有趣，观者甚至需要花费一些心思去辨认，到底谁才是犹大？这也让画作有了一些互动的成分。
具体而言，达·芬奇将十二门徒分为三人一组，每个人物都因身份的不同，表现出迥然不同的神情和动作。达·芬奇抓住了他们听到消息那一瞬间的神态，让整个画面充满了紧张感和刺激感。
首先来看耶稣右侧的三人——托马斯、大詹姆斯和菲利普。他们挨着耶稣就座，关系可见不同一般，作为耶稣最早的门徒，他们在听到这一信息后，情绪显得非常激动，纷纷面向耶稣说着些什么，有的更是直接起身，恨不得让耶稣听得更清楚一些。显然，这三位在“自证清白”。
最右侧的三人则是马太、撒迪厄斯和西蒙。他们和耶稣隔着“自证清白组”，由于距离较远，所以自证清白估计耶稣也听不见，加上三人都是耶稣最忠诚的信徒，估计彼此也很信任，所以他们三人开了小差，激烈地在一旁讨论起谁是叛徒，这一组，我们称其为“吃瓜群众组”。
再来看耶稣左边的六个门徒，先说最左边的三人，这三位一看就是老实人，脸上全都是“惊呆了”的表情，惊讶的神情、不自觉前倾的身体，显示出他们的紧张心理和惊讶情绪，其中一位更是连连摆手，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明不是自己，这个组，我们就叫他们老实人的“否认三连组”。
最后一组，则是耶稣左侧的三人。这一组是整幅画里最意味深长的一组，挨着耶稣的门徒神情自若，温柔地像个女性，所以丹·布朗在《达·芬奇密码》中将他解读为耶稣的妻子，声称他和耶稣穿着情侣装，毕竟自古红蓝出CP。但其实，这真是误会了，这个门徒是约翰，是耶稣最信任的门徒。之所以将其画得充满女性光芒，大概率是因为约翰一向被认为是温柔和仁慈的象征。
挨着约翰的是门徒彼得，他手中紧握着吃饭用的刀，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这也符合他性格冲动的特质，毕竟再过一会，他就要用这把刀和抓捕耶稣的人战斗，还会割掉一个小喽啰的耳朵。
彼得的旁边，就是犹大了。犹大的处理很有意思，他脸上看起来非常淡然，右手却紧紧握着出卖耶稣所换取的30枚银币，这个动作本身已经具有十分强烈的戏剧性和心理张力；而在紧张混乱的情绪中，犹大还不小心打翻了身边的盐罐子，这个微妙的细节，更进一步增强了画面的故事性，生动体现了他内心恐慌和悔恨交加的状态。这一组，我们就称其为“各怀心事组”。
经过这样的处理，整幅画面变得十分生动，充满了叙事的张力。
达·芬奇的创作过程
可以说，从构图到色彩，从光线到叙事，《最后的晚餐》都是完美的。而这些完美，都离不开达·芬奇的用心倾注。
首先，在创作上，达·芬奇摒弃了当时壁画创作的主流技法——湿壁画技术。这种技术对时间要求很高，创作的过程简直就是与时间赛跑的过程。很显然，这不符合完美主义和有拖延习惯的达·芬奇。为了顺利推进创作，达·芬奇探索使用了干壁画技术，让自己有充分的时间完善画作细节，他还在石膏底料中加入含牛奶和蛋清的混合颜料，而这可以让画面更加鲜艳生动。
其次，创作时，达·芬奇也坚持宁缺毋滥。有思路时，他会一大早就爬上脚手架，不吃不喝，笔不离手，从日出一直画到黄昏。没思路时，他又几天都不工作，每天独自待上一两个小时，独自在那里思考和反省。当某个想法袭来时，他就立刻爬上教堂的脚手架，拿起画笔在其中一个人物身上添上一两笔，然后又突然离开了。据说，当时修道院院长看到达·芬奇每天都在心不在焉地发呆，对他的“摸鱼”态度很不满意，还偷偷向米兰公爵告过状。
最后，画中人物的栩栩如生，也离不开达·芬奇对人物的细致观察。他连出门散步时，都会不停地观察人们说话、吵架、大笑、痛哭、震惊时的手势和身体姿态，然后，在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上快速勾勒出来。而在具体创作时，达·芬奇更是会先构思出人物的主要特征，然后再在熟人中寻找对应的人物，画出一幅幅素描。
据说达·芬奇当时一直没有找到犹大的人物原型，那些恶人和罪犯也不符合他心中狰狞和丑陋的形象。而听完修道院院长的告状，他索性以修道院院长的烦人面孔为原型，创作了犹大。这当然是个传闻，但也符合达·芬奇创作人物的原则。
达·芬奇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希望别人在观看自己画作时，能产生和笔下人物一样的情绪。可以说，《最后的晚餐》做到了，还提供了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实践。
可惜的是，《最后的晚餐》这幅画也是命运多舛。技术的创新没能抵住岁月的侵蚀，特别是蛋清和牛奶的加入，让壁画没过多少年就开始出现裂纹现象，色彩也不复艳丽。
此后受环境的影响，壁画上的颜料更是开始大面积脱落。可能是看画作太破，修道院内的僧侣也没对它太过爱护。1652年，他们甚至直接在壁画墙体上开了一扇小门，这让画面中央部分直接遭到破坏。等到拿破仑攻占米兰，这幅传世之作更是沦落为马厩的一部分。之后的“二战”，这幅画也是饱受战火摧残，差点被毁。
从1726年至今，这幅画一共经历了7次修复。达·芬奇本人创作的很多部分也早已确失，但即便如此，如今墙面保留的部分，也足以让几个世纪的人惊叹不已，成为达·芬奇最重要的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