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icole Sperling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The New York Times（2023年7月13日）
开发像芭比这样的文化产品是非常困难的。过于贴近原始材料，就会被认为是还原。偏离得太多，又会被视为不尊重。再加上芭比是世界上最著名、也最为麻烦缠身的品牌之一，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大银幕一直对其敬而远之了。
然而，正是这种看似棘手的情况吸引了玛格特·罗比，让她选择了这个有着约 60 年历史的玩偶——它既投射了不健康的理想身材，也彰显了女性的力量。虽然罗比本人看起来就很像大众刻板印象中的芭比，但她小时候对这种过于完美的娃娃并不感兴趣。尽管如此，作为《我，花样女王》和《前程似锦的女孩》等影片的制片人，罗比一直关注着美泰公司制作《芭比》真人电影的进展。
《芭比》（2023）
「她是如此标志性，同时也十分复杂，」罗比如是说，她与丈夫汤姆·阿克利以及他们的公司 LuckyChap Entertainment 联合制作了《芭比》。
「多年来，芭比一直饱受争议，但人们对它的喜爱却与日俱增，」她用澳大利亚口音说道。「关于她的讨论一直在演变。归根结底，我认为这是一场关于我们自身的对话，但人们很容易把矛头对准芭比。」
罗比和扮演肯的瑞恩·高斯林在该片于7月21日上映前几周接受了我们的采访。届时，《芭比娃娃》将和克里斯托弗·诺兰长达三小时的关于原子弹诞生的《奥本海默》在票房上展开一场性别大战。
罗比和高斯林也都表示了对影片的编剧兼导演格蕾塔·葛韦格处理素材的能力的惊叹，后者与她的伴侣、知名导演诺亚·鲍姆巴赫共同撰写了剧本。
高斯林把她的作品比作沃霍尔的金宝汤罐头：「这就像是在向你展示一件你已经看过无数遍的艺术品。读完剧本后，我感觉自己以一种全新的、深刻的、滑稽的方式去看待这一切。」
葛韦格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将她的两位主演比作「顶级赛车，平时会一起兜兜风，偶尔也会为了好玩而一起比赛，我认为他们都乐在其中。」
在我们的谈话中，罗比和高斯林谈到了周五晚上与美泰公司高管的剧本朗读会、肯在高斯林家中的地位以及关于芭比的棘手问题。以下是经过精简的节选内容。
问：芭比娃娃对你们俩的童年生活都没有多大影响，对吗？
罗比：我不记得我自己是否买过芭比娃娃，但我玩过我表妹的。我们大概做了每个小孩都会做的事，比如让她们凑在一起卿卿我我。其实我不太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我挺想弄明白的。
高斯林：我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工作了。在商场跳舞或在婚礼上唱歌。
问：实在没时间留给芭比。
高斯林：唱一首歌可以挣20美元。
罗比：真不错。
高斯林：我早就把那个又唱又跳的男孩抛在脑后了。但为了这部电影，我必须又把他拽回来。这可能是他干的最后一票。
问：你们第一次把剧本递给美泰公司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罗比：汤姆和我事先打了电话给华纳和美泰的主要负责人，约好周五晚上的会议时间。然后我们大概寒暄了些杂七杂八的话，「去给自己调杯爱喝的鸡尾酒吧。我们希望你们都好好坐下来。再来一杯，然后我们开始读剧本。」换句话说，我们以为他们会礼貌性地拒绝，但如果他们有点醉意，也许会更敞开心扉，更享受其中。
整个过程很长。我们和美泰的团队进行了长达六个小时的谈话，我们会说：「好吧，说说为什么这句台词会让你们害怕？」我们也了解他们做产品的流程。我们在美泰公司总部待了一段时间，我们走进他们的工厂，观看他们制作玩偶，并与制作玩偶的人交谈。他们知道我们内心是十分尊重这个品牌的。
与此同时，你也必须要认识到人们关于芭比的异议。用葛韦格的话说，朝那个方向试探会更有趣。
