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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著阅读】甄道元|谁是《红楼梦》的改写者?

作者:秦楚刊号

@秦楚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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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若有一套中国分省的拼图,无论怎样打乱,人们仍能拼出完整的中国地图。但将一部分中国分省拼图和一部分外国的拼图混在一起,无论怎样拼,也拼不出完整的中国地图。理性无法在先天非理性的基础上建立;而非理性可以是对理性的打碎和改动。空间系统也是如此,理性的空间系统不是在非理性之上建立的。本文试从空间的角度,分析抄本与程本,何者为先,何者为后,谁是对谁的改动。

笔者在《从空间系统看红楼梦第28回的隶属》《从空间系统看红楼梦的改写——从第69回谈起》《从“邻园墙”看第73回所属的空间系统》《由薛姨妈的春夏两个不同的生日引发的思考》《红楼梦第56回的一段奇奇怪怪之文》等几篇网文中,以“卜”字形示意图,分析了《红楼梦》中存在着两种空间系统之实。

这两种空间系统分别为:晋程本的空间系统和其余抄本的空间系统(方便起见,后者称抄本的空间系统)。空间的周遭捆绑着文学性语句,搞清空间的关系,对文学性语句的判断是有意义的。

一、两种空间系统的理性

1、两种空间系统的简述

在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中,大观园是荣府之东、宁荣二府之间的外园,大观园的正门便是荣府东部的一个“东边二门”,门上由小厮值班;梨香院在荣国府的“东南角”;薛宅并不在荣府内宅之中,若要从薛宅到荣府内宅则需要穿过大观园;其规例是,小厮可以进入大观园。苕溪渔隐所绘便是依据晋程本的空间系统来绘制图形的,而笔者则是将两种空间系统分开来绘制(见《甄道元红楼梦笔记》)。

而在抄本的空间系统中,大观园是荣府内宅之中的后花园,大观园的门便是荣府的一个三门,门上由婆子值班;梨香院在荣国府的“东北角”;薛宅在荣府内宅之中;其规例是,小厮男仆进不得二门,当然也就进不去大观园,贾府主子之外的男性若有必要进园,则需要告知各院,并采取相应措施。杨乃济、宋鸿文、戴志昂、葛真、关华山、曾保泉、徐恭时、戴不凡、张良皋、童立群、孟庆田、李艳芳、黄云浩、于培良、徐建平等所绘,便是以抄本的空间系统来绘制图形的。

2、两种空间系统的状况

分析这两种空间系统:

其一,晋程本的空间系统基本上是理性的;而抄本的空间系统是混乱的,矛盾冲突的。

其二,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之表文,与字里行间之内文基本实相符的;而抄本的空间系统之表文,与字里行间之内文大多是冲突的。

其三,抄本的字里行间之内文,并不合抄本的空间系统,但却与晋程本的空间系统相合。

基于这种情况,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结论,晋程本的空间系统基本是理性的;而抄本的空间系统是非理性的。理性的晋程本的空间系统,无法在非理性的抄本之空间系统上建立;而非理性的抄本之空间系统可以是对理性的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之打碎和更改。

二、两种空间系统的理性分析

1、成书先后的概念

成书的先后有两种概念:一种是时间概念上的先后;一种是逻辑概念上的先后。

从时间上讲,程本应是更近曹雪芹增删后期的本子。分析程伟元时期的传抄市场,其流行的主流本子大路货,应受两个因素的制约:

其一,政治因素。程伟元时期,《红楼梦》是公开竞相传抄、公开庙市买卖的。这个时期,传抄市场上的主流本子大路货,应是曹雪芹增删改写过的,滤掉排满主题和碍语的本子。而不会是弘旿不敢看、有碍语的“非传世小说”。

对于弘旿所言的“非传世小说”,周汝昌解释为以前没有出现过的小说,意在曹雪芹首创。但笔者认为,应解释为不能公开于世,而为私下密传的小说。也即,见不得阳光的小说。程伟元不大可能在传抄市场上搜集到这类“地下”的本子,这是政治因素的制约。

