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长文创作季#
夜很深了，肖剑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一般，但是如果趴在他的脸上仔细看，会看到脸上铺满银子一样的泪水，冲刷着他中年男人特有的沧桑脸颊。
冯丽夹在顾美华和奇奇中间，只感到头一阵阵的痛，嗓子发干，鼻孔眼往外冒火，在斥满病毒的房间里，她也中招了。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因为那一瞬间的意识是模糊的，她似乎透过层层窗帘般的岁月依稀看到年少时朱琳的样子，她笑着向她走来，笑着挽起她的胳膊，她们两人一起在校园的操场里漫步，爬上操场西北角的双杠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讲各种好笑的事情。
与朱琳在一起，冯丽能感受到来自不同人羡慕的目光，作为朱琳的朋友，冯丽也收获了很多的关注，她也很享受这种关注。
她清醒的时候，也似乎意识到，她与肖剑那么快的走到一起，也许很大成分是把自己当成了朱琳，最起码是朱琳的一部分。
那么在肖剑眼里，是不是就是把她当作朱琳。
她记得肖维六岁的时候分床，每天晚上必须要抱着妈妈的睡衣才肯睡觉。
也许她就是朱琳的睡衣。
其实，冯丽之前也有这种模糊的意识，但现在却像浮出水面的什么物体，更加确认了。
只是她的心里没有气恼也没有悔恨，她感到人生第一次她能够坦然面对了。
也许是因为她内心并没有真正爱过肖剑，他们只是谁也没欠谁。
想明白这个问题，冯丽又觉得一阵头痛，随即就陷入不可抑制的昏沉之中，整个人都往下坠，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就这样下去也好。最后一个声音从她脑中迸出之后，她就真正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脑中似乎挤进一道亮光，她兀的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几点了？她在脑中想，但却懒得起身去看时间，只是伸手摸了摸奇奇的额头。
奇奇额头上汗津津的，看来已经不烧了。
冯丽又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顾美华的额头。
她的手抚上顾美华额头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以前觉得顾美华不爱她，而她也一直强调顾美华不爱她这种事实，她仅仅是因为顾美华是妈妈，不得不把她当作妈妈。
可现在她明显感到内心有一个不同的声音在替顾美华辩解。
“如果妈妈不爱你，怎么会把你养这么大？她只是有自己的局限性，就像你与维维，你感觉对维维付出了那么多的爱，她不是照样感受不到吗？还有奇奇，现在他是离不开妈妈，等有一天他长得足够大，会不会嫌弃你呢？”
顾美华感受到了冯丽的手掌，嗯的一声，她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问道，“怎么还没睡？”
“妈，我摸了摸你额头，试一下体温。”冯丽说。
“嗨，我不发烧了，你快睡吧，一天天的，太累了，什么人撑劲啊……”
听了顾美华的话，冯丽眼泪差点流下来。
“奇奇退烧了吧？”顾美华抬了一下头，问道。
“应该退烧了，摸着出汗。”
“出汗就不烧了，你和启铭小时候，家里没有体温表，就是靠手摸，一模出汗了，就知道退烧了。”
“妈，你，担心吗？”
“担心，当然担心了，也是吓得晚上不敢睡觉。”
冯丽内心一暖，不由得身体朝顾美华那边靠了靠。
“但是那时候，也还真顾不上，不像现在似的，孩子一生病，全家围着转，当了个天大的事，那时候小孩生病，顶多吃点药，额头上敷上一条凉毛巾，大人一天都累的喘不上气，哪有精力管孩子？你和启铭那个年代还强一些，我们那一代，老的可真是顾不上了，我听你姥姥讲，我上面本来还有个姐姐，都会说话了，突然就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大人都在地里干活，等抬去找医生，人就不行了。你姥姥那一辈，你老姥姥生了九个，活了四个。”顾美华感慨道。
顾美华的话像是有疗愈作用，冯丽听着听着，竟来了困意，很快就睡着了，恍惚之中，她似乎听见手机微信响了一下，但她实在太困了，只是大脑里有这么一个意识，随即就陷入昏沉沉的睡眠中。
