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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林密室》:南方以南的生命隐喻和时代镜像

作者:第一读者

《香蕉林密室》是“新南方写作”代表作家陈崇正新作,书写家族与城乡之变、潮汕风物之神秘,血脉与想象相成、伦理与哲学兼具的长篇小说,是特产于南方以南的作品,折射的却是一个时代的镜像。

《香蕉林密室》:南方以南的生命隐喻和时代镜像

了解陈崇正的人或许都知道,作为广东潮州人的他十年前还在东莞松山湖边一所中学里教书。除了写诗,他还会写点武侠小说。这十年来,他从小说集《我的恐惧是一只黑鸟》,到《黑镜分身术》《折叠术》《悬浮术》“三部曲”,以及《归潮》《美人城手记》,逐渐构建出了一幅独特的潮州文学地图:半步村和碧河镇、香蕉林密室和美人城,如今都成了“新南方写作”领域里无法磨灭的坐标。他先后获得第五届茅盾新人奖,广东鲁迅文学艺术奖,广东有为文学奖,第五届红棉文学奖。

评论家谢有顺曾这样评价陈崇正的写作探索:“他给自己找到了这样一条通道,让小说突破了现实的束缚,展示了腾空而起的优美姿态。这样的姿态,在广东的小说传统中是罕见的。”在《香蕉林密室》和《美人城手记》这两部长篇中,这种“姿态”即是将民间传奇与科幻现实的结合。无独有偶,《长篇小说选刊》主编宋嵩也认为,《美人城》是陈崇正在2020年最新发表的一部长篇小说,煌煌近三十万言,分为《香蕉林密室》和《美人城手记》两部分。小说内容庞杂,融合了悬疑、科幻、历史、青春乃至网络游戏等诸多元素,读来令人眼花缭乱。作者似乎在动笔之初就有一个信念,要尽量让此前自己笔下出现过的人物在这部新作中重新登场,《美人城》也因此获得了空前的叙事密度。

香蕉林密室是一个隐喻,更是一个寓言。陈大同亲手栽下香蕉林并打造他的地下王宫时,难以预料到今后自己与密室的命运,会在历史长河遭遇几番浮沉。他既猝不及防地面对着时代大潮,又经历着匪夷所思的科技发展,命运沉浮,却不知归路在何处。小说以碧河镇半步村陈家、关家和祖家三家人的生命遭际,串起了改革开放以后以至未来的漫长时代变迁中几代人的精神图景。

在青年学者,华东师大博士李晓晴看来,《香蕉林密室》标志着陈崇正创作历程中一次重要转向。小说中,“我”二叔陈大同在半步村地下建造了一个香蕉林密室。通过描写地上和地下的几番对垒,小说上部寓言了转型时期个人与制度、欲望与现实之间的生成性冲突。比如,“我二婶的目光越过爬满绿藤的篱笆,看到铁如意的背影,也看到我二叔在小路边用袖子擦眼泪。而我二叔的眼光,越过泪光,越过了尘土飞扬的山坡,看到了铁如意年轻时候穿着军装第一次走进半步村的样子,仿佛从那时到现在的每一年里都有一个铁如意,他们各不相同却又如此相似;我二叔突然有点明白铁如意那个关于洋葱的比喻,无论是战士铁如意、鱼干贩子铁如意、古董佬铁如意还是预言家铁如意,他对每一片洋葱里的铁如意都充满了敬意。”“肖虎一把火烧了小竹屋之后,本来想将密室的入口全部用水泥封死。但又心生好奇,他带着小虎队,按着关多宝的女儿二妞立夏画的地图,一间一间察看密室。 他表面不动声色,只是说:‘这陈大同真他奶奶的是一只老鼠。’但内心暗暗惊叹,这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是天工,也是人力。”“我多么希望我二叔的故事在最美好的时候停下来, 但新的悲剧宛如一个台风,说来就来。或者说,新的悲 剧起源于一个台风,它就这样来了,刮过香蕉林,将一 切美好都夷为平地。”“当然,村民们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美人城二期工程也开始展开,整个项目的规划压根就不止香蕉林那两百亩地,作为一个‘外圆内方’的庸俗金钱结构,项目在方形的城堡之外,又画了一个圈。这个圈里面的所有建筑,都在拆迁之列,虽说这个圈里面的多数住户都早已经搬迁到碧河对岸,但还是有需要继续搬迁的,比如关多宝等几家穷人的老房子,更重要的是,圈子里也包括巨兽一样安静的陈氏宗祠。 一鼓作气建新城的凯歌奏响,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之下,一场拆迁的风暴正在酝酿。”

