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说
我从事过视障人公益自组织工作与盲人按摩行业,对于视障群体有深入的观察和接触,发现视障群体除了传统媒体中宣传的“励志”、“被帮扶者”、“弱势群体”等形象之外,还有其他无法去评价的面向。因此,我以一个见证者的身份,撰写这篇非虚构作品,希望人们可以了解到少数群体中,也有共通的人性,并给读者带来启发。
拼命赚钱的老九除了买香烟,找女人,
连衣服都不肯给自己买套新的,
他说要凭自己的能力,
照顾家人,照应兄弟,
因此,他把每月赚来的血汗钱,
都给了逍遥快活的弟弟一家,
还有偶尔找他打秋风的亲戚,
以此证明自己瞎了后不仅能活,
还能活得有价值。
1
凌晨两点,一辆摩的穿过寂静的公路,拐入一个下坡路口,载着盲人按摩师老九停在熄灯的店门前。他脚尖触地,干瘦的身子有了支点,一个后旋,跨出后座,紧跟着一个女人,也从后座中跳了下来。
一片漆黑中,挂锁和玻璃门碰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紧接着,老九开了门,走进店内,转身挂上了锁头。女人扬了扬手,门外,摩托司机点了点头,车子掉转方向,呼啸一声,绝尘而去。
“这么鬼黑,灯在哪儿呢?”女人在黑乎乎的大厅内踱步,高跟鞋踩得哒哒响。
“别嚷嚷,跟我来。”老九压低嗓音,扯着女人穿过大厅,引领她走进第三间按摩室。
推拉门开了又合拢,“啪”,房间内的白色灯管透过毛玻璃,在走廊地板上打出一片光晕。室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木制按摩床发出嘎吱的声响。初闻笑语三两声,笑渐不闻声渐悄,此后无声胜有声……一片寂静中,女人突然作恼,嚷嚷了起来,不过她的嘴巴似被什么堵住,说话含糊。紧接着,经典的苹果手机铃声梆梆梆地响了起来:“他不戴套,你说怎么办吧?!”女人冲着电话另一端的鸡头不满地说。“我多给你点钱啦,你不要那么激动。”老九用着一贯的拖腔和天生的湖南口音哄劝。女人没有搭理他,听完电话那头的指示,“嗯嗯”几声,不知是妥协了还是协商完毕。房内安静了一会,然后传出了女人装模装样的哼哼声……
不到五分钟,自动扣的皮带头拖出一串“卡啦”声,推拉门敞开来,老九走进3号按摩室对面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后半夜的水压汹涌澎湃,复式结构的按摩店任何一个角落都能清晰地听到畅快的流水声。在这个背景声音之下,女人打了一通电话,告诉那边的司机:“完事了,过来接人”。
这个在深夜带着女人回来解决生理问题的人叫老九,是我的同事。
2014年,我们在同一家按摩店打工。这家店是一个湖南女人开的,因为多年前她曾经失明过一段时间,知道盲人在这个社会上找工作很不容易,加上自己也在从事服务行业,因此和表姐一合计,合伙开了这家盲人按摩店。
这家店除了老九,还有另外几个师傅:一个姓王,酷爱上网,和老板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一个姓臧,又胖又浪,是王师傅的网友;一个姓姚,没事儿就爱八卦他人的事儿,是店里唯一的女技师;而我,也是王师傅的网友,通过他的介绍,来到这家店,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广州这座城市。
来到这家店以后,我发现这里和我以前打工的其他按摩店一样,男技师都是一群光棍,女技师多半是不满婚姻生活、出来创造经济自由的已婚女性。
