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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散记|照管“兵田”的阿董,背着“逃跑”的罪名被关了12天

作者:彩色港

阿董来了

▓ 徐晓冰

军营散记|照管“兵田”的阿董,背着“逃跑”的罪名被关了12天

阿董来了。

跟他来的还有四个人。他是被四个“民兵指挥部”的人押着来的!

营门口,警卫排站岗的是新同志虽不认识你,但也见过;军犬春来黑还环着他欢快地蹦着跳着:老熟了。进去吧!阿董摸摸它的头,春来黑立刻行使自己一只军犬的职责:对着跟来的四个“民兵指挥部”的汉子狂吠起来,没哨兵允许,别想朝前走一步。带班班长询问了情况后,止住犬吠,打电话给副政委:阿董来了。他被“四个民兵指挥部”的人押着。请你来一趟。

三周前,随3中队出任务,在鸥江口到飞云江口之间的几个海湾沙滩场地实施实战快速驰援体验。预想:连级以下规模的匪特偷渡登陆后,我小队先期抵达。敌少则歼之,敌多则拖之,与敌缠斗阻击,拖延时间,等待大部队到来。驻地与目标地都在7-12公里范围内,40-60分钟内到达。距离不远,但全是上山下坡的羊肠小路或根本无路,朝目标方向狂奔就是了……

每天狂奔两个沙滩,重点是要熟悉这个“月牙滩”周边三公里范围的地形、地物、沟坎和标志:全是力气活。平时多流汗,战时少……嘛。我在“新训队”8个月,练得我能吃、能睡、能跑、能走、能打,随你折腾,本小队长扛得住,咱从小就有个外号:跑不死。

军营散记|照管“兵田”的阿董,背着“逃跑”的罪名被关了12天

但是,新同志老周就扛不住了。两栖侦察队每年训练中是有伤亡率的。

说老周是新同志,是因为他夏训开始才调入侦察队。他有三年军龄了(比我多一年),原是海防团优秀的副班长,优中选优的尖子。正是,尺有所短,海防部队讲究整体、协调、配合;侦察队练的是个人能力、体能。老周有点吃力,但他咬紧牙,不掉队,结果身体亮了红灯,昏倒在“收工”的归途中。我与副小队长张山赶紧把他送到卫生员孙涪陵处,一查:黄疸偏高。明天回去,直接住“118医院”。

还有这事!副政委一听有这事,放下电话,立即快步赶到大门口。

阿董一见,如见救命菩萨一样:一步上前,跪下紧爬两步,抱着副政委的腿,嚎啕大哭:求你给我做主……口中喃喃着一串一串的温州方言。副政委把他扶起来:你们搞的什么名堂?把一个男人整成这个样!

“走!到队部坐下谈。”副政委的强势,卫兵的威严,还有春来黑的凶狠,让四人唯唯诺诺,不敢乱看乱说。

“阿董,你坐下慢慢说,怎么回事?”文书给他倒了一杯水。另四人只能呆呆地站着:副政委没让坐呀。

阿董23岁,18岁小高中毕业(即两年),是竹下公社老竹大队的大文化人,回乡后,除了干生产队的活,他还从父母手上接过了20亩“兵田”的管理权,料理得愉快自如。前阵子,他补交了学妹的“称囡钿”3000元(上士给养员陪着去的),看好日子,砍完甘蔗就办喜事,这会他本该兴抖抖嘛!

所谓“兵田”,就是部队的副业基地。是前辈从荒山、荒地上开垦出的良田。由于侦察队居无定所,“前指”就从“两江口”的榴炮营和独立营副业基地划拨20亩给我队,并指定老竹大队代管。大队指定阿董家打理。

中队长把老周的情况向队里报告后,政委指示:一,明天上午把周相杰送到老竹,乘阿董的“水上漂”回来;二,训练继续。注意卫生防范,注意安全;三,张山副小队长全程陪护。

“老张,你明天辛苦了。”

老竹村,离温州营区45公里;中队住地离老竹6公里。

次日,4:00,他两人出发了。老周披挂的“小行头”,冲锋枪、子弹袋和背包由张山背着。

傍晚,张山回来了。他说:在阿董家吃了早饭,就出村在河边找到阿董的“水上漂”,10:00就到了,医助直接送进“118”。初期,养两周,就好了。阿董有事,要在市里呆几天,我是一个人“漂”回来的。

阿董一家和两栖侦察队有深厚的情谊。二十年了,精心照管着“兵田”,春插秧,夏割稻,秋刨垄,冬砍蔗,他们就是队里的一员。阿董接手后,更是勤快、精心。每年新米,香哟;白糖,咪甜(人均10斤),吃不完,寄回去父母吃。还有菜、猪肉,大家吃得很开心。过节时,阿董还带着“学妹”来会餐,大家乐融融的。

“阿董犯了什么事?为什么关了12天不通知部队?”副政委责问一个自称公社民兵指挥部队长的人。

“他,他,他是逃犯”。该队长结结巴巴着。

“他从哪里逃的?”

送走老周后,中队继续在山地、丛林、海湾、沙滩上“勘探”。4天后训练完成,收工!打道回市区驻地。

解放鞋通了,训练服破了:缴旧领新。去探视老周?人家住传染科:概不接见。不过,年轻人底子好,又是急症,每天打吊针,吃营养餐,恢复得快,前天就出院归队了。

“那天,全村在地里干活的人都看到了。阿董扛着背包,在前面走,两个解放军在后边押着他。都是全副武装的,真的!押着他的一个背手枪,一个是冲锋枪,不犯事,会有这大个阵仗?一去数天不回。回来还是晚上,鬼头鬼脑地往家溜,被我们抓个正着……”

“胡闹!先把你们混蛋东西关禁闭三天!”这回是从不发火的政委发怒了。

阿董这二十来天受的太多了:先是市里为大队办业务三天没办好,半夜回家被抓,学妹父母闹到公社退社要退“养囡钿”。被抓了这些天,天天逼着交待:怎么逃跑。还被打挨饿:我没逃呀,河里“水上漂”夜里海着了。说什么他们都不信,今天才押着来部队核实“案情”。

政委立即电话要通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接的。他在被狠斥了一通后,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并责成他立即妥善处理,安抚好受害人,管好自己麾下的民兵;立即派人来我处,带走这些个为非作歹之徒。

这老爷子发起火来……

放下电话,他亲切地说:阿董,先吃午饭!饭后副政委陪你回家。乘小交通艇(浪太大,一般不在小河道里行驰)。上士和张山也去,他俩在你家住一晚,明天接上两家父母和未婚妻来队,我和老队长给你们敬酒压惊。

说着,叫干事填写请柬两张,盖上私章,郑重递交泪满双颊的阿董。

【注】浙南“养囡钿”与“称囡钿”即彩礼费。当时先付5万元养女费,待开生庚订婚期时“称囡重”,100斤为标准重,超重1斤补500元,不足不退款。为超重,故待嫁囡圈养在室做女红,直到称过才能出门。
军营散记|照管“兵田”的阿董,背着“逃跑”的罪名被关了12天

【作者简介】徐晓冰,1952生,网名冰尕。下乡插过队,当兵打过仗,做过盐水鸭,当过工会干部, 南师大中文系毕业。最后公职是杂志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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