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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嫌弃的刘文静的一生

作者:读者报

武德二年(公元619年)初的唐廷,在艰难地打赢了对薛举、薛仁杲的战争后,已经平定了陇西、西凉,将整个关陇地区收为己有,同时还收纳了李密的关东部分地区;山南道大使李孝恭也一路南下,平定了汉中、巴蜀。大唐已经初步有了统一天下的气象。随后,唐廷设立了陕东道行台,作为经略关东、征伐中原割据诸侯的中枢,由秦王李世民担任。此时的李世民,伴随着功劳的增加,加封了太尉、尚书令、陕东道行台、雍州牧、左武侯大将军、使持节、凉州总管、上柱国,风头一时无两。

虽然刘文静因第一次浅水原之战失败而被降罪,但作为举兵的首谋,在平定陇西之后就被恢复了爵位和封邑。当然,官复原职是不行了,刘文静转而被任为民部尚书,兼陕东道行台左仆射,就是李世民经略关东的副手,协助关东事务,可以说责任重大。

但刘文静并不满意这个官职。当初他从太原时就是皇帝李渊的左膀右臂,与裴寂两人一起,是公认的李渊副手,与裴寂既是好朋友,又是同僚,地位相当。起兵之后,裴寂做长史,刘文静做司马;进入长安后,裴寂担任尚书右仆射,刘文静担任纳言,排位相连,地位也几乎相当。但是,到了刘文静复职后,却变成了民部尚书,归尚书仆射管理,陕东道行台左仆射也比朝廷中央的尚书仆射低了一级,原本的平级关系变成了上下级关系,这让刘文静非常不满。

他不满是有底气的,不仅是因为他在李唐集团中的资历,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项独一无二的法宝,那就是突厥。

这几年来,突厥对中原的影响力与日俱增。除了投靠突厥的“定杨可汗”刘武周以外,中原的各路割据势力几乎都或多或少地与突厥有联系。唐廷平定关西的时候,每次危机都与突厥有关。当初唐军举事之时,也是迫于后方压力,而向突厥称臣,还打上了突厥人的白旗。在这其中,刘文静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从刘文静北上拜谒突厥可汗,借得马匹和五百突厥骑兵以来,他就成了唐廷与突厥之间的联络人,在维系唐、突关系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唐廷要维持与突厥的外交关系,不能不继续依靠刘文静,而要依靠刘文静,也势必会将他恢复官爵。

随着李唐的控制范围逐渐扩大,突厥与唐廷的矛盾也逐渐明显起来。自从李渊、李世民父子在太原城外与处罗可汗结盟时起,突厥就希望中原保持分裂的局面,以便他们能从李渊政权,还有其他向突厥称臣的政权那里获取想要的财富。突厥人有着草原人的智慧,他们看出中原地区的混战会带给突厥无穷的好处。而当李唐政权逐渐统一了关西和巴蜀,隐隐有着君临天下的气势时,突厥人便警觉了起来。他们得想办法遏制李唐的进一步壮大。

盟约在手,突厥也不好直接与李唐翻脸,于是他们找来了手下其他的“马仔”,他们就是陕北的“毗伽可汗”梁师都,和“定杨可汗”刘武周。武德二年(公元619年)三月,梁师都再次进犯唐朝控制的灵州城。同月,刘武周也联合突厥兵,率两万人南侵并州。大唐的北疆州郡纷纷告急。

这个时候,刘文静该出马了。他与突厥的关系素来良好,此时朝廷需要他来与突厥交流,保障北方边境的安全。刘文静也积极就此向皇帝表态,说愿意出山,来担当起与突厥斡旋调停的重任。

但是,这一次刘文静的算盘打错了,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受到皇帝的猜忌。在皇帝眼中,刘文静这不是积极帮助,而是挟寇自重,这是朝廷不能容忍的,唐朝自建国以来,就对向突厥称臣的事情讳莫如深,而刘文静却一再地拿这件事情作为自己晋升的资本,还想借突厥来立功,简直是做梦。

