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进一步放低姿态，并以更加灵活的态度与国民更多沟通，从我做起倾听民声。”
2024年4月16日，在首尔龙山总统府的国务会议上，韩国总统尹锡悦展示出谦虚姿态。
他自我评价称，过去执政两年来一直努力为民为国做事，但未能满足国民的期望。
4月11日，国会选举结果出炉，尹锡悦所在的执政党国民力量党以108席败给192席的在野党共同民主党。
很快，国务总理韩德洙向尹锡悦口头提出辞职，总统秘书室室长、政策室室长等总统幕僚也表明辞职意向。另外，国民力量党领导人韩东勋也因所在党惨败引咎辞职。
“韩德洙的口头辞职不一定会被尹锡悦接受。”辽宁大学国际经济政治学院副教授、朝鲜半岛问题专家李家成认为，但由于过去两年执政党困难重重，国内多起恶性事件发生，类似于韩国保健福祉部部长、行政安全部部长或将被替换。
4月以来，尹锡悦的支持率低迷。4月15日韩国民调机构Realmeter调查发现，总统尹锡悦的施政好评率为32.6%，差评率63.6%。
韩国舆论认为，尹锡悦亟需拿出特别对策，让朝野两党关系实现“质的转变”，才可能在未来三年改变“朝小野大”格局。
2024年3月18日，韩国首尔，韩国总统尹锡悦(中)在超市查看大葱的价格。 图/视觉中国
“朝小野大”
4月11日国会选举结果公布当天，尹锡悦没有其他出访行程，他坐在龙山汉南洞的官邸观看了开票直播。
“在野党获192席，执政党获108席”的数据，让尹锡悦失望了。
韩国国会是韩国的立法机关，每四年进行一次选举。本届国会选举共有300个议员席位。若执政党掌握多数席位，总统则可以避免“朝小野大”的局面，在立法上更占优势。
为了缓解尴尬局面，尹锡悦的多位内阁人员请辞。
“集体请辞是韩国政党选举失利的惯例，它既反映了执政党正在接受国民‘审判’的姿态，也是党内人士为尹锡悦承担责任、防止内讧的体现。”李家成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从韩国各地区选举结果看，首尔首都圈122个议席里，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狂揽99个席位，而在韩国中部忠清地区28席中，共同民主党斩获21席。在竞争激烈的釜山、蔚山、庆南等地，执政党国民力量党获得了40个席位中的34个。
“国民力量党和共同民主党的传统票仓并没有变化，议员很难通过个人努力改变吸引选民的基本盘。”李家成说。
2024年4月10日，韩国首尔，韩国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右二）等人观看出口民调。 图/视觉中国
近年来，执政党在国会选举中鲜少低于120席。2020年，第21届国会选举时，文在寅面临新冠和首尔高房价挑战，其党派共同民主党获得180席；2016年，处于“朴槿惠弹劾”漩涡中的时任执政党新国家党（2017年更名为“自由韩国党”）仍获得122席；而在2012年李明博涉嫌贪腐时，执政党新国家党最终取得了152席的胜利。
本轮选举亦反映出韩国政坛的起落。
前韩国法务部长曹国、前国民力量党党代表李俊锡均成为选举“黑马”。一个月前，曹国创建了新党“祖国革新党”，他带领该党拿下12个议员席位。
“过去曹国在共同民主党内人气不低，外加口才好、形象佳，他成立的新党赢得了中间选民的支持。”李家成分析，李俊锡是韩国政坛“新星”，近年来迅速积攒人气。离开尹锡悦的国民力量党后，李俊锡成立了改革新党，顺利得到国会议员席位。
李家成提到，共同民主党内的非明势力（非李在明一派）李洛渊成立的新未来党只得到1席，李洛渊本人未能拿到议员席位。
而2022年韩国大选唯一一位女性总统候选人沈相奵因没有得到议席，宣布退出政坛。
国民的“审判”
在这场总投票率高达67%的国会选举中，“审判日”一词时常出现在政治横幅、竞选口号和选民的日常对话中。
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在胜选后谦虚地说，“大选不是共同民主党的胜利，而是伟大人民的胜利。”
韩国舆论批评尹锡悦在处理民生问题时不够体察民情，而他又在妻子金建希的腐败丑闻上不予解释。进步派《韩民族日报》揶揄尹锡悦、韩东勋“没有议员经验”，“也不懂政治”。
