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易斯·芒福德的著作中,古代中世纪到巴洛克时代的城市占了相当大的篇幅,足见他对这些时期城市发展模式的重视。在芒福德看来,从巴洛克时代起城市发展的道路就出现了偏差,中世纪城市的那种注重自然、人性的特点被现代城市规划中的君主、资本和权力所取代。芒福德对中世纪城市的认识主要还是建立在19世纪史学研究的基础之上,但是他对城市本质的分析鞭辟入里,揭示出了中世纪以后城市规划转型对现代城市发展的深刻影响,并希望借鉴中世纪城市规划的传统扭转现代主义的弊端。
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现代主义城市的规划影响越来越大,逐渐占据了整个20世纪城市规划的主流,这集中表现为英法从19世纪末开始的郊区化运动、美国的城市美化运动、苏联在20世纪20年代的现代主义建筑运动。此后现代主义城市规划在其他国家和地区也都陆续启动,而柯布西耶等现代主义规划的思想家们也从功能和理性主义的角度出发更新了人们对城市的认识,将现代主义建筑运动进一步发展为世界范围内现代主义城市规划的潮流。
1961年,在美国出版界同时面世了两部巨著,即芒福德的《城市发展史》和雅各布斯的《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两位著者的共同点是对现代主义城市发展模式的极端方面进行批判;但是,他们在具体问题上却针锋相对。雅各布斯在书中多次批判芒福德,将从霍华德经由盖迪斯到芒福德的学术传统归纳为反城市主义者和“非中心主义者”,并指出这种学术传统的特点是强调城市中心的丑恶面,仇视现代城市,要求去中心化和郊区化。芒福德也撰文对雅各布斯进行回击,维护田园城市理论,强调城市与乡村之间的有机联系。同雅各布斯崇尚单个大城市不同,芒福德更注重城市和区域的系统性,强调城市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而且,芒福德也不认同雅各布斯仅仅对街道的重视,他认为绿地和公园等自然因素在城市中也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城市应当与自然环境相互协调,强化其自然属性。
若要理解芒福德这种思想的来源,就需要对其著作中占有较大篇幅的中世纪城市进行考察。芒福德的中世纪城市观对他写作整部城市史具有重要影响,他时时以现代城市比照中世纪城市,处处为中世纪城市规划中的优秀传统的丧失而深感遗憾。人口的快速增长、大都市的迅速膨胀以及城市密度的增加,使芒福德对现代城市充满了忧虑;他选择了霍华德的田园城市理论,并希冀用中世纪城市的发展经验来为当下提供经验。
芒福德认为城市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时代是在古希腊时期,到罗马帝国时最终瓦解;第二个黄金时代就是中世纪,一个个相互独立的城邦成为中世纪城市典范的载体。
他将基督教的发展看作罗马帝国崩溃以后城市获得新生的重要因素。市民之间形成新的纽带,即“圣徒教友交谊”,在此基础上诞生了新城市。芒福德尤其强调修道院的作用。当罗马的城市发展到最极端的限度时,病态的过度发展使其无法有效进行自我调节;而修道院逃离城市并建立起新型的城邦,它摈弃了早期文明的各种典型制度、组织而超越早期文明的种种局限。芒福德认为,“如果说城市文明的世俗手段都是在皇族宫殿中形成的,那么城市的理想目的则是在修道院中形成、保存并最终荣发起来的”,修道院里确立起来的秩序、城市、规则等品格也促进了此后资本主义的发展。
芒福德还将中世纪城市的出现归于保护的需要,领主一方面提供军事保护,另一方面提供商业特权保护。与皮朗认为国际商业促进城市复兴的观点不同,芒福德认为首先是有了被保护城镇的复兴,才促进了区域性和国际性贸易的重新开通,并形成了剩余商品的广泛流通。但是在城市与市民的特权地位问题上,他与皮朗是一致的,都认为领主授予市民特权来换取现金和租金以满足奢侈品消费的需要。然而,芒福德进一步指出,这也导致了保护性经济向商业经济的转变,前者旨在实现社会安定,而后者完全受发财欲望驱使,由此出现了一种对立关系,对城市生活产生了威胁。总体而言,中世纪城市有教会和行会作为重要的组织,起到联结市民的纽带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