刘文静没想到,他以为可以打出的王牌却成了皇帝猜忌自己的原因。更郁闷的是,裴寂等朝臣更将刘文静视为一个不稳定因素,仿佛与突厥的关系就是他可能作乱的证据。

河东的战事打得不理想,刘文静在朝中的位置也越来越微妙起来。四月,镇守太原的齐王李元吉派出抵御刘武周的军队全军覆没,随后刘武周包围了太原城。

丢得这么容易,难道是因为内部出了叛徒?说到“勾结突厥的叛徒”,大家很自然地又把目光看向了刘文静。刘文静这是躺着也“中枪”,他本来想趁机表现一番,提高自己的地位,谁想到竟落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不仅刘文静,连刘文静的上司李世民也被怀疑了。毕竟官场上刘文静公认是李世民的人,刘文静“勾通”突厥,那秦王李世民也脱不了干系。而且,秦王李世民和处罗可汗的私交也很好,同样也有嫌疑。

所以,发兵支援河东的事情,唐皇没有选择军功赫赫,并且以陕东道行台驻扎在河东长春宫的李世民,而是派了太常少卿李仲文作为行军总管,前往被刘武周围困的介休,督军抗击敌军。

刘武周实在太狡猾了,李仲文的援军还没到介休,就在半路上的雀鼠谷遭遇了他的伏击,又是全军覆没。

此时的朝中,太子李建成作为皇储不宜出征,有能力担起统帅重任的,除了李世民也没有别人了。但李世民身上的嫌疑未除,而且征服薛举之后他也隐隐有了军功过高的端倪。李渊还是没有选择让秦王挂帅,而是选了他的铁哥们、尚书右仆射裴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率军穿过雀鼠谷,到达介休。此时,介休城已经被刘武周麾下大将宋金刚攻下,于是据城抵抗唐军的攻击。裴寂扎营在城外地势较高的度索原上,准备围困介休城。

行军打仗,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裴寂有治理之才,唐朝开国之后,修订律令,整顿政务都是一把好手,但在战争方面却不专业。不专业也就罢了,裴大宰相的军事技能几乎可以用“磕碜”来形容,居然几乎一模一样地复刻了三国时期马谡失街亭的错误。他以为驻扎在度索原上,居高临下,就可以在防御中高枕无忧,却不料被宋金刚派人掘断了水源,唐军一下子就缺水了。数万人缺水可不是什么小事情,裴寂只好转移营寨,寻找有水源的开阔地带扎营。此时,城中的宋金刚却趁机突然发动了攻击,唐军正在乱糟糟地搬着物资,转移营寨,却没有想到要防备此时敌军的攻击,登时大败。

裴寂独自逃了回来,到了晋州才站稳脚跟。在太原城苦等援军的李元吉得知裴寂战败,于是也放弃了太原,带着妻小逃回了长安,太原城就此失陷。皇帝李渊闻讯震怒,唐廷在太原布置了数万军队,粮草可以支撑十年,而且太原还是大唐的龙兴之地,谁能想到就这样说丢就丢了。

短短五个月,唐军节节败退,从太原一路败退到了晋州。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武德二年(公元619年)九月,陕北的梁师都又集结大军,还联合了突厥千余骑兵再次进犯延州(延安)。虽然延州总管段德操设计再次将梁师都击退,但是那边的探子报告说,突厥人正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据称,在梁师都的游说下,突厥将联合它的仆从势力,在整个北方边境展开攻势。陕西方向,有突厥部大军联合梁师都南下;处罗可汗将亲自攻打晋州,占据河东;处罗可汗的弟弟突利可汗则联合东北的契丹人、奚人攻打幽燕地区;而夏王窦建德则从河北出发,与处罗可汗会师于晋州、绛州一带,几路大军将一起把唐朝统一天下的计划扼杀在摇篮里。

