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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宋、清两朝金石著述的纂辑方式、地位、功用之演进

作者:史说有道

引言

金石之学,汉魏发其端绪,宋、清两朝为盛,于清季称最。宋至清代,金石著述的纂辑方式、地位、功用发生了诸多变化。

从金石著述的纂辑方式看,其资料来源,宋代金石学者以一己之力搜访纂辑为主,而清代金石学家则可通过多种渠道获取;纂辑依据方面,欧阳修纂辑《集古录》时并无金石名录可依,而清代金石著述则可依先例、按图索骥。

从金石著述的地位看,“专录一地”的金石录,其先附属于方志之中,而清代的金石录则常常从方志中独立而出,成为金石专书。

探析:宋、清两朝金石著述的纂辑方式、地位、功用之演进

从金石著述的功用看,金石文字之功用,在于研经证史;至清代,金石文字于书法艺术评赏的价值备受关注。宋、清两朝金石著述的纂辑方式、地位、功用之演进,反映出金石学成熟的历程。

来源的演进—从“单一”到“多渠道

金石之学,汉魏发其端绪。《史记·封禅书》载:“少君见上(武帝),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已而按其刻,果齐桓公器。”

可见在汉代,金石器物已进入帝王将相的视野。魏晋、六朝、隋唐间,关注金石遗文的学者,代不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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洎至宋朝,金石出土愈多,欧阳修、赵明诚、王象之诸士大夫筚路蓝缕,著《集古录》《金石录》《舆地胜记》等金石专书,倡为斯学。元、明承极盛之余,难乎为继。

清季,随着金石考据的兴起,出土之金石器物,数量倍增于前朝,金石著述之宏富,穷一时之盛,超宋人远甚。如果说元、明两朝是金石学发展的低谷期,那么宋、清两朝则可谓是金石学的两大高峰。

于此探寻两朝金石著述的纂辑方式、地位、功用之演进,庶几有裨于明辨金石学嬗递演变之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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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士夫既钟情于斯,则搜罗网至常不遗余力。两宋时期的金石学者对金石资料的搜集,起初多凭一己之力。赵明诚、李清照所著之《金石录》,是继欧阳修《集古录》之后、集录考订传世钟鼎碑版铭文的金石学专著。

据李清照《后序》所载,《金石录》一书,既经多年的集腋成裘,亦多为一己之力的集大成之作。赵氏以微薄的俸禄,购求价格不菲之古玩奇器,其拳拳痴迷之心,于此可见一斑。

有宋一朝,金石出土之数量,比之往昔,自然不可谓不多。然而,若较之清代,无疑差之远甚。

清初以来,随着金石考据风尚的日渐风靡,更多的士人学者参与到金石碑版搜访与研讨的队伍中来,出现了以幕僚为单位的大型搜访、编纂金石碑版文字活动,甚至还出现专门纂辑金石著述的政府机构——“三通馆”。

同时,随着金石家的广泛交游,友朋间书信往来,络绎不绝;谈金论石之文,尺牍连篇。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下,金石学者搜罗金石资料的方式,便不再局限于一己之力、一地之限,构筑起更为丰富、广阔的资料来源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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纂辑依据的演进—从“成书而录目”到“有目可依”

金石著述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其一,备以金石碑刻名录,而后逐一搜访,著录其文,并附跋考证而汇成一书;

其二,撷取志传、金石著述之碑刻名录、撰者、刻手、立碑时间诸要素,别为一书,以存其大概。前者往往卷帙繁浩、考据精审;纂辑者或著录前人跋文,或缀以己见,或二者兼备,如黄易《小蓬莱阁金石文字》。

通常认为,《集古录目》是《集古录》编纂者欧阳修季子欧阳棐所作,此书即孙星衍所谓“因前人所录而存其目”者。

时下对与《集古录》相关之一系列问题,如《集古录》《集古录跋尾》《集古录目》三者的关系、《集古录》《集古录目》是否皆为欧阳修所撰等,虽未有确论,但在《集古录》与《集古录目》二者成书次序之关系问题上,却可以确定为“成书而录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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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古录目》即是在《集古录》基础上“撮其大要,别为目录”。换言之,《集古录目》的编集,必在《集古录》之后。

欧阳氏父子之所以有如此之举动,原因在于他们认为《集古录》卷帙浩繁、难以保存、不利流播;而体例简洁、言简意赅的《集古录目》,反而更容易避开兵燹等难以预测之祸——书之大略能长久流传,大抵不至枉费编集者之呕心沥血。

