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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散文:二舅

作者:亿聪起名乡土文学社
乡土散文:二舅

文:卢国林

  许久没有回家乡了,回到家乡想起应该去二舅家看看,家里的亲戚们劝我不要去了,二舅已过世多年了,家里也早就没人了,但我还是执意要去。其实二舅家就在镇上离我家并不很远,骑车一会就到了。来到镇上拐进一条熟悉的胡同,胡同的尽头就是二舅的家。小镇的变化很大,起了不少楼房,但二舅家却透出一副衰落的样子,石头院墙上斑斑驳驳的起了绿苔,墙头上长满各种杂草,随风无力摇摆着。大院门紧闭,门锁上已经锈迹斑斑。我用力推了推门,从门缝里可见院内杂草丛生,散落着一些杂物,一副长时间没人打理的样子,这就是我曾经熟悉的二舅家吗?

年轻时候的二舅留着寸头,个子不高很健壮,声音洪亮,是个爽快之人,在我看来颇有一些江湖好汉的味道。母亲在几个兄弟姐妹中和二舅的来往比较多,隔三差五二舅会来我家坐坐。二舅的到来对我来说就像过节一样,每次听到院门口响起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就知道是二舅来了。我飞快的从屋里冲出来,这时二舅已经推车进了院门,见了我会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水果糖给我。当然有时候也会有意外的惊喜,有一次他从口袋摸出来一样东西藏在身后,故作神秘的问我:猜猜是什么?猜中了就给你。我猜了几次也没猜准,着急的不停地跳起来,看我快哭了,二舅这才把藏在身后的东西亮了出来,竟然是一把自制的木头手枪!虽然有些粗糙但我太喜欢了。二舅的到来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能吃上一顿好饭。从二舅进门开始,母亲就忙活起来了,父亲陪着二舅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喝茶聊天,母亲一个人准备着午饭,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一碗碗香喷喷的面条或者饺子就端上了饭桌。二舅每次来父亲总要和他对饮一场,二舅的酒量大,父亲无论如何也喝不过他,眼见父亲歪歪斜斜躺在炕上扯起鼾来,二舅这才满脸通红地打了招呼,骑着他那老旧的自行车摇摇晃晃的走了。

二舅人生的转折点是从生儿育女开始的。他认为在农村没有儿子是件很丢脸面的事,会被人笑话看不起,所以一心想要儿子。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舅母生的第一个小孩就是个女孩,二舅一脸的不高兴,不过当他把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轻轻抱在怀里的时候,还是慈父般的笑了。万事开头难,于是他把希望寄托在了二胎上,十月怀胎呱呱落地,出乎意料舅母又生了一个女孩,这次二舅有点急了,干脆给二女儿起了个名字叫要男,一定要生个男孩才行。二舅要儿子心切,没过多久舅母就又怀孕了。这次镇里的干部直接找上门来,苦口婆心给俩口子讲解计划生育政策,生男生女都一样,要求他们不能再生啦,刚怀上的胎儿必须去医院采取措施。可二舅这时哪能听得进去,认定这次一定会生个男孩,老话不是说了吗,再一再二不再三。镇里的干部隔三差五就找上门,二舅就把舅母悄悄转移藏到娘家亲戚那去了。镇里非常恼火,直接停了二舅一家人的口粮并进行了罚款,还要二舅每天按时去镇里的计划生育学习班受教育。吃饭倒不是问题,但罚款却使得二舅一家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即便是这样也没有打消二舅继续要儿子的念头。不久,娘家传来了消息,对于满怀希望的二舅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舅母又生了个女孩。这次二舅有些扛不住了,他想不通冥冥之中是什么在和自己做对,既贤惠又能干的老婆为什么就生不了儿子呢?他既失望又憋屈,拿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酒能使二舅暂时忘却眼前的烦恼。

二舅就像魔怔了一样想要儿子想疯了,后来就又偷偷要了一个小孩,结果还是个女孩。这下彻底惹恼了镇里的干部。那一段时间,二舅像个逃犯似得有家不敢回,四处躲藏。我听母亲说,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半夜时分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起来开门一看,二舅突然出现在了门口,只见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眼见自己兄弟可怜的样子,母亲的眼泪都下来了,劝他还是回镇里认错吧,二舅只顾狼吞虎咽吃东西也不说话,吃饱饭后就匆忙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又过了一段时间,二舅估计是实在扛不住了,这才回到镇里认了错,接受了处罚。因为这场风波,舅母也带着几个女儿回娘家了。回到家中,环顾空荡荡的老屋,二舅感觉天旋地转,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很难爬出来了。后来,当一切又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时候,二舅就怎么也离不开酒了,饭可以不吃,酒不能不喝,他成天把着个酒瓶子当水喝,喝醉了倒头就睡。我想,也许二舅那时是发自内心的后悔了,自己的固执和疯狂几乎毁了这个好端端的家,勤劳贤惠的舅母和四个女儿跟着他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这不都是自己的错吗。那一年我从外地回到了家乡,惦记着要去看看二舅,知道他离不开酒,就特意买了几瓶好酒,没想到母亲看见叹着气对我说,不要买那么贵的酒,几瓶酒不够他喝的,搬两箱一般的酒他还能多喝几天。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信了母亲的话,买了两箱普通的酒。来到二舅家感觉变化很大,屋子里黑黢黢的光线暗淡,舅母拖着瘦弱的身体一边要照顾四个孩子,一边要种地干家务活,实在是忙不过来,人更加瘦小,腰都累弯了。当看到二舅的模样时,我着实吃了一惊。过去那个健壮开朗的二舅不见了,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体瘦弱的小老头偎在床上,牙也掉了两颗,身边放着一只空酒瓶,见我来了他虽然高兴,但也只是伸出不停颤抖的手挥了挥算是打了招呼。看到这一幕我既吃惊又难受,我知道,当年那个身体健壮、性格开朗的二舅已经离我远去了,酒精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又过了几年,母亲告诉我,刚过完53岁生日的二舅走了,临走时没有留下一句话。

离开二舅家,我来到了镇子北面的一个山坡上,那里有一片坟茔,二舅就葬在这里。也许很久没有人来上坟了,二舅的坟上已长满了野草。四个女儿已经长大成人,有的进了城,有的嫁了人,都远离了这块土地,舅母没有改嫁,也随女儿去了城里。我清理了二舅坟前的杂草,拿出带来的白酒,轻轻地洒在了坟前。

湛蓝的天空上,白云悠悠。一行大雁正由北向南缓缓飞过。

  【作者简介】卢国林,银行工作人员,高级经济师,曾在报刊发表过散文、诗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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