不过,也是上天眷顾李唐,这个计划制订不久,突厥的处罗可汗就病逝了,突利可汗即位。为了稳固内部,这个全面南侵的计划暂时没有实施。

虽然计划不实施,但是唐廷也绝对要和突厥做一个切割了,朝中与突厥有关的内部势力,唐皇也决心加以整顿。而作为突厥与唐廷的联络人,刘文静虽是太原起兵的谋划功臣,但还是成为需要排除出“核心圈子”的对象。

而刘文静自己的意志也逐渐消沉下去,甚至变得喜怒无常起来,酒醉之后,甚至还拔刀砍自己家里的柱子。

多事之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关东的战局也更加糜烂。

驻守黎阳的李世勣归顺唐廷后,河北、河南相当一大片地区也跟着投靠唐朝。淮安王李神通作为一方统帅,掌握着这片与长安之间隔着王世充势力的“飞地”。这片区域还受着河北的夏王窦建德的直接威胁。619年九月,窦建德率军进攻相州,李神通大败,逃到了李世勣驻守的黎阳。而窦建德的军队也跟着围住了黎阳,一顿猛攻之后,黎阳连同黎阳仓也被窦建德攻陷,李神通、李世勣以及魏徵等人全都成了窦建德的俘虏。最后,河北、河南归顺唐朝的州郡全都被窦建德、王世充夺走,唐朝损失惨重。只有李世勣后来带着几十骑勉强从窦建德那里逃回了长安。

正当河东的战局乌云密布之际,刘文静家里一个不得宠的小妾忽然向唐朝官府告发,说刘文静谋反。原因就是刘文静在家里聚集了一帮人,在半夜里披着头发,拿着刀,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经过官府调查,刘文静声称,这是他因家中闹妖怪,所以招了道士来驱除邪祟,在半夜那些人神神叨叨做的,是驱邪仪式。

然而,却没有人相信刘文静真的是如此了。半夜里他们干的事情,只有天知道。当初江都的“骁果军”密谋杀隋炀帝以及大臣们,所作所为还在眼前,谁能保证刘文静干的不是和他们同样的事?

619年十月,宋金刚攻陷浍州、龙门等地,裴寂于是下令坚壁清野抵抗宋金刚。但是,由于裴寂处置不当,惹怒了当地的百姓,导致河东民变四起,当地人吕崇茂等势力造反作乱,打败了裴寂,并举兵响应刘武周势力。裴寂转眼也在四面楚歌中到处碰壁,逃回了长安。此时的河东,唐朝只能控制西南黄河岸边的小小一隅之地。唐皇李渊大惊,河东、河南、河北的关东领土眼看着全都没了,让人既惧怕又心痛,他甚至还颁下手诏,打算放弃整个河东,躲避敌军锋芒,集中力量紧守关西地区。

而刘文静也再无复起之望了。他的作用就是结好突厥,但是唐廷与突厥的外交失败、河东溃败,需要有一个人来承担朝野的怒火。在裴寂的建议下,原本就对刘文静猜忌很深的唐皇李渊决心处死他,下诏抄没他一家的家产。

临刑之时,刘文静抚膺长叹道:“飞鸟尽,良弓藏。此言不虚啊!”说完之后,他走上刑场赴死。

刘文静的死,对于李世民来说既是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左膀右臂,却又是一个转机。就在唐廷要放弃河东,缩回关西之际,秦王李世民上表请战。

李渊与李世民终究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就算李渊登上了皇位,要使一些帝王心术来驾驭朝中群臣,但终究还是不忍心继续猜疑自己的亲儿子。武德二年(公元619年)十一月,李渊终于起用李世民为统帅,拨出关中精兵三万,连同秦王本部兵马,再一次向着河东进发。

(摘自《读一页就上瘾的唐朝史》 范西园/著 华龄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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