换言之,程伟元搜集到的、后来被称作程本的本子,应是曹雪芹五次增删过的本子,过滤了政治色彩的主题和碍语,成为了公开传抄和买卖的作品。

其二,市场因素。能成为传抄市场上的主流本子大路货,不但是曹雪芹增删过滤过的,而且还应是曹雪芹增删后期的本子。而增删初期那些半生不熟的本子,会被市场所淘汰,这是市场机制的作用。即便偶有较早的本子出现,抄家也会添加上“楔子”等,猛然看上去有个完整的外表。这是市场机制所要求的“包装”。

概言之,程活字本之底抄本,以及一些木刻本的底抄本,应是传抄市场上并行传播的“兄弟本”,也即程高所谓的广聚之“各原本”。这些是反映曹雪芹“终笔终意”的本子,或言在时间上更晚的本子。

从逻辑上讲,“倒Y形”的分支之间,是个横向的关系,横向之间不存在着相互干扰。各分支均是对共同上游的不同取舍和改动。

那么,改动力度较小的,更接近共同上游之旧文者,也可视作较早的文字;而改动力度较大的,距离共同上游较远的,则可视作较晚的文字。这是与纯粹的时间,没有关联的概念。

依此来分析程本特别是程乙本,其既继承有接近共同上游的早期之文,比如更名袭人的“蕊珠”之文要早于抄本的“珍珠”之文,含“王子胜”的王氏兄弟三人之文要早于抄本的两兄弟之文等;又有曹雪芹增删改写后期的文字,比如仆人在主子面前自称由抄本的“小的”改为“奴才”,多浑虫的婚姻由抄本的“自幼”而改为删除“自幼”等。

2、两种空间系统的先后

如果给我们一整套中国分省的拼图,无论怎样打乱,许多小学生仍能拼出完整的中国地图。但若抓一把不完整的中国分省拼图,再抓一把外国的地图,无论怎样拼,也拼不出完整的中国地图。前者之所以能够拼出,是因自身原就具备可拼出的理性;而后者无法拼出,是因其原就不具有可拼出的理性。

在空间系统上,一类本子能够呈现出理性,是因其本身是理性的;另一类本子无法实现理性,那么只能认为,其本身不具理性。换言之,理性无法在非理性的基础上建立;而非理性可以是对理性打碎后的更改。进而言之,在空间系统上晋程本所表现出来的理性,只能说明其自身便是理性的,而不是在非理性抄本基础上建立的;而抄本所表现出来的非理性,只能说明其自身原就不具备理性,其有可能是对理性的晋程本空间系统的打碎和更改。再进而言之,晋程本的空间系统要早于抄本的空间系统;而抄本的空间系统是对晋程本空间系统的打碎和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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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空间系统的二律背反

对程伟元时期的传抄市场的分析,能得出程本在时间上是最晚的本子之判断,而对空间系统的分析,又能得出晋程本的空间系统要早于抄本的空间系统之判断。

这种二律背反之状况的出现,可以推导出:二者有着共同的上游。换言之,成书存在着三个阶段,能够从主多角度推导出来,而空间角度是推导出它们存在着一个共同上游之阶段,也即笔者所简称的“素材阶段”,也是成书的第一阶段。进而言之,存在着一个成书的第一阶段的素材,是倒推出来的,空间是途径之一。其中,晋程本继承了其共同上游的空间系统;而抄本对其共同上游的空间系统进行了更改。

前文提及“倒Y形”的分支,而在空间上使用“卜”字形图,更为形象。见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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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两个空间系统示意图

4、“卜”字形的含义

图1中的“①”段,表示它们共同上游的空间系统,属于成书的第一阶段。方便起见,我们称之为素材时期的空间系统。图1中“②”“③”段表示抄本的空间系统,其是对素材“①”的空间系统进行了改动,以“卜”第二笔的斜线来表示。而“②”时期,只是方向上的轻微改动,“③”则是沿着这个方向上的深度改动。

图1中的“④”段,在空间系统上停留在了“②”的水平上。换言之,“⑥”“④”“②”基本上继承了素材“①”的空间系统,故以竖线来表示。而“②”并没有随着“③”继续斜下去。笔者怀疑,在改写的初期,便有本子流传出来,流传到孔梅溪手中的,被其更名为《风月宝鉴》,以“④”来表示。“②”“③”“④”均视作成书的第二阶段。

