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赋闲老农
我和妻子是1979年腊月初六结的婚，到八零年二月就与父母亲分家另过。
我们弟兄多，近几年相继都结了婚。盖房子、置办东西、娶媳妇、办酒席...... 父母早就熬得什么也不剩了。
我想父母为我们弟兄操劳了大半辈子，一天福也没享过，我虽然暂时没有能力改变这穷困的局面，但是我总得想办法给父母减轻一点负担吧？
想来想去，还是得委屈新婚的妻子。在旧时的农村，流传一个习俗，到春天父母要给新进门的媳妇换季衣服钱。为了给父母省下这一笔钱，我想在春天之前提出分家。这样父母就不用给妻子做衣裳的钱了。
分家时,我分到两间又矮又黑又旧的土坯房，二十多斤小麦、半缸玉米，还有点简单的饮具。
当时是春天，这点粮食多加些菜就凑合着过，吃的虽然能凑合，但是手里一点钱也没有，我做代课老师也没多少钱，这样的日子何年何月才能盖房才能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啊！
妻子看到村里有的人家养母猪，下了小猪还能卖钱，觉得不错。就和我商量着也喂养一头。于是我去借了三十元钱，加上妻子身上的八块钱准备买一头小猪喂养，小猪便宜，养大了留做母猪。
我们想着去县城买，县城的品种肯定比我们这边镇上的要多一些，价格估计也能便宜一些吧。说干就干，我什么也没想就借了一辆旧自行车出发了。出发前，妻子还特意交代我：要看好，最好找奶头多一点的。
县城离我们村有三十多公里路，其中有十几公里都是弯曲的山路，高低不平，上坡下坡比比皆是。那时候也没手表，反正天还不亮我就动身了。
一个人在朦胧的月光下急急地赶着路程。那时的社会治安好，没听过有打家劫舍的，我也不知道害怕，骑着车一路顺利，到达县城的时候人们还没吃早饭。
我边转悠边打听，那时县城也不算大，只有一个市场。很快就被我找到了。我推着车子四处转了转，赶集的人们陆续地来到市场了。猪市在大市场的东北角上，卖小猪的都是将小猪的四条腿前后各捆着，放在土地上等待买家。
我相中一头小黑猪胖乎乎的挺好，被捆着还侧着身啃前面的菜吃，它用力挺着身子，吃得那个叫一个香,我想：这小家伙肯定好养活。然后我又悄悄地数了一下奶头，居然有十六个！我看别的小猪，多的也就是十四个。
于是我就打定主意，就要这头了。
这是过来一个稍胖的中年妇女，她很热情地说：“你想买小猪吗？”
我说：“对，这猪怎么卖啊？”
中年妇女还没说话，从旁边过来一个猪经纪，（旧时做买卖的中间人，类似现在的中介）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的衣服并不干净。
他说：“你先将猪看好了，价钱好说。”
我说：“看得差不多了，就这头吧！”
说着中年男子将手伸在衣服下面让我也伸手，我迷茫地说：“这是啥意思啊？”
他说：“说价呀，你给出多少钱？”
我说：“我可不懂这个，说价就明说行吗？”
中年妇女说：“我看你也是诚心买，这样吧，咱随行情六毛五一斤。”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买东西，还得讨价还价，心里有点发怵，但是都到这个地步了，于是我心一横，说：“我们那里才五毛七一斤，我跑这么远就是想买一个好品种，留着当母猪，你要得太贵了！”
其实我对我们当地的行情一点也不知道，也算是瞎蒙吧。
男经纪开口说话了：“我看你们两家都是诚心做生意，这样，大姐降点，小伙子再涨涨，这生意不就做成了吗？我说一句公道话。谁也不向着，取中间的价钱六毛钱一斤，你们说行不行吧？”
中年女人说：“那过称的钱我不出，得他出。”因为过称要交五角钱算是税钱，我说：“过称的钱我肯定不出，要不咱就算了，我再看看别人家的，”说着作势要走。
男经纪说：“按理说过称的钱买主得出，不过我与过称的不错，我跟着去，这样谁也别出这钱了。”
看到人家这么挺热心，我也就不好意思再说啥了，过了称又到别处给了钱，中年男子还帮我将猪放在自行车的木板上绑好。道谢之后，我就赶紧往回走了。
炎热的夏日，太阳炙烤着大地，路上的黄沙土都是烫的，一丝风也没有。我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用力地蹬啊蹬，不时地用手擦一把汗水随意一甩。
路上的行人也很稀少，又怕将小猪热坏，我尽量找着路边的树荫下走，没村的路段只能用尽力气猛蹬，一点也不敢耽误。
走到半路，饥渴难耐，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是昨晚上吃的东西，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往县城赶，又去买猪，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再说了，也舍不得钱去买饭吃。
可是天气太热了，又出了好多汗，我实在渴得厉害，后来发现在一个山根处有一汪水，我赶紧将车停好，往水边一看，水面上漂着几片杂草残叶，我也顾不得脏净，用手一划残叶，双手合在一起捧着喝了起来。
等喝足了站起来一看，水下面的羊粪蛋很多，原来这里是放羊的用来饮羊的，唉，不管咋样吧，解渴就行。
就这样用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才算赶到家里，到家后，我和妻子赶紧将小猪解开放进了猪圈里。放进去后，见小猪不起来，肚子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我说:“让它躺一会儿吧，绑了它大半天，肯定是腿脚都麻了，我也饿得够呛，我先喝碗饭吧。”
妻子说：“我给你热一热去，别吃坏了肚子。”
妻子热饭的时候,我先拿了一个凉菜饼子吃了起来，这时候，邻居大嫂过来了，庄稼人，听说谁家买了猪或者牛之类的，都要过来看一看。
我一边吃饼子一边和大嫂：“大嫂，你看看这猪怎么样？我数了，16个奶头，很好呢。这样要是生了小猪就不怕不够吃了......”
我还没说完，大嫂忽然惊呼一声：“你不是要买母猪吗？可是这明明是头公猪！”
听到这话，妻子也从厨房跑出来，大家一看：可不是，真是一头公猪，这不是还在站着撒尿呢吗？
妻子和大嫂瞬间就开始大笑，边笑边看着我。
我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光顾着数奶头，忘了看公母了！怪不得我那个买家听我说要买这头母猪时，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大意了，我大意了！”
细想起来，怨不得别人，谁让自己马虎呢？才闹出这么个大笑话，不过还不错，那头小猪吃食就是好，也没闹过病，喂了半年多还卖了一百二十多元。也算是对我忍饥挨饿奔波一天的安慰吧！
现在说起这件事，妻子还要嘲笑我一番，不过大家都没有恶意，人的一生难免在不经意中做出一件或几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都不用太在意。甚至，那时候，为了生活、为了让自己的亲人过上好日子而且努力拼搏的样子，还让我颇为自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