早上起床，冯丽看到微信，才想起前一天晚上微信是响了这么一声，微信竟然是肖剑在凌晨一点发过来的，“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就说，别老是生闷气，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看着肖剑发来的消息，冯丽脑袋里砰的一声，像是花朵开放的声音，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她仔细地品味着这句话，呆立了很长时间，然后走出卧室。
沙发上已经空了，肖剑原来早起来去了卫生间。
冯丽突然无由来的感到满满的安全感，这时从来也没有过的。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从今往后将不同于以往。其实，也并没有多么特别的，只是，她深切感受到，是她自己与以前不一样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抱怨，爱怨天尤人，爱指责，贬损。她变得安静了，变得对未来不确定的事不那么恐惧，变得对他人不那么苛求，变得平和，变得能包容了，因为她变了，她感觉肖剑也变了，周围的一切都在悄悄改变。
肖剑从卫生间出来，冯丽轻声说道，“昨天晚上那么晚了，你还没睡？”
“我听见你和妈说话，朱琳得那个病，应该是婚姻不幸造成了……”
“嗯。女人生气就容易乳腺出问题。”
冯丽说完，肖剑沉默着拿起牙刷开始刷牙。
冯丽转身向厨房走去。
很快，肖剑洗漱完来到厨房，“奇奇怎么样了？你别忘了给奇奇请假。”
“不烧了，但是再让他休息一天吧，就怕下午还有烧。”冯丽说。
“呃，妈快好了吧？”
“你想让她走？”
“我老是睡沙发也不是办法。”
“可是，她是我妈，我总不能撵走她吧？”冯丽顿了一下，说道。
“我就是随口问问，想住就住吧。”
“其实，是我妈先来住的，不是吗？”冯丽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平之气。
肖剑抿着嘴，不说话。
“你妈是妈，我妈也是妈。”
肖剑转身向外走，冯丽突然有些后悔说出的话，她知道像肖剑这样的人，半夜能给她发微信实属不易，这都是她这些天努力的结果，可不能毁于一旦。
“要不，我们去买张小床吧，把书房里的书橱搬到客厅，还显得我们这个家有文化气息，你就不用睡沙发了，这些天也真是难为你了，一直睡在沙发上。”冯丽追出来，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你是想让你妈和我妈睡书房？”肖剑惊异地问。
“我觉得行，这两个老太太说话还挺有意思，让她们在一起拉拉呱。”
“那还不打起来。”
“不会的，我观察了，两个人就像小孩一样，只是喜欢斗斗嘴，谁也不服谁，但还是有底线的。”
“那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那怕什么？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家人。”
冯丽感觉她说完这句话，肖剑脑袋微微动了一下，也许他内心有所触动吧。
“但是两个人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是希望她们住一段时间就各回各家。”冯丽又悄悄说道。
肖剑则咬住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下午，朱琳又一次托肖剑接甜甜，冯丽回到家，甜甜和奇奇坐在沙发上正在吃橘子，刘兰花和顾美华各坐一边。
冯丽则默默地直接进了厨房。
肖剑跟进厨房，踌躇一会，说道，“朱琳本来要给你打电话，又怕你有事……”
“她找你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她都那样了，我还吃她的醋吗？我不想看到她们对甜甜这么好，让维维看见了，怎么想？”
“她都那么大了，还在乎这个？”肖剑不以为然说道。
“但是她童年缺失了呀，要不然现在也不会休学，她是在闹别扭呢，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也和我们过不去，我不想刺激她。”
“我觉得你想多了。”肖剑说完，就走出厨房。
冯丽盯着他的后背，恨恨地想，这个男人把他所有是耐心与柔情都给了别的女人和别人家的孩子，对自己人怎么就这么粗枝大叶马马虎虎？
她有心想发作，但她知道发作后的后果，只能会前功尽弃。就当肖剑也是个孩子吧。
这一大家子，两个老的，三个孩子，就自己是成年人。
冯丽这样一想，不由得就苦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