很多盲人因为身体残疾,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结婚,熬着熬着就变成了“老光棍”,而老九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光棍。他是湖南永州人,在成为盲人之前,他本是一名爆破工人,曾在采石场工作。在一次采石作业中,不慎炸伤了双眼,之后他做了眼球摘除手术,留下了两个空洞的眼窝,为了养活自己,于是加入了盲人按摩师大军。
他有着一切落魄光棍汉的特点:喜欢在同事面前吹牛逼,习惯性地和周边人卖惨,对自己抠门,对异性饥渴难耐,除了和应召女郎打交道,连新到店里帮忙打扫做饭的小媳妇他也不放过。
拼命赚钱的老九除了买香烟,找女人,连衣服都不肯给自己买套新的,按他的话,要凭自己的能力照顾家人,照应兄弟,因此,他把每月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都给了逍遥快活的弟弟一家,还有偶尔找他打秋风的亲戚,以此证明自己瞎了后不仅能活,还能活得有价值。
2
上一个煮饭阿姨辞职后,有一段时间内老板阿燕一直招不到新的阿姨,因为她开的工资相对于其他东家要低一些。正在她考虑要不要提高一些薪资再去中介招聘时,常给我们分店送饭的摩托司机周哥却向老板推荐了自家媳妇过来帮忙。
周哥的媳妇姓余,三十来岁,通常这个年纪的女人情愿去工厂工作,也不愿意来当打扫煮饭的阿姨,除非提供更高的薪资待遇,可周哥说她肯接受普通阿姨的薪资,到我们店里帮忙。
老板起初有些纳闷,但听周哥说得诚恳,就让他先把人叫过来看看。
第二天,余姐过来见工,第一眼看去,她的形象还算清秀干净,穿着也朴素,俨然一个单纯的小少妇。但问答几句后,老板就有些明白为什么人家愿意来领这份活儿了。
可能是动了恻隐之心,她还是决定留下余姐,先试用一个月后再说。
按摩店的师傅们第一次接触余姐时,就发现她的言行举止有些异常,虽然她手足完好,既不聋,也不瞎,更不哑,但是和人交流起来,就显得有些迟钝、智商不足,可又还说不上是智障。大伙儿知道她有心智上的障碍后,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肯过来做这份低薪的工作了,她这种情况,的确很难找到其他工作。同是天涯沦落人,盲人师傅们很能理解她的不易,很快就接纳了这么一个新同事。
店里的工作内容,每天需要买菜,做中午和晚上两顿饭,早上打扫卫生,下午用洗衣机清洗按摩布并拿去阳台晾晒。余姐虽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但这些简单活儿还是能够应付得了,两三天后就适应了这份工作。
这一天,她一早就跑去市场买了今日份的食材,来到按摩店后,她打开后门,在前台取到钥匙,从门外的楼梯上到二楼打开厨房门,放下东西后又锁上门,返回一楼,准备去打扫大厅和按摩室。可当她重新走进后门,路过老九的单人宿舍时,老九叫住了她。
被高温天气热醒,膀胱里憋着一泡尿,王师傅慢慢地从阁楼的集体寝室走下来,准备去楼下的洗手间解决一下,却听到了后门处老九正在给余姐许诺好处。楼梯走到一半,他刹住了脚步,直到老九半拉半抱地将余姐带进了单人宿舍,拧上了门锁,他才继续下楼。
连续好几天早上,老九的房内都不平静,不仅王师傅知道,店内的胖子臧师傅和多嘴婆姚师傅都察觉到了。
有一天中午,余姐不在,老九也在上钟,按摩师们在厨房打点午饭,就议论起了这事。
“你们早上有没有听到?楼下……楼下那……哼哼哈哈……”姚师傅欲说还羞。“不就是一起睡觉吗,有什么好说的。”王师傅见不惯她那副想要八卦还惺惺作态的样子。
“嗯……咳……咳咳……”臧师傅边吞咽米饭,边做出一副正经神色,挺了挺硕大的肚腩。“想说什么就说,别哼哼唧唧的。”王师傅也见不惯他那副实则猥琐又要做出正人君子的虚伪模样。“我也是听到了啊,不是第一次了。”臧师傅负荷着,指桑骂槐地批斗了一通,却不敢提到老九半个字。
