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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河上的月光:二十五,春花哭着求拥抱,家中大哥办喜事

作者:鬼眼穿魂
蒙河上的月光:二十五,春花哭着求拥抱,家中大哥办喜事

见儿媳哭到自己面前来了,朱婆婆还以为是儿子出了什么事,问:“月娥啊,你别哭,厚仁怎么哪?又胃出血了?”

“不,是思农。”周月娥说完又哭起来。

“思农怎么哪?思农怎么哪?”一听是孙子陈思农出了事,朱婆婆急得差点背过气去。

“妈……你别急……”周月娥见朱婆婆急得脚都站不稳了,顾不上哭了,急忙用手搀扶着她。

朱婆婆急促地呼吸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说:“思农到底怎么哪?你倒是说呀。”

周月娥抹了一把泪说:“他一定要去砖厂搬砖,我们怎么劝也不听,你去劝劝,他听你的。”

“唉,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要了我的老命儿。”朱婆婆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

可是,当朱婆婆听说陈思农晕倒在砖厂时,又急上了。

“妈,你就别急了,那是昨天的事情。”周月娥赶紧说。

“昨天的事呀,哦,那我去劝他,不要再去了。赚不完的钱,过不完的年。”朱婆婆迈着三寸金莲,就要往外走。

周月娥拉住了朱婆婆,说:“现在不要去,他还在搬砖,等他回来再说。”

黄昏,陈思农收工回来,首先想到的就是去给奶奶挑水。

朱婆婆见孙子来了,说:“思农啊,今天柴和水都有,你坐下来,奶奶跟你说句话。”

陈思农看了一下灶台前,确实有柴,再看了一下水缸,确实有半缸水,便走到朱婆婆面前,问:“奶奶,您有什么话对我说呀?”

“听说你太劳累,在砖厂晕倒了,奶奶我心里难受啊……”话没说完,朱婆婆就老泪纵横。

陈思农慌了神,说:“奶奶,您别哭呀,您这一哭,我也忍不住了,呜呜……”

见孙子也跟着哭,朱婆婆强忍着泪水说:“思农啊,你如果还疼我这个奶奶,就听奶奶一句话,好么?”

“好。”陈思农拼命地点头。

“不要再去搬砖了……”朱婆婆想到孙子累倒在砖厂,又呜呜地哭起来。

“奶奶,您别哭,我不去了,不去了,真的不去了。”陈思农轻轻拍着朱婆婆的背。

“你要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呀……”朱婆婆泣不成声。

“奶奶,我说了,我保证,真的不去了。”陈思农最怕奶奶伤心流泪。

“这就好,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何必为了几个钱赌上命呢?”朱婆婆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进了黑漆漆的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朱婆婆手里拎着一个布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陈思农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思农,我的孙,这是我一生的积蓄,全给你,只希望你不要再去受苦受累。”朱婆婆把布袋塞到陈思农的怀里,说,“我棺材已经买了,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些钱留着也没有,你拿着。”

“奶奶,我不要,要了我就不是人。”陈思农说。

“思农,我这钱是偷来的抢来的呀,不要不要!”朱婆婆有点生气。

不管朱婆婆怎么说,不管布袋里装了多少钱,陈思农不想知道,坚决不要。

陈思农死活都不要朱婆婆的钱,她也没办法,只好把布袋拿回房间藏起来。

“看来,砖是搬不了了,再去,奶奶真的会伤心得背过气去。”他从朱婆婆的住处出来,想着下一步怎么办,这个家总不可能永远这样穷下去吧。

他还没到家门口,春花把他拦住了,说了句:“哥,夜晚陪我看月亮。”便跑了。

他的心情既沉重又糟糕,望着春花匆匆而去的背影,心里话:“春花,我现在可没有心思逗你乐。”

当他踏进家门,准备走进自己的房间时,送信的大爷金芽来了,站在门口说:“陈思农的信。”

“舅舅,我的信呀。”陈思农转身伸手接过信,一看信封,是某杂志编辑部寄过来的,心中大喜。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给了金芽,连声说谢谢。

金芽六十岁的样子,身材不高,大脑袋,大肚腩。他是周月娥的远房亲戚,七拐八拐,也不知是从哪一代延续下来的,按辈分陈思农得叫他舅舅,所以,每次他见到金芽时,便叫他舅舅。

整个村委下面一共有八个自然村,所有的信件都送到金芽大爷那里,他负责及时送到各家各户,每封信收取两毛钱跑腿费,这样大家就不用跑到他家去看有没有自家的来信,的确方便多了。