这样的示意图,在于利于解释:

其一,无论是晋程本的空间系统,还是抄本的空间系统,都有一段共有的“②”。这一段是轻微改动过的,改动的是将大观园置于北部,成为了后花园。故而,诸本到贾母处,均是到“前面”或“前边”。也即,“④”“⑥”都带有“②”改动过的空间。换言之,晋程本中也有抄本“②”“③”空间系统中少量的“②”之元素。

其二,但总的来看,晋程本基本上表里如一地是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但抄本“②”“③”虽然表文上调整为后花园,但行走路线等字里行间仍是素材“①”的空间系统。换言之,晋程本继承的基本是素材“①”之空间系统;而抄本改动了素材“①”的表文。改动表文这种现象,在晋程本中也有存在,比如:到贾母处,表文言“前边”“前面”;如薛宅的表文改为了“东北上”,但内文的字里行间是晋程本空间系统。这些为数不多的变动,推测应是发生在“②”段。而抄本则是不同了,不但包括“②”,还包括变动更大的“③”,而且改动之后其字里行间基本都是晋程本的空间系统,如梨香院表文改为了“东北角”但字里行间是“东南角”,袭人的行走路线等等。

三、抄本背离了自身的空间系统例举:第69回

第69回,尤二姐吞金自尽,贾琏获准在梨香院停灵。己庚蒙戚列杨等抄本中作:

〚贾琏忙命人去开了梨香院的门,收拾出正房来停灵。贾琏嫌后门出灵不像,便。。用软榻铺了锦缎衾褥,将二姐抬上榻去,用衾单盖了。八个小厮和几个媳妇围随,从内子墙一带抬往梨香院来。……贾蓉忙上来劝:“叔叔解着些儿,我这个姨娘自己没福。”说着,又,贾琏会意,只悄悄跌脚说:“我忽略了,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众族中人也都来了……凤姐见抬了出去……,回来又回贾母说如此这般。〛计约423字。

1、抄本的这段文字置于抄本的空间系统中,便无法解释

在抄本的空间系统中,大观园位于荣国府之北,是个荣国府内宅中的后花园;梨香院在荣国府的“东北角”;薛宅位于荣国府的二门之内,也即内宅之中。童立群、徐建平等所绘,反映出的大观园便是后花园,而梨香院在大观园的北界墙处,见图2徐图(所有图中的红、橙、蓝、绿之彩色,为笔者所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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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徐建平所绘大观园和梨香院的位置

这便有几个问题,无法解释:

其一,书中明文,贾琏要“”。句中“正墙”理应是指南墙,此不当再有附会。这便意味着要在图2中“A”处开出一个通向大观园的门。但是,还要满足“通街”的条件,这便意味着“B”红色虚线这个地带,还有一条可以发丧、横贯园子的街道。这便在情理上说不通,而且正文中也从未提及过有这样一条东西贯通的街道,也未提及过这条虚拟街道的东西两端还有可以出园的街门。很显然,己庚蒙戚列杨等抄本第69回的文字,放在抄本的空间系统中,便不能成立。

其二,书中明文,梨香院门前还要“”。这便需要足够的空场。依照抄本的空间系统所绘的图,见图2,也不能满足这一条件。

其三,在第4回写到梨香院时,作者叙述〚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了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薛姨妈)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和王夫人相叙〛。依照书中文字,梨香院与王夫人院之间有一条“夹道”。若依图2中所标的大观园和梨香院的位置,那么这条夹道便在大观园建园前的原基之上,即“C”的位置。薛姨妈不大可能夜间来往于大观园原基之群山丘壑之间。

而且,夹道的形成,是两侧有着连贯的房舍或墙垣,而这一荒郊野外群山峻岭的荒疏地带,不会孤零零地砌起两面逢高走高逢低走低的墙壁。退一步讲,若把这一地带想象成地势平坦的下人房地带,园中那些群山沟壑都是后来人为堆砌开凿,但是“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并非当年所能长成,“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也不可能当年能够实现。而且,大主山等倘若认为是人工堆砌,那么所需的一块块巨石之运输,即便是皇家也非易事。再者,与书中正文“省得许多财力,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也不相符。换言之,大观园是借用了宁府的会芳园和“荣府旧园”的旧有的“山石树木”,大观园的原基并非一马平川。