王师傅听得不耐烦:“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操什么心。” “可人家智力有问题啊,这不是欺负人吗?”姚师傅同情地说。王师傅不吭声了。“这人啊,人在做,天在看……”臧师傅埋着头嘟囔,说完稀里哗啦地倒进胃里半盆饭。
老九春风得意,可不到一个月,老板不知道是觉得余姐工作比较勉强,还是发觉了她和老九的苟且之事,还是把她辞退了。周哥依旧在给分店送饭,他过来领送过去的饭菜时,在厨房与老九碰了个正着,他如往常那样和他打招呼,可老九却笑得讪讪的,匆匆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心下万分尴尬。
周哥不明就里,可也没有多想,虽然老板没有留下自家媳妇,但他也明白人家老板的难处,并没什么怨言,该给人家送饭的活儿他还是继续送。没理老九的异常反应,他提着饭菜下楼,骑上自己的小摩托。
老九来到店门口,点了根烟,蹲在路边,听着后门远去的摩托马达声,默默地抽着。面前匆匆而过的车子、行人,宛如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3
按摩店里的狗屁倒灶依然上演着,余姐离开后过了一周,按摩店里依旧没有招到新的煮饭阿姨,暂时是老板亲自下厨给师傅们料理吃的。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过后,臧师傅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就有些坐立不安。
老板刷洗好炒锅,锁上厨房门,回到楼下的收银台,就见臧师傅在收银台前转来转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听到老板拉开抽屉,放下钥匙,又推上抽屉,开始玩手机,过了一会儿,他才尴尬地凑到台前,扒着台子吞吞吐吐地告诉老板他的女朋友第二天要过来,而且来得比较仓促,一时找不到住的地方,问老板能不能让自己女朋友住在店里。
老板默了默,心想只是住几天,并没多大关系。于是慢条斯理地问了他几句女朋友的情况,看他还答得老实,就点头批准了。
臧胖子的女朋友姓陶,也是一个按摩师。她刚到店里的时候,穿着一条齐膝白裙,扎着大辫子,拎着一个大号行李箱,丰腴的身材倒是与臧胖子相得益彰。
第一晚,臧师傅并不敢让她在按摩室里歇宿,而女寝又没收拾出来,况且里头住着姚师傅,让她和他女朋友挤一起,姚师傅多半不乐意。于是,第一天晚上臧师傅就把她安排到自己的床铺上。
男寝原本是一个半开放的阁楼,靠近楼梯口的床位住着王师傅,靠近栏杆的地方左右各横着一张上下铺,中间隔着两米宽的一条过道,这两张床的外围都挂有帘子,勉强挡住一些床上的情形。
臧胖子和陶师傅今晚就一起睡在左边的这张床上。上铺和床底都放着行李,两个百八十斤的成人压在下铺,随便动一栋,床架也会发出声响。上半夜大家平安无事,后半夜,寝室内有了些许动静。
往常到了这个点,王师傅就会吃完宵夜,带着头戴式耳机,抱着键盘靠在床上开始网上冲浪,今晚也不例外。而在一片哒哒哒的敲打声之外,臧胖子的床架有了节奏感的摇摆,克制的喘息虽然轻描淡写,但薄弱的床板却在勉强支撑,堪堪承受住三百多斤的震荡。似乎为了不打扰这首和谐的小夜曲,清脆的按键敲击声都变得低沉与温柔。
陶师傅还有一点视力,第二天早晨,她就带着臧胖子一起出去逛街,买些生活用品。两人回来后,臧胖子热情地和店里的同事们介绍她的女友,让她和大家相互认识。
中午,两人就像是“新婚燕尔”,又一起出去吃饭了。见人家出双入对,饭桌上,姚师傅便对王师傅说:“诶,没想到臧胖子这种德性还能找到女朋友啊,这女的什么来历?”她又是一副准备八卦的口吻。王师傅撇撇嘴:“切,什么女朋友,是这老小子胡弄出来的风流债。”
姚师傅听他这么说,马上就来劲了:“赶紧说说,是怎么回事?”