陈思农走进房间拆开信封,一股墨香沁入他的心脾,他感觉自己快要醉倒了。

寄来的是样刊,一本全国知名的杂志,他一直希望能在上面发表文章,现在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他仔细地在目录中查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找到了自己写的那篇文章,标题就是自己取的《搬砖》,再看内容,基本没有更改,特别是那一句总结语:“家有金砖银砖,不如自己搬砖。”一个字都没有变。他欣喜若狂,在房间不停地跳着,感觉灰暗的前方阳光灿烂,繁花似锦。

杂志社以防作者寄来的稿子是抄袭之作,文章发表两个月之后才会发放稿酬,这次陈思农收获了两百元稿费。

收到样刊的当天,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郭红秀分享自己的快乐。郭红秀当然也非常高兴,看着他又黑又瘦的脸,摸着他皲裂的手,劝他不要再去搬砖了,好好写写文章,发挥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也不错。

是啊,一篇文章发表了,当得在砖厂搬十几天的砖,谁不想坐在家里赚钱呢。可是,他不知投稿了多少篇文章,也就这篇《搬砖》发表了。在没有生活保障的前提下,他想静下心来写,根本做不到,只会写得心烦意乱,更不容易发表。

郭红秀把陈思农发表了文章的事情告诉了父母,并且骄傲地说:“你们不要以为思农只是一个搬砖的人,他的志向大着呢,他要当作家,你以为我会看错人呀。”郭大财听了点点头说:“年轻人就是要有理想,有抱负,但愿他能成功。”

晚饭,陈厚仁一家都吃得很开心,一是陈思农听了奶奶的劝,不再去搬砖了;二是,陈思明出师了,可以去帮人制作家具赚钱;三是,陈思农又发表了一篇文章,而且是在全国知名的杂志上发表的。以前死气沉沉、看不到希望的家,而今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了。

陈思农不知春花有什么事,晚饭后便朝小山丘走去。

春花早早地就在那里等他,见他来了,忧戚地说:“哥,我听说你在砖厂晕倒了,以后不要再去搬砖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迭钱塞给他,叫他去学开车。

“考驾照的钱我有了,春花,谢谢你。”他没有接她的钱,心想,“秀秀家给的钱我都还了,怎么可能要你的钱?”

“这不是借来的,是我的彩礼钱,我订婚了。”她还是要把钱给他,说,“你家的情况我知道,如果你真把我当妹妹就收下,以后还不还都不要紧。”

“春花,我是真的把你当亲妹妹,你的心意我领了。”他被她感动了,握住了她的手。

此时,一颗流星奄忽灭没于天际,他的心忽然有些失落,仿佛他和她的那份微妙的情感如流星一般彻底坠落泯灭了。他知道,她对他的好并非是想和他成为兄妹,而是想和他成为伴侣,但已经不可能了,她订婚了。她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哥,不知怎么回事,我天天晚上会梦见你,你能抱一下我么?”她问。

他没有做声,她挣脱了他的手,转身要走。

“春花。”他叫住了她,她停下了脚步。

他也想给她一个拥抱,可感觉这样做实在不好,对郭红秀而言简直就是一种伤害。

“春花,谢谢你对我好,我永远不会忘。”他说。

见他还无动于衷,连个拥抱都不给她,她哭着跑下了小山丘,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春花!”他慌忙跑过去,把她抱了起来,问,“伤到哪里没有?”

她不说话,双手紧紧地搂着他。

春花,这个长相有点丑陋的姑娘,用她的真心希望敲开陈思农的心扉,无奈他心里早已有了郭红秀,他除了感激之外,还是感激。

之后的日子,陈思农顺利地拿到了驾照,自己买车开不太现实,经人介绍帮人开车装砂石。

如今,陈思农两兄弟一个帮人制做家具,一个帮人开车,家里的境况明显好起来了。陈思明和一个名叫戴小红的姑娘订了婚,准备年底结婚。

戴小红身材比较高,微胖,父母通情达理,没有要多少彩礼钱,金银首饰方面连提都没有提。

陈思明准备结婚用的家具他自己会做,但要买木料,陈思农开着车子装了一车木料回来。外面有人请,陈思明便去帮人做家具,没人请便在家里制作家具,从来没歇过。闲着没事的时候,陈思农也帮着锯锯木头,打打眼,也学会了不少木工活。