《当代文坛》编辑部主任刘小波认为,陈崇正的《香蕉林密室》从多方面展现出一种“早期风格”,塑造了近乎疯癫的形象,“地下宫殿”的建造这一举动也是一种青年文学空间的独特营造。在小说的开篇便有“地下宫殿”的构思出笼经过:“我二叔不再捕蛇了。他拿出了阉猪和捕蛇的所有积蓄,暗地里从别人手中盘下了栖霞山脚下一大片的丘陵地,这块土地不大,但从这块地一直连到栖霞山脚下的坟场,也都默认成为开垦范围,不会有人来管你。所以我二叔等于拥有了一个高低起伏的王国,有人说有一百亩,也有人说至少五百亩,甚至更多。这里本来是一片野生的竹林,碧河就在不远处向东流淌,河堤上的桃花一开,这片竹林就显得更加青翠可人。在认识到‘人多力量大’原来饭量也大之后,桃花和竹子同时被砍掉,半步村村民只要见到能种庄稼的,基本都不放过。古典的面貌被胃口改变了,我二叔接过这片土地时,这里已经杂草丛生,虫鸣声声,偶有抗战时期的孤坟荒冢,没有墓碑,无名无姓。我娘对此是反对的,她跟我二叔说,这土地看起来虽然肥沃,但是高低不平,不少地方还长出几根竹子,听说地底下还有山洞,以前鬼子进村的时候,国民党部队曾在此一战,死了不少人。村民进洞避难,有人就在山洞里迷路,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我娘怕他不信,还举出村里的接生婆的事例:‘就说麻阿婆,你是认识的,别看手小,却是克夫命,她丈夫就是走进山洞,到现在还找不到尸首。’……陈氏宗祠虽然破旧,但房间众多,十分气派,米小年的意思是反正要复习高考,搬过来住,想请教一些问题也比较方便。米小年搬进了陈氏宗祠,这个动作也让一些人议论纷纷,但我娘却笑得合不拢嘴,她感到十分高兴,逢人便说,年轻人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好。但事实上米小年搬进来,我二叔相当于搬出去,他不知不觉就将自己搬到了丘陵地。他在王国的中心搭了一间小竹屋,日以继夜开始劳作,他开垦了几块洼地,播种插秧,种植水稻,还修水渠,将栖霞山上的泉水引来灌溉水田。南方的水稻一年能收两季,清明刚过,我二叔的秧苗已经翠绿一片,远远看去,心旷神怡。另外,还有一项工作正在无声开展——我二叔以初恋的热情,以及对爱情那种宗教般的虔诚,开始去研究这片山地的地洞样貌。他开始热爱这种生活,地洞带给他太多的惊喜,他像一条蛇一样在其中穿梭来去。一个想法正在他内心升腾:他想建造一个地下的宫殿,迎娶米小年。这个晚上,他为自己的想法兴奋不已,无法入眠。这一年春夏之交,我二叔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他心中所构思的宫殿,正是未来香蕉林密室的蓝图。”

青年作家李义利表示,宏观上讲,《香蕉林密室》这部小说写的是半步村的四十年“村史”。四十年,亦是改革开放的四十年。 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乡村的传统农作物逐渐被经济农作物取代,捕蛇不成被蛇咬的陈大同种植香蕉林,挣钱后买了辆凤凰牌自行车,无心插柳地成了半步村第一个顺应社会发展变化的人。在 广东财经大学教授田忠辉看来,《香蕉林密室》《美人城手记》的故事性和叙事密度更加厚重,“装置”的手法运用越来越纯熟,作家用魔幻的方式创造了艺术的真实,超越了写实的真实,获得了异质的真实,“诗”的意义也呈现出来:其目标并不是如实的照相式的记录时代,“诗”的意义在于“反抗与不顺从”。而青年作家、博士林培源则认为,小说的故事聚焦于具有“生育焦虑”的陈大同及其后代身上,上部《香蕉林密室》以陈大同为妻子躲避计划生育而修建香蕉林密室为情节核心,下部延续上部的主题,进入到“人类永生”的宏伟计划之中。从上部的“计划生育”到下部《美人城》的“人类永生”,现实主义的社会关切与面向未来的科技伦理结合起来,这是最能彰显《美人城》文学野心的创造。(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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