其四,凤姐进入大观园“”,贾蓉在梨香院“”,提醒贾琏会有人偷听。然梨香院乃“前厅后舍俱全”,从梨香院南墙外到正房内,有着整个院落的距离。凤姐在梨香院南墙之外却能听到纵深之处停灵房间的人们谈话,颇有搪塞读者之感。凡有乡下生活经历者都知道,在农家小院的院门口一带,并无法听到房内的夫妻生活。何况“前厅后舍俱全”的梨香院不可能比农家小院还要小。

若依宋鸿文之图,见图3,将梨香院的位置绘制于图3中“F”处,即:荣府的东北角、大观园的东南角,也即整个荣国府的中腰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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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宋鸿文所绘大观园和梨香院的位置

宋图虽然不存在童图、徐图中薛姨妈夜间来往于荒郊野外之瑕玷,也不存在虚臆的“夹道”之弊端,但是宋图同样涉及到梨香院之前要有一“通街”的门。同样,荣国府内宅不会存在、也不会容许还有一条可以发丧、东西横贯荣府大院的一条街道,且不说“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所需要的场地等等,均无法满足。

综上,无论是在大观园,还是在荣府内宅,道理上均不可能有这样一条将贾家一刀拦断、一分为二的“街”。而且,书中也从未提及过实有一条这样的街道。

换言之,第69回的文字,若置于抄本的空间系统中,也即:大观园位于荣府内宅之北、梨香院无论置于大观园的北墙根下如图2,还是置于荣府的中腰地带如图3,均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2、抄本、程本的第69回文字,若置于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中,均能契合

在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中,大观园为荣国府之东、宁荣二府之间,是荣国府东部的“外园”;梨香院在荣国府的“东南角”;薛宅并不在荣国府内宅之中。苕溪渔隐所绘,反映出的大观园则是个外园(见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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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苕溪渔隐所绘大观园、梨香院、薛宅的位置

大观园的位置,在苕图中,其西侧是荣国府;东侧是宁国府。(见▲所标)

梨香院的位置,在大观园之前,见图4中的G处。

为了便于比较,笔者将两种空间系统绘制在一起,并依据对书中文字的理解,做适当的调整,做一简图。调整后如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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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甄道元所绘两个空间系统对比简图

现在,我们将己庚蒙戚列杨等抄本第69回中的那段文字,置于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中。

其一,贾琏要在“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句。这个“正墙”,即是南墙。对此二字的理解,具有唯一性,不当再附会出歧义。

但“对着”二字,可以有两种不同的理解:一种是,“对着”可理解为“就在”,也即就在梨香院自身的南墙上开一个门。另一种理解是,“对着”可理解为“冲着前面”,也就是在梨香院的前面不远处,冲着对面的墙上开一个门。也即,是东西经度上一致,而南北纬度上在梨香院之南的墙,也就是在荣国府大院之院墙的南墙上,开一个与梨香院正相对的门。见图5所标的“⓬”南边的“开通街门”的南墙处。依照图4、图5,该墙之外便是宁荣街。妾不能走荣国府的正门,贾琏是要新开一个通宁荣街的南门。这便满足了“通街”的条件。

其二,“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句。在程本的空间系统中,大观园的门,便是荣府东边的一个二门,即“东边二门”。我们看第18回元妃省亲的路线:元妃的銮舆在程乙本中是不进荣府中路的仪门,便直接往东的;而在抄本中,是要进入仪门的。见图5中红色线头所标。不进仪门便往东,那么大观园的门便是荣府东部的一个二门,即“东边二门”。在第28回留下的痕迹便是,焙茗说着一径往“东边二门”上来。这个东边二门,理应与贾母的垂花门纬度相近。黛玉从西角门进府到垂花门,作者用的是“一射之地”。换言之,这种空间系统中的大观园,其门前有着很大的空间。这便等于梨香院门前也有着很大的空间,完全可以满足“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的需要。