大概过了半年,陈思明为自己制作了高低床、办公桌、高低橱、挂衣橱,以及凳子。下一步就是请油漆工上门给家具刷油漆就可以了。

等油漆工将家具刷了油漆之后,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腊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两家人一合计,准备那天为陈思明和戴小红举办婚礼。

眼看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戴家村离陈家村有十来里路,不能让新娘走路来,陈厚仁预约了一辆东风牌货车,连人带嫁妆可以一车装回来。

明天就要去接新娘,吹鼓队晚上就要来陈厚仁家吃饭。亲戚朋友已经把礼送到了,主要是些被子、毛毯之类的日用品。办喜事除了村里有人来帮忙之外,亲戚也有留下来帮忙的,有的杀鸡,有的洗菜,有的贴红纸,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桌子和凳子要向别人家借,一共借来了五张八仙桌,加上自家的一张共六张,分两排摆在客厅。筷子便宜,可以多买一点,不用借。饭碗和盘子要去借,上面没有刻字的不能借,到时分不清楚是谁家的。

俗话说婚姻大事,谁都不敢马虎,就怕哪个地方出了差错。有些方面的讲究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懂,所以必须请一个有威望的长老来安排指点。这种请来的长老什么活都不用干,来了就是抽抽烟,喝喝茶,聊聊天。

上席是留给舅舅坐的,结婚的酒席没人敢坐上席,哪怕舅舅实在来不了,也只能空着,盖个红毛毯在椅子上。如果客厅里只有一张八仙桌,上席的哪个位置最大谁都知道,现在家里摆了两排桌子,不是内行的人就不知道大舅舅坐哪,二舅舅坐哪了,这就得仰仗请来的长老来安排了。有些脾气不好的人做了舅舅,位置没安排好,轻则气得当场走人,重则掀桌子,故而,特别要慎重,别把舅舅给惹火了。

周月娥请来指导婚事的长老就是送信的大爷金芽,她塞给了他一包香烟,说:“哥,我们不懂的地方就全靠你了,特别是明天安排座位的事情,万万马虎不得。”

“安排上席有规律的,左手边最大,像这两排桌子,肯定左排那张桌子要大,所以大舅舅要坐在左排那边桌子的左手边才对。谁要是说我安排错了,那他讲出道理来。”金芽说得有理有据。

“那右排上席的那两个位置安排谁坐呢?”周月娥问。

“如果有四个舅舅,左排上席坐老大老二,右排上席坐老三老四,就对了。如果没有这么多舅舅,那就让舅母坐上去。”金芽信心满满地说,“你放心好了,这点规矩你们是不懂,我还不懂么?”

“那就拜托哥了,辛苦了,辛苦了。”周月娥陪着笑脸说,“哥,你再来看看新房的摆放有问题么?”

金芽站在房门口看了看,说:“有,两个挂衣橱要调换一下,镶了镜子的不能正对着门。”

“哥,搬动一下也挺麻烦的,你能说下道理么?”周月娥歪着头问。

还有这样的讲究啊,好多人都不懂,围过来听金芽讲。

金芽就像一个教授,双手背在背后说:“我来给你讲一讲哦,镜子对着门会反光,对么?照光了,照光了,把家底都照没了,这怎么要得呢?今天是我来了,明天女方家来了,懂得的看到这样摆家具都会笑话。”

“有道理,有道理,赶紧把挂衣橱给对换一下,不要让镜子对着房门。”周月娥感激地对金芽说,“今天好在请哥来了,不然真的会惹人笑话。”

晚上,来帮忙的亲友和邻居,以及吹鼓队的六个人在郭厚仁家吃饭,两桌还坐不下。他们边吃边聊,安排明天的事情,接新娘的要安排两个年轻点的女性去,挑嫁妆的要安排八个男青年去。

陈思农一天到晚也没闲着,周月娥一会儿叫他去做那,一会儿叫他去做这,成了一个勤杂工。

春花订是订了婚,但要到明年才嫁,所以,她也来帮忙洗菜。可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不见了她的人影。周月娥问田菊香:“春花呢?怎么不见人了?我现在才想起来。帮了忙哪有不吃饭就走的?”

“不要管她,肯定不好意思吃饭。”田菊香说。

周月娥冲陈思农说:“快去把春花叫过来吃饭。”

陈思农嗯了一声,跑到田大婶家去请春花来吃晚饭。他这一去,又惹得春花哭了一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