其实,早在陶师傅来找臧胖子之前,王师傅就听胖子提过这个女人。
臧师傅是广东湛江人,上过针推大专学校,在盲人按摩师当中也算半个高学历人士了。毕业之后,他意气风发,跑了不少城市,远到山东,近至中原之地的河南洛阳,浪来浪去,见过一些世面后,也成了盲人圈里的老油条。
他到过许多城市打工,也在YY聊天室平台活跃着,凭着一张好嘴,还有中气十足的嘹亮歌声,不仅闯出了一点点知名度,还俘获了不少孤单女性的芳心。女网友们欣赏他的才艺,女同事们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打动。一些对婚姻生活不满的女性,或者被感情和婚姻折磨的寂寞女人,常常得到他的宽慰,一来二去,便和他滋生出了暗地里的男女之情。而这位陶师傅,就是他曾经众多情缘中的一个女主角。
两人本是打工路上相遇的露水夫妻,哪知道陶师傅婚后过得万分不如意,就想找机会和以前的情人再次聚首。当臧师傅突然接到陶师傅要来投奔他的消息时,曾经的点点滴滴,柔情似水,不由涌上心头。男人的颜面,心中的火热,让他难以拒绝陶师傅的一腔柔情。即使陶师傅这次投奔,是一次彻彻底底的离家出走。
两人是在陶师傅结婚之前认识的。婚后,陶师傅育有一女,可也不知道婚姻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无法忍受的折磨,让她甘愿瞒着父母和丈夫,义无反顾地逃了出来。
听说她是有夫之妇,还有女儿,姚师傅嗤笑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这臧胖子就不怕人家老公追过来揍他?”
“这缺德玩意现在还来不及怕,正兴奋着呢。”王师傅不无鄙夷地说。
臧师傅虽然兴高采烈,可也消除不了陶师傅的彷徨惊恐,头三天,她的手机总是突然炸响。有时她就让手机一直响着,不去理睬,有时,又会不安地接起电话,快步跑到门口,小声而激动地和那边的人交涉。
老板并没有细究陶师傅的出走原因,同为女人,有些痛苦或许她本就能够心有同感。
老板看她是想和臧师傅长期相处的样子,店里又缺女技师,况且,让一个女人住在男寝里,总不是那么回事。老板看在臧胖子的面子上,提议让她留下来工作,既可以住到女寝室去,又可以让自己有更多的收入,不然这么白吃白住下去,臧胖子那丁点工资哪经得起两人的花销。老板本是一片好心,臧胖子和陶师傅也是识相,二人商量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有了正式身份,陶师傅就搬进了女寝。姚师傅老大不乐意,背地里和其他同事抱怨过,不过人家现在也是店里的员工了,不乐意也得和她挤着。王师傅一贯的处之泰然,无论夜里有没有其他的低吟浅唱,浑然不会影响到他网上冲浪的心情。
夏天的酷热说来就来,寝室由于没有装空调,漫漫长夜热得大家只能起来数蚊子。而臧胖子和陶师傅两人的身材,最怕这种高温天气,整夜热得像是蒸笼里的烤猪,浑身冒油。于是,按摩店打样后,他和她就跑到楼底下的按摩室,关起门来“吹空调”。
自从余姐离开以后,老九便有所收敛,再没露出过意气风发的神采。可能是心静自然凉,即使天气十分酷热,他也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从没在夜里跑到按摩室吹空调。
这夜,即使他听到了一些难以描绘的动静,他也装做若无其事,并劝告自己: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对比其他同事,老九又在心里自怜自伤起来。似乎为了响应他悠长的叹息,凄冷的月光透过天窗,轻轻洒落在单人宿舍的地板。
4
按摩店里,要说最受女人待见的是王师傅,可能是因为他手法柔和到位,五官又还有几分帅气,经常有女顾客来点他的钟。
可即使如此,他也遇到过特别烦心的事。
有一天,王师傅上钟上到一半,突然黑着脸跑了出来,气冲冲地对前台说:“换个人去给她按,我按不了。”他扔下这么一句,就自顾自上楼了,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要爆炸的火药桶。
老板有些纳闷,还没走到按摩室门前,客人就推开门,和老板说:“有点事要先走,不按了。”这个女顾客穿着体面,剪了个短发,一副干练的样子,可也掩饰不住语气里的那抹尴尬羞惭。