其三,贾蓉“向南指大观园的界墙”提醒贾琏留意之句。对于“东南角”上梨香院之位置,我们可以像苕溪渔隐那样理解为在大观园的前面,即梨香院的北墙与大观园的南墙“共墙”,如图4;还可理解为图5那样,将梨香院的南墙与大观园的南墙“共墙”。也即,将梨香院镶嵌在大观园之南部。

在这种背景下,贾蓉“向南”指着大观园的界墙,也便是指着梨香院南墙外的开阔地带,也即图5中的“⓬”地带。而这个地带,属于荣国府的大门内、二门外,是仆人可以活动的地带。这个地带,人多嘴杂,贾蓉这样提醒,合乎人之常情。

其四,凤姐“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下往外听,隐隐绰绰听了一半言语”句。若依大观园在荣国府之东的晋程本空间系统,批语中〖只在西北一带,最近贾母卧室之后〗,正文中“王夫人大房之后常系他姊妹出入之门”,则可理解凤姐由图5中“❻”处进园,并沿着“❻”那条红线到梨香院的“北界墙根下”,也即到梨香院的后房山处偷听房内的谈话,这是通过后房山上的窗户,可以实现的。

凤姐的这条路线,也能得到第67回的支持。袭人去到凤姐处,行走的路线便要经过沁芳桥。但若在抄本的空间系统中,袭人便不需要向北过沁芳桥,而应是直接向南。然在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中,恰是第67回的行走路线,沿凤姐的路线相反的方向。换言之,凤姐这里所走的,是与袭人同一条路线,只是方向上相反而已。而梨香院的位置,还能得到第54回等回的支持。此处不赘,参《从空间系统看红楼梦第28回的隶属》《从空间系统看红楼梦的改写——从第69回谈起》。

四、抄本背离了自身的空间系统例举:第54回

第54回,贾母要传自家的小戏班子,〚媳妇听了,答应了出来,忙的一面着人往大观园去传人,一面二门口去传小厮们伺候〛。

其一,若依抄本的空间系统如徐图(见图2),梨香院在大观园北界墙一带,去梨香院传戏班子以“大观园”来代称,显然南辕北辙。

其二,让“二门口去传小厮们伺候”则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无法成立——因在抄本的空间系统中,无论是从大观园到贾母院的大花厅,还是从梨香院到贾母院的大花厅,无论怎样走,走什么样的合理路线,均不会涉及到“二门”(见图2绿色线条)。因为,没有道理绕到贾母院南边的垂花门即二门进来,并且贾母的垂花门从未提及过有小厮值班。倘若仍这样附会,无疑是绕到罗马也是合理的。

但是,若将此等文字置于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中,便是一顺百顺。即,荣府的“东边二门”便是大观园的正门,梨香院就在大观园的前面,这里“二门口”的小厮们便是大观园正门值班的小厮。换言之,去梨香院传人,可以用大观园来指代,让二门上的小厮伺候,大观园门口的小厮就在跟前。见图4苕溪渔隐所绘之梨香院和大观园正门之位置以及图5之简图。

换言之,第54回与第69回一样,抄本中的文字,置于抄本的空间系统中便无法成立,而置于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中,则顺理成章。

五、抄本背离了自身的空间系统例举:第56回

第56回史湘云病卧薛宝钗的蘅芜苑。我们看请来的大夫之行走路线,书中文字是:

婆子回道:〚吴大娘和单大娘他两个在西南角上聚锦门等着呢〛。其意甚明:大夫进大观园是要进“聚锦门”,吴新登家的和单大良家的要在聚锦门引导大夫进园。

依照抄本,聚锦门在大观园的“西南角”。徐建平依据抄本所绘,聚锦门在荣府后身的西角门之内,见图2徐建平图。大夫若从荣国府后门进来,便要走图2中橙色的线路,从荣国府后门进入,一路南下,进荣国府后身的“西角门”,再进大观园的“聚锦门”,然后向东北方向至梨香院给史湘云瞧病。

这便要问:为何不安排大夫进荣国府后门之后,直接进大观园的后门?也即图2中蓝色所标的路线,而要绕远路,特别是还要平白无故地进入西角门,到荣府内宅女眷活动的场所溜达一圈?

