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美国可能对一些中资银行实施金融制裁，必须思考的三个问题

火星宏观

2024-04-25 06:30发布于湖南财经领域创作者

内容提要：

美国正在起草可能切断一些中资银行与全球金融体系联系的制裁措施，为布林肯劝阻我们对俄罗斯军工生产的商业支持提供外交筹码。对一些与俄罗斯贸易有牵连的中资银行进行制裁，会带来什么后果？人民币支付系统CIPS、货币互换和本币交易，能够完全化解美元制裁吗？一旦面临西方的金融制裁，我们和俄罗斯，谁的韧性更大？

一、美国正在起草可能切断一些中资银行与全球金融体系联系的制裁措施，为布林肯劝阻我们对俄罗斯军工生产的商业支持提供外交筹码。

巨大风险正在临近，为阻止我们向俄罗斯出口可以用于俄罗斯军工生产的军民两用产品，美国一边派出国务卿布林肯访华，一边起草针对援俄中资银行的制裁措施。

华尔街日报援引知情人士透露，美国正在起草可能切断一些中资银行与全球金融体系联系的制裁措施，为华盛顿最高特使劝阻我方为俄罗斯军事工业提供支持提供外交筹码，虽然美国也在担忧，即使美国威胁动用最有力的金融胁迫工具之一，能否削弱中俄之间复杂且猛增的贸易。

美方认为，自乌克兰战争爆发以来，我方一直置西方的劝阻于不顾，不断向俄罗斯输送可用于俄罗斯军事工业的产品，自布林肯去年访华以来，大陆出口的兼具军事用途的商品激增。美国官员说，我方现在是俄罗斯电路、飞机零部件、机器和机床的主要供应国，因为这些商品的输入，俄罗斯得以重建军工能力。

这一次，布林肯前往中国之际，美国官员们寄望于以切断中资银行获取美元的渠道这一威胁，以及中欧贸易关系可能受到影响这一风险，来说服我方做出改变。这些银行是对俄商业出口的关键中间人，负责处理付款，并为客户公司的贸易交易提供信贷。

美国官员称，如果外交方式无法说服我方控制上述出口，针对银行的制裁是一个升级选项。最近几周，美国官员在私下会面和通话中加大了对我们的施压力度，称华盛顿方面随时准备对处理此类军民两用产品贸易的中资金融机构采取行动。

他们希望西方的联合外交压力能避免采取可能打破美中关系脆弱缓和局面的行动。与针对个人和企业的普通制裁相比，切断银行获取美元这一全球贸易主要货币的渠道具有更广泛的影响，因此通常被作为最后手段。此类制裁往往会迫使银行倒闭，影响到其整个客户群，在我们面临日益严重的信贷问题之际，这种制裁尤其会带来风险。

美国财长耶伦四月早些时候在北京与我们的财长会晤时已经表示，任何银行，如果为向俄罗斯国防工业基地输送军事或军民两用产品的重大交易提供便利，都可能面临美国制裁。

二、对一些与俄罗斯贸易有牵连的中资银行进行制裁，会带来什么后果？

金融是经济的核心。国际之间的金融服务主要依赖国际货币。美元是核心国际货币，欧元是影响力仅次于美元的第二大国际货币。在全球的国际贸易、国际支付领域，美元、欧元、英镑、日元、加元、澳元，大约占到95%左右，人民币占3%左右。

美国对一国银行的制裁，可能是单方制裁，如果效果不佳，随之而来的便是欧盟、英国，甚至更多的西方国家加入金融制裁。比如对俄罗斯的金融制裁，G7国家都参与其中。

因此，一旦局面恶化到这一步，金融制裁对我们的影响，将出乎意料。

第一、首当其冲的是我们的国际贸易。

2023年我们商品出口34223亿美元，其中出口欧美等西方国家16303亿美元，占我们出口额的47.6%，出口俄罗斯1110亿美元，仅占3.2%；我们商品进口25636亿美元中，从西方国家进口10195亿美元，占我们进口总额的39.8%，从俄罗斯进口1291亿美元，占5%。