老板看出一些古怪,可她并没有声张,默默地点了头,引她到前台结账,目送她离开。这样的女人,老板心里也是有数的,只不过,对方的确走错门,又找错人。盲人师傅们之所以愿意拿着这么低的提成,也不出去做些出格的事儿,就是因为心里还有股子傲气和尊严,并非跟声色场里的小姐少爷那样,愿意变卖自己的一切。
中午,大家吃饭的时候,姚师傅随意地问王师傅:“今天怎么发那么大火?把客人都弄跑了。”
王师傅没有和她开玩笑的心情,相当鄙视地说:“他妈的,按摩就好好按摩,手太不老实了,老摸来摸去的,乱摸个毛线啊!这样的客人老子才不伺候,谁想按谁按去。”王师傅一副羞怒交加的样子。姚师傅却不自觉地捧着饭碗哈哈大笑,豁开的大嘴喷得桌上都是饭粒和唾沫星,她边笑边说:“人家女人也有需要嘛,又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可以享受特殊服务。”
“要找特殊服务到别的地方啊,她是瞎了眼还是怎么,来我们这里找特殊服务,这都啥毛病啊这!”王师傅的脖子撑着青筋,高声地斥责着。
“切——你占了便宜还这样说。”姚师傅嘘他。
“这他妈地能叫占了便宜?!”王师傅撇嘴,一副恶心到家了的表情。
老九在一边讪笑:“有女人摸你还不好啊,我想让人摸都没人要。”王师傅被气笑了,捧着饭盆洗涮去,懒得搭理他们。他身后,陶师傅和臧胖子默默对视了一下,她把自己饭盆里的猪肉挑出来,放到他盛汤的碗里。
可能是王师傅这年犯了桃花劫,隔三差五就有女客人对他动手动脚,洁身自好的他可谓一个都不容情,纷纷轰走。老板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觉得无奈,毕竟这流失的客人就是流失的钞票啊。
5
入秋,臧胖子的春天还没结束。月底发完工资后,他打算买个新的麦克风,好让他在网上才艺表演的时候大放异彩,可陶师傅不同意。现在,两人的钱都由陶师傅掌管着。
两人先是争论,然后是冷战,接着,在某一天,陶师傅悄无声息地和老板辞了职,当天就拉着行李箱离开了按摩店。吃午饭的时候,姚师傅发现陶师傅没有上桌,问臧胖子她是不是走了,臧胖子闷声不吭,对她的离去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其他师傅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也都保持着缄默。
过了一个星期,臧胖子也和老板提出了辞职申请。月末,他和王师傅一起吃了一顿宵夜,算是临走前的告别。第二天,他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按摩店。
半个月以后,由于姚师傅总被客人打下来,加上她经常不梳头,不洗脸,不怎么注意个人卫生,多次提醒无效后,老板只好无奈地辞退了她。
天气转凉,店里的生意开始有些萧条,很多顾客发现没有女技师以后,也不愿意来按摩了,这让店里的收入大不如前。
客流量的下滑,不仅老板心里发愁,连老九也开始坐不住了,经常跑去别的店打探情况。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他是想跳槽了。
之前生意兴隆的按摩店,短短一个春秋,便历经了一番人聚人散。那些得意的,不如意的,终究要通过时间的考验。激情,欲望,燃烧殆尽后,空留下物是人非的轻叹。正如《百年孤独》里的布恩迪亚家族,孤独,是一切幸与不幸的根结,亦或是人生最大的谜题。
王师傅至今还留在那个小小的按摩店工作,每天深夜独自遨游在网络当中;臧胖子没有再遇上陶师傅,依然在打工路上寻寻觅觅;老九,终究摆脱不了大寂寞,继续在无法心静自然凉的夜里带回应召女郎,同时也到处托人介绍适合组建家庭的对象;姚师傅即使到了别的按摩店,依然热衷别人的八卦;而我,在做满两年后也离开了那里,有心跳出盲人按摩这个寂寞如斯的怪圈。
其实我明白,即使我们这些从盲人按摩店走出来的人看不清远方的路,但内心依然渴望阳光、鲜花、精彩的风景,还有不寂寞的生活。
题图 | 图片来自《推拿》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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