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闵穷
我叫闵穷,我出生在安徽省金寨县的一个大山沟里的一户农家,今年 已经 60 岁 ,在部队里转业后定居在滁州市,现已退休。
退休的生活是悠闲快乐的,空闲时间就驾车到离市区 30 多公里的磨盘山,我的老部队驻地去看一看,去看看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
我对部队怀有深深的爱,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我把最旺盛的青春奉献在这里的军营里。
我是八一年十一月份从革命老区金寨县参军,入伍后经过三个月艰苦的新兵训练,分配时,因为数学成绩比较好,被遴选到炮兵指挥连搞炮兵指挥计算。
指挥连对计算员的要求,是不仅要应用三角函数快速准确的计算出观察所,炮阵地和敌目标三角关系的夹角、单边距离等,决定射击诸元。
射击诸元是炮弹、导弹等发射时根据射程仰角初速以及弹药推力设定的参数,报告给指挥长下达指令。
对优秀计算员的综合考核,还要求具有良好的前线侦察能力和测绘能力。于是,计算、侦察和测绘,就是我训练时必修课。
1981年春节期间,我们乘上军车,长途跋涉,年初二抵达南谯区沙河集镇,原安徽农学院校区驻训,这个农学院就是今天的安徽农业大学前身,在沙河集有茶业系,林学系和蚕桑系。
我们到达时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打前站的先头部队已经做好了晚饭,教练员也已经部署了当天的训练任务。
我们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刚腾退出来的教室做寝室,还没来得及打开背包安顿床铺,紧急集合哨就响了,列队下达指示,要求我们十分钟吃饭,然后出发,执行找点任务。
什么是找点呢?就是在地图上标注一个点,叫你趁黑夜去实地把它找到。
这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新战士是个巨大考验,漆黑的夜晚,单兵为伍,来回要徒步几十公里,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要独自把提前预埋在某个荒山野岭上的标志物找回来,是很有挑战性的。
而提供给我们的器材,只有一张军用地图,一只指北针,和一把战备锹(就是平时大家用的铁锹,缩小版,全长不过五六十公分的小铁锹,挖掘,劈砍,开路,防身,全靠它了)。
卡车把我们分别送到大柳镇磨盘山,沙河镇白米山以及明光市三界等预定地点,展开地图,提供三分钟光源,要求很短时间内准确识别地图上的标注点方位、地貌特征,然后分头行动。
在不走冤枉路的情况下,平均徒步行程不少于40公里,找到那个点上的预设标的物,把他带回营房,才算完成这项科目训练。
那时是没有手机的,更谈不上像今天发送一个位置,通过高德或百度导航。
我们当时必须在出发前确定好方位,再根据地图上的山岗,河流,沟壑,崖壁,田园,村庄等特征,明确最便捷可行的路径。
尽管如此在实际行进中还是经常迷路,有时走了很远实际是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几乎没有人不走冤枉路,有的甚至绕行十几二十公里。
最可叹的是独自一人没得商量,北风吹着枯草和树叶沙沙作响,时不时听到猫头鹰或其它什么鸟兽怪异的啼叫,心里发怵、头发根根竖起。
这时,若发现前面有村庄,有亮着的灯光,会莫名的惊喜。最孤独的时候,需要有一点人气来壮胆。
我跑着跑着发现前面一块灰蒙蒙平地,以为是老乡打谷场,一脚迈出去,扑通一声掉池塘里了,拼命划拉上岸接着跑,解放鞋里灌满水,一呲一滑很不受用。
不一会裤腿和袖子就上冻结上冰碴子,寒风里发出嚓嚓嚓的声音,总以为后面跟着什么人。而贴身衣服始终是湿漉漉的,从领口冒着热气。
好不容易抵近目标,发现是个大土堆,再仔细辨认,居然是一座崭新坟墓。想到教官曾经说:你的目标,可能是你最不愿意接近、最危险、最惊悚、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容不得犹豫,只得扑上去,坟头上有个石块,石块下压着一个信封,如获至宝,那就是千辛万苦要找的东西!
返回时还要争分夺秒,深一脚浅一脚慌不择路,一路狂奔。用时最少的八九个小时,而超过12小时到天亮以后归队的视为不及格。
有人把信封交上去就瘫倒在地爬不起来。有人夜里完全迷路了,临近中午才回来。有的饥饿困顿不堪,钻牛棚里呼呼大睡。
因为天亮了一切会变得容易的多,就算不处罚也觉得很没面子,何况每次训练的成绩都是要评比的,部队是最讲荣誉感的地方。
对一名合格军人,关于胆识,毅力,体能,还有独立开展工作的能力,以及思想觉悟的提升和综合素养的养成,都是有要求的。
也只有在军营才能体现得更加充分。试想,今天在地方任何单位都不太可能开展类似活动,领导会充分考虑风险是否可控。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野外独自摸索一夜,走失怎么办?坠崖怎么办?溺水怎么办?野兽伤害怎么办?其它意外怎么办?
我当时的部队首长或许也想过这些问题,但绝对不是主要的,因为牺牲和奉献才是军人的使命和担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