一旦对我金融机构实施制裁，占大陆出口市场接近一半的国家，占我们进口市场约4成的国家，与我们的进出口都会陷入急剧萎缩趋势中。

以2023年的基数计算，我们与西方国家进出口每下降10%，将直接影响我们的GDP下降1.5个百分点。与此同时，与西方国家进出口每下降10%还将导致200万以上的劳动力失业，对宏观经济的间接影响大约是直接影响的1.5倍以上。

如遭到制裁，我们的进出口具体会下降多少？俄罗斯拥有每个国家都需要的能源，受制裁的影响，2023年俄罗斯出口额为 4226 亿美元，比2022 年大幅度下降了28.6%。这是自 2020 年以来的最低水平，如果我们排除疫情暴发的2020年，那么这是自 2018 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与此同时，俄罗斯的进口增长了10%，恢复到战前 3044 亿美元的水平，与 2021 年基本持平。这是因为从中国的进口达到1109.7亿美元，比上一年增长46.9%，比2021年增长65.3%。如果剔除从中国进口增长因素，俄罗斯的进口则比2021年下降15%。

第二、对我们国际收支的影响。

金融制裁对受制裁国影响最大的是国际收支平衡与汇率。以俄罗斯为例，2024年1月19日，俄罗斯中央银行公布了俄罗斯联邦 2023 年 12 月的国际收支的初步估计。2023年俄罗斯国际收支经常账户余额从 2022 年的 2380 亿美元，坠落到502 亿美元，一年之间减少了78.6%。其中2023年12月的经常账户顺差为6亿美元，环比11月的47亿美元，下降了87.2%。

第三、对我们外来投资和资本市场的影响。

与俄罗斯不同，我们在前十几年二十年，因为经济的高速增长，一直是国际资本重点投资目的地。截至2023年第三季度末，中国外来直接投资存量33450亿美元。2023年12月末，海外机构持有中国股票3875亿美元，债券5162亿美元，贷款1602亿美元，存款2375亿美元，合计持有中国资产46464亿美元，我们的外汇储备32456亿美元，只能覆盖海外持有我们资产的69.9%。

根据俄罗斯央行的数据，截至2021年底，海外投资者持有价值610亿美元的俄罗斯债券，价值860亿美元俄罗斯股票，存贷款92亿美元，当时俄罗斯的外国直接投资存量为5312亿美元。海外持有俄罗斯资产5830亿美元，2021年底俄罗斯的外汇储备总额达到6302亿美元，可以覆盖海外持有的俄罗斯资产总额的118.6%。

一旦面临制裁，海外投资者必然将抛售人民币资产，外来直接投资必然会选择撤资，一方面理论上有30%的海外投资者持有的人民币资产，我们无法提供对应的外汇给他们。另一方面将导致股市暴跌，债券价格暴跌。

第四、对我们外债和汇率的影响。

中国国家外汇管理局3月29日发布数据称，截至2023年末，中国全口径外债余额为173352亿元人民币，24475亿美元。一旦遭受金融制裁，外汇收支恶化，人民币急剧贬值。一方面将加剧我们还本付息的压力，本币每贬值10%，意味着我们换算为外币的外债本息，均增加了11.1%。另一方面国际评级机构比如会将我们的政府、银行、企业信用下调至垃圾级，从而导致我们的外债崩盘。

为了避免国际收支崩溃导致卢布废纸化，俄罗斯政府做出了所有努力，以总统令的形式法律化强制企业出售外汇收入，大幅度收紧居民换汇，还实行了中俄、俄印本币结算，减少了对外汇的需求。

但外汇收入暴跌，依然导致了俄罗斯卢布大幅贬值。2023年卢布兑美元平均汇率为84.79，比2022年贬值23%。

进入2024年以来，俄罗斯卢布延续2023年开始的走势，一路拉垮，喋喋不休。莫斯科交易所的卢布兑美元汇率，从去年底的91.335：1，跌跌撞撞一路下滑，到4月19日周五，收至94.645：1，在2023年下跌了23%的基础上，又下跌了3.5%。