即便大夫进的不是荣府大院的后门,而是从南边过来,那么同样要问:为何要安排大夫经聚锦门,仍是要到荣府内宅女眷活动的场所溜达一圈,而不走宝钗回薛宅常走的东南角门?而且,为何不安排从荣国府后门进来,然后直接进大观园后门的便捷之路,也即图2中蓝色所标的路线?而安排其他任何路线,均是不合理,也不当那样安排。

之所以出现这等蹊跷之事,是因为书中字里行间之内文,对应的并非是抄本大观园为后花园的抄本系统,而符合的是晋程本的空间系统。

再看晋程本的空间系统,图4苕图、图5甄之简图,大观园为荣府东部的外园,聚锦门在园子西南角,大夫只需从荣国府南面的一个角门进来,向东至大观园的聚锦门,进园至蘅芜苑,一路捷径,更为重要的是:不需平白无故进入女眷的内宅溜达一圈,一切合情合理。不赘,参《红楼梦第56回的一段奇奇怪怪之文》

六、抄本背离了自身的空间系统例举:第57回

1、“顺路”不合抄本的空间系统

第57回贾母从薛宅回来,“顺路又瞧他二人一遍,方回房去”。意为,贾母从薛宅回去,要进入大观园并经过怡红院和潇湘馆,而且是“顺路”瞧了宝玉和黛玉。

若依抄本的空间系统,第18回“薛姨妈另迁于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可判断:薛宅当在大观园之东南、内宅之东北的东部地带,也即整个荣国府的中腰地带之东部。人们也正是这样依据抄本来绘制薛宅位置的,如黄云浩、徐建平所绘的图6、图7。如此,贾母要进大观园,得走宝钗回薛宅常走的大观园上的那个“东南角门”。但是这样的路线,即图中绿色路线,这并不是一个“顺路”的路线。回贾母院,贾母只需直接向西即可,没有道理进园子,绕远路,且还言“顺路”。换言之,图的位置不妥,不能满足“顺路”之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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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黄云浩所绘薛宅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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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徐建平所绘薛宅位置

2、“顺路”合晋程本的空间系统

抄本的薛宅是以梨香院艺术上的“影子”出现的,二者都改写为了“东北”方向上。前文言,这一改动应是在图1的“②”段改动的。但这一改动的本身,便矛盾骤起——因为,薛宅若改为东北角,便无法实现其在荣府内宅之中。而若欲安置在内宅之中,则需要在王夫人后身的东角门之内。因荣府后身的东、西两个角门是内宅的界门,界门之内便是内宅。否则,在功能上,角门的设置便失去了意义。但是,东角门内王夫人院附近,并没有薛宅立足之位置,若强行安排一个位置,那么贾母“顺路”之事,便更无法自圆其说,其抬腿向西便可回家。

而因图1的“②”段,是改写中两个支系均有的一段,在晋程本系统中也随着抄本改为了薛宅另迁至“东北上”。笔者怀疑,抄本、程本的梨香院与薛宅均是以“影子”出现的。也即,素材“①”时期,薛宅也是梨香院的“影子”,均在东南角,苕图即图4中的薛宅就是这样理解的。退一步讲,即便程本中的薛宅也按照抄本那样迁至“东北上”,这仍然与晋程本的空间系统基本符合。即:薛宅不是在荣府内宅,而要从薛宅到荣府内宅,需要穿过大观园,如97回的迎亲与98回的“回九”。换言之,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中,经过怡红院、潇湘馆,是“顺路”的。不赘,参《由薛姨妈的春夏两个不同的生日引发的思考》。

不再例举,抄本的字里行间之文,不合抄本的空间系统,却合晋程本的空间系统,这种现象在第4、7、8、17、18、26、28、41、54、56、57、67、69、73、74等回中均有发生。