《集古录》作为中国金石著述之鼻祖,其在纂辑过程中自然缺乏先例可依。至清代,由于金石考据之风鼎盛,这正是孙星衍所谓“就所得打本为之考证”者,其纂辑之《寰宇访碑录》便是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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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晋涵(1743—1796)曾借就职于“三通馆”、续修郑樵《金石略》一书之便,录副本赠予孙星衍。孙氏将邵氏所赠之书作为基本纲目,在此后搜访金石碑版的活动中“以目见手摸,为之增补”。

又得邢澍(1759—1819)之助——邢氏据其所藏,“补其不备,删其重复”,最终成就《寰宇访碑录》这部包举天下金石的大型金石专著。

孙星衍所谓“始于故学士邵君”,所指便是邵氏为此书纂辑提供了按图索骥的纲目。很难想象,若无邵晋涵所录副本,“九层之台”的《寰宇访碑录》,该于何处累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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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述地位的演进—从“方志附属”到“金石专书”

金石著述之纂辑,就金石文字资料所囊括的范围而言,可分为“不限方域”与“专录一地”两种。

所谓“不限方域”,即包举天下各地之金石文字资料,顾炎武《金石文字记》、朱彝尊《曝书亭金石文字跋尾》、黄易《小蓬莱阁金石文字》、孙星衍《寰宇访碑录》之类是也。“专录一地”者,就其所纂辑地域之大小,又有“一省”“一邑”之分。

“专录一地”的金石录,其先乃附属于方志之中,此后渐从方志中独立而出,别为金石录专书。大量的金石录专书从方志中独立出来,从外部看,是金石学发展至清代日渐昌盛之体现;从内部看,是金石著述纂辑日益成熟的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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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述功用的演进—从“研经证史”到“艺术评赏”

金石碑版文字最早能够引起人们的关注,缘于其“抉剔史传”“补史之阙”“阐扬经典”之功能。赵明诚《金石录》自序曰:

盖窃尝以谓《诗》《书》以后,君臣行事之迹,悉载于史。虽是非褒贬出于秉笔者私意,或失其实。然至其善恶大节有不可诬而又传诸既久,理当依据。

若夫岁月、地理、官爵、世次,以金石刻考之,其牴牾十常三四。盖史牒出于后人之手不能无失,而刻词当时所立,可信不疑。

此言金石可订正史传之误。法式善也曾有过相关的论述,他在赵绍祖《金石文钞》序中称:“欧阳修《集古录》、赵明诚《金石录》最为著录家推重,然仅具其事而不载其文。洪适《隶释》、都穆《金薤琳琅》原文备载,可谓详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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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洪书因考隶而作,都书如以‘河南偃师’为‘河浦退师’、‘任城亢父’为‘俟成交父’,有识者讥之。盖世所重于金石文字者,非独以其有益于小学也,史家纪载所未及详,或其沿传闻之误者,博学之士每取资于金石,以为考正。

虽不必其果当,然其当者,往往有之。故余尝谓金石文字足以备读史者之採择,此其功较专论小学者为更大也。”除正史之误外,金石碑版文字亦能裨补史志之阙。

赵绍祖《金石文钞》自序云:史有略而独详,史有阙而可补,史有记载失实而可参考以传信者,莫金石若矣。顾独惜其散逸于山颠水涯、荒村邃谷、破冢颓垣之下而莫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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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幸而树之学宫、藏之梵宇、嵌之宫厅,可以搨而得者,而学士多喜为词章之学,朝夕吚唔,握三寸管,制艺八韵诗。方揣摩不暇,又孰肯审视其文于风霜剥蚀之馀,而探索之书史中哉?

经学研究,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一直被认为是学术的正统而处于主导地位,清初中期以前的学者,大都推重以金石碑版文字研经证史。

有关金石碑版文字研经证史之功能的论述,可谓不胜枚举:金石文字之学,欧赵以来,至国朝而大盛。亭林、竹垞扬镳于前,嘉定青浦接响于后。考经订史,剖析六书,旁通二氏,美矣,富矣。

结语

朱士端、罗列更为详备。其言曰:“金石之功大矣!可以考经籍史传,可以溯古籀篆隶,可以识冠服器用,可以推年月支干,可以访山川地舆,可以稽礼仪兵制,可以存遗编剩稿,可以博佛书释典……。”

综观前人著述,世人对金石碑版文字研经证史之功能,一向深信不疑。

在陆增祥看来,提倡金石之艺术功用,而弃其研经证史之功能于不顾者,无疑是在避重就轻,弃难从易。当然,对于金石碑版文字在经史与艺术两方面功用的论争,亦不乏公允者。

参考文献

《金石文钞》

《金石录》

《集古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