三、人民币支付系统CIPS、货币互换和本币交易，能够完全化解美元制裁吗？

欧美切断俄罗斯大型金融机构的SWIFT国际支付系统已经两年多来。从俄罗斯面临的情况来看，从2022年的豪气冲天地用石油卢布、卢布天然气取代美元，到2023年充满希望地用本币交易来支撑国际贸易。但从2023年三季度开始，俄罗斯央行在每一份季度国际收支报告中，都会如实报告国际收支恶化，外汇流入枯竭，卢布贬值压力越来越大。

首先，货币互换和本币交易，无法完全或大部分抵消美元制裁。

因为几乎任何一个国家与其贸易伙伴的进出口贸易，总是不平衡的，货币互换和本币交易对于存在贸易顺差的国家而言，顺差总是以他国货币的形式存在。而一旦面临制裁，与我们进行货币互换和本币交易的国家，都是不能自由兑换的国家，俄罗斯手中的价值数百亿美元的印度卢比，与印度扯皮了好几个月，至今都未能处理好。

其次，缺乏美元收入之后，将存在收入与支出方面币种的严重错配。

基本上所有的发展中国家，都属于商品贸易的顺差国，服务贸易的逆差国。我们的服务贸易进口，从运输、保险、知识产权到国际旅行，进口渠道绝大部分都属于发达国家。我们在海外庞大的留学生、驻外机构，也需要庞大的西方货币来支付费用。所以，即使我们可以与友好国家之间通过货币互换和本币交易来安排，但一旦缺乏西方货币收入时，在服务贸易的支出上，就会陷入困境。

第三、CIPS无法取代SWIFT。

目前的人民币国际支付系统CIPS，主要依靠两种力量。一是海外的中资企业，二是与我们建立了货币互换或本币结算的国家。在这两种力量之外，CIPS推广起来非常困难。这与手机系统容易做，生态系统建立难是一个道理。我们还需要注意，人民币是非自由兑换的非国际货币，人民币的支付系统CIPS诞生时就存在先天不足。

此外，一旦面临金融制裁，由于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主要出口市场都在西方，除了已经被排除在西方市场之外的国家，如伊朗、俄罗斯等，其他国家不太可能冒着得罪西方——他们主要客户的风险来使用CIPS。

四、一旦面临西方的金融制裁，我们和俄罗斯，谁的韧性更大？

中国与俄罗斯，是两个经济结构、经济规模、社会文化完全不同的国家，面对制裁的内压与外援，都不可同日而语。

首先从人口看。俄罗斯只有1.4亿人，他被制裁时，他的友好国家中国、印度、伊朗、土耳其等有30亿人来帮助他，相当于21个人帮助1个人。一旦我们被制裁，14亿人口的印度不可能帮助我们，只有最多5亿人帮助我们，相当于1个人要帮助3亿人。这个难度比俄罗斯要大60倍。

其次从经济实力看。俄罗斯经济规模不到2万亿美元，而中印等俄罗斯友好国家有大约22万亿美元的GDP，相当于有11个俄罗斯体量的国家帮助他。但能够帮助我们的友好国家，GDP不到3万亿美元，相当于只有0.17个中国体量的国家来帮助我们，这个难度比俄罗斯要大65倍。

第三从经济结构看。俄罗斯是能源出口大国，只差消费品和高科技产品，只有一头在外。而且能源的可替换性比较小，成本弹性非常大。国际油价140美元一桶和30美元一桶，俄罗斯都能卖。

但我们属于两头在外。我们既是能源进口大国，还是工业品出口大国。中东的能源不能断，欧美的商品市场不能丢。至关重要的是，工业品的可替换性很大，成本弹性很小。因此，我们更换客户的难度，比俄罗斯大得多。

【作者：徐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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