在韩国国会前议员刘承旼眼中，“尹锡悦失去民心”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执政党政府过去两年在民生经济问题上失败了，二是以“公正检察官”形象上台的尹锡悦让民众看到更多不公正的事情。
国会选举前，尹锡悦陷入了“大葱争议”。2024年3月，尹锡悦考察首尔一家农产品超市时，他评价一捆大葱售价875韩元（折合人民币4.6元）很合理。后来，外界发现这款大葱是政府补贴后的售价，而民众在超市里只能买到3000韩元（折合人民币16元）一捆的大葱。
尹锡悦执政两年多，韩国深陷通货膨胀。
多位韩国民众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大葱、苹果等日常食品已经贵到买不起。李家成近期在韩国访学，他发现，苹果的价格在一个月内涨了80%。
物价高企让多数选民举着大葱上街抗议，就连共同民主党也戴起了“大葱”帽子拉票。此时，韩国中央选举委员会颁布了一条规定，选民不可持大葱进入投票站。
持续月余的韩国医疗改革也成了执政党选举的绊脚石。2024年2月初，尹锡悦政府发布扩大医改方案，计划在2025年扩招2000名医学生。韩国医疗界则认为，扩招无法解决医疗人员资源分配不足，还会降低教学质量。
由于医疗界罢课罢诊，韩国出现多起医疗悲剧。选举结果出炉的第二天4月11日，《中央日报》报道，一位年逾50岁的急性心脏病患者因未在釜山找到可手术的医院，花了5小时转送至蔚山进行手术，但术后6日死亡。患者家属回忆，当时釜山各家医院均回复“没有医生”了。
“韩国政府没能与医学界坦诚沟通扩招人数。医疗界最多接受扩招500名医学生，而尹锡悦态度傲慢，也不与医学界人士过多沟通。”李家成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在大葱风波、医疗改革等难题冲击下，尹锡悦“期中考”败北已是注定。随着尹锡悦妻子金建希消失数月、尹锡悦拒绝承认亲属收受贿赂等行为，韩国舆论界逐渐对国民力量党产生“信任危机”。
“此次国会选举是史上受‘政权审判论’影响最大的一次。”韩国庆熙大学人文学院教授金允哲说，它体现出国民想要教训无能政权的态度。
尹锡悦进入“跛脚鸭”时代
现阶段看，同为律师出身的曹国对尹锡悦最为不满。“4月国会选举是审判尹锡悦政府的选举！”选举时，曹国代表祖国革新党对尹锡悦喊话，他直言“尹锡悦剩下三年时间太长”。
复仇、党争长期主导韩国内政。选举后，在野党欲意针对尹锡悦政府发起“特别检查”。
开票后的4月11日，曹国带着党内人士来到更具象征意义的首尔瑞草洞，对着韩国中央地方检察厅，呼吁检方调查“金建希接受奢侈品”。
曹国警告称，若检方不行动，他将在第22届国会开院后与共同民主党推进《金建希综合特检法》。
2024年4月11日，“祖国革新党”领导人曹国(中)和支持者在韩国最高检察官办公室外进行游行活动。图/视觉中国
在共同民主党一侧，该党计划提出有关防汛官兵殉职案的《蔡下士特别检察官法》。2023年7月，韩国海军陆战队一名士兵在执行防汛任务时殉职。时任韩国防长李钟燮涉嫌对调查此案的军方人员施压，被限制出境。
而2024年3月初，尹锡悦任命李钟燮为韩国驻澳大利亚大使，以规避调查争议。此举遭到在野党反对，也为尹锡悦自己埋下的隐患。25天后，李钟燮在一片指责声中下台。
《韩国日报》报道称，如果尹锡悦落入特别检察官的黑洞，他将来可能成为跛脚鸭，即成为在任却失去政治影响力的政客。
“执政党继续面临朝小野大，尹锡悦未来三年的人事任命、行政预算和改革均会遭到国会掣肘。”李家成分析，一旦面临国会在野党发起的特检案、成立特检组，尹锡悦将陷入被动局面。
自就任以来，即便党内有呼声要求“朝野加强沟通”，尹锡悦也从未与李在明会见。
“现在（我们）需要与在野党领导人会面。”执政党国民力量党首尔松坡甲议员当选人朴正勋在采访中表示，他呼吁党内人士尽快与李俊锡、曹国等人见面。他认为，“如果国民力量党不主动沟通，尹锡悦就会陷入无人对话的境地”。
南方周末记者 顾月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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