七、空间系统的分析

1、现象分析

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因为素材时期也即图1中“①”段时期,存在着一个理性的空间系统。而晋程本基本继承了这一空间系统;其余抄本却更改了这一空间系统。换言之,成书的第一阶段的素材、第三阶段的晋程本是相近的空间系统;而成书第二阶段的抄本更改了成书第一阶段素材时期的空间系统。

但抄本的更改,却多是改动了表文的“皮和毛”,而皮毛下面的“血和肉”如行走路线等,并没有随之改动。这才导致了抄本的内文仍是“①”段时期也即与晋程本的空间系统相合的状况。

而晋程本继承了“①”段时期的空间系统。故而,无论是晋程本还是其余抄本,其内文基本是与晋程本的空间系统相合的,而抄本的内文却是与抄本自身的空间系统相背离的。这便是第69、57、56、54等回抄本正文背离了自身空间系统的原因。

2、动因分析

作为一种“系统”,并不能够通过几处的表文之改动,便可万事大吉的,其涉及到诸多章回的行走路线、方位等问题。稍有疏忽,便会导致漏网之鱼,造成矛盾。

那么,倘若这两个系统为同一作者,为何要干这种劳力伤神,得不偿失,费力不讨好之事呢?

笔者认为,成书有三个阶段。托言“石兄”的素材时期,也即第一阶段,这个阶段的空间是个理性的系统,也即图1中的“①”段。而更改空间的是成书的第二阶段,也即图1中的“②”“③”阶段,而“④”是停留在了“②”阶段,这个阶段与前者并非同一作者,而是民族主义者为配合新添加的民族主题,在空间上所做的相应变动。“丰年好大雪”,“薛”本来就谐“雪”,民族主义者又将薛家居住的梨香院安排在“东北”,而且薛家搬出梨香院之后的新居所薛宅,仍不离东北,所迁仍是“东北上”,成为了梨香院的一个影子。贾府偌大的宅院,安排在何处不可?全凭作者一支笔,这样用笔是有着其用意。

就连刘姥姥排泄,也要安排在“东北上”,此等完全可以笼统处理而不必具体到方位之事,偏要写个东北,依人们对作者句句有意的评价,难说没有意图。这种写作手法,并非是要与现实中对应什么,而更主要的是能够引起联想。事实上,众多的人也正是因此,而执着于索隐背后之事的。而成书的第三阶段,是曹雪芹是在“④”《风月宝鉴》的基础上增删改写阶段,笔者认为曹雪芹的“⑥”继承了“④”的空间,而“④”继承的是“②”,故而“⑥”归根结底是继承了成书第一阶段的“①”。

3、结语

仅就空间系统而言,对空间系统的更改,不是曹雪芹之后的人,更与程高等无关;而且,也非曹雪芹所为,而是曹雪芹之前成书第二阶段的改动者所为。而第三阶段的曹雪芹,继承的是素材时期的空间系统。晋程本特别是程乙本,其与抄本共有的只是图1“②”之部分,并未继承“③”阶段的内容。犹似绕过了“③”的“弯道超车”,直接基于《风月宝鉴》这一分支。换言之,绝大多数的绘图者所绘,未必是曹雪芹的荣国府和大观园,而是民族主义者的“②”“③”之图。

这种现象,也不仅仅体现在空间领域,在其他领域诸如时序领域也是如此。以庚本为代表的抄本之时间系统,在第71回之前和71回之后,是抄本的时间系统,而第71回便背离了自身的时序,而沿用了以程乙本为代表的时序,参《在披着狼皮的日子里 ——章句《红楼梦》AB本》一文的“K线图”。

人们习惯使用“妄改”“真伪”等词汇来判定版本,但笔者更认为,不存在“对”“错”“真”“伪”之命题,而只存在早、晚与优、劣。因为,《红楼梦》的成书有个过程,人们的更改都是按照各自的意志而展开的正序,曹雪芹是其中最为成功的一位。倘若硬性追求其最原始的文字,得到的将是托言“石兄”时期不成熟的素材。对《红楼梦》最终的评价,应当以艺术性的高低来评价;对于《红楼梦》的施校,也应以艺术价值为最终追求。而不是一味机械地追逐最早或最晚之文。而艺术性,必要是理性基础上的艺术性,而非脱离理性的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