问：他们最大的担忧是什么？
罗比：他们有一长串担忧。当然，我们有完全的创作自由。他们不能干涉电影，但我们也不想拍一部他们不支持的电影。
有些事情很微小，比如芭比说自己是「刻板芭比」。「刻板」这个词带有负面含义。他们问我们是否可以考虑换一个词。我说，我们可以叫她「通常芭比」、「原创芭比」或「金发芭比」，但「刻板」这个词很重要，因为她已经给自己设定了一些参数，而随着电影的进行，她将跳出这些参数，挣脱束缚。因此，这对她的旅程非常重要。她需要从这里开始——自称为「刻板芭比」，因为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贬低了自己。
问：瑞恩，你第一次读到剧本的感受如何？
高斯林：唔，剧本的扉页上本来写着「芭比和肯」，而「和肯」后来被删掉了。这显然和我最初想象的不一样。这个主题公园被格蕾塔和玛格特设计得如此优雅和出色，你根本就不需要地图指南，然后会在不知不觉中来到她们希望你到达的所有景点。我参与了这趟旅程，现在也还在继续。我不想离开这座公园。不过她们要赶我走了。「先生，公园要关门了。」但我点了吉事果，她们肯定还会来找我的。
问：你们对网络上关于肯的年龄以及瑞恩年纪过大而不适合扮演他的争议有何看法？
高斯林：#这不是我的肯。
罗比：严格来说，芭比和肯都已经 60 多岁了。管它呢。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油脂》里的那群人可都是高中生。这么多年来，我大概看了 150 次《油脂》，每次都很喜欢，而且我不会去想，「我得确认一下这些演员是什么年纪。」剧组找到了最有魅力、最有才华的演员，让我沉迷其中。这就是我喜欢这部电影的原因。
高斯林：老实说，我也怀疑过我对「肯能量」的理解。但说到底，我完全相信玛格特和格蕾塔。她们对此有清晰的愿景，所以我决定尽我所能去成为肯这个角色。
问：罗比，芭比对你来说是什么？
罗比：格蕾塔最早跟我说的事情之一是，她希望芭比能踏上那种经典的英雄之旅——就像佛陀的觉悟之旅一样。当时我正在读约瑟夫·坎贝尔的《千面英雄》。我心想：「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我以前从未扮演过有这种英雄式经历过的角色。所以这真的很有趣。
问：这个故事或角色有没有什么地方让你有所疑虑？
罗比：我不想让她显得空洞或笨拙，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只是没有接触过太多事物。这更像是天真和傻气之间的区别。然后，她与肯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她一开始并不尊重肯。
问：瑞恩，你为这个角色做了什么准备？
高斯林：在某种程度上，这很难准备，因为他无从观察或模仿。他们在写这个角色时，可能会对他的困境感同身受。而当有一天我在自家后院，看到肯脸朝下倒在泥地里，被抛弃在一颗被压扁的柠檬旁时，我心想：「哦，他的故事确实需要被讲述出来。」
问：你的女儿这么不待见肯吗？
高斯林：其实芭比娃娃和电影的剧本几乎是同时出现在我家的。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我的孩子们（瑞恩与伊娃·门德斯育有两个7岁和8岁的女儿）并不会给娃娃梳头打扮，而且它们的名字都不是芭比。这些娃娃都有复杂的背景故事、生活、关系、希望和梦想。她们为它们创造的世界错综复杂，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问：当你的两个女儿知道你要扮演肯的时候，她们有何反应？
高斯林：她们很困惑。为什么要演肯？她们甚至都不叫他肯。其中一个叫达雷尔，在一家杂货店工作；同时，那个世界的芭比叫「体育课」，「体育课」在杂货店认识了达雷尔，不过她只关心自己。
问：她们觉得肯不值得你去演吗？
高斯林：肯在她们的世界里毫无存在感，她们的意思大概是「肯有什么可演的？」
问：你们会如何描述这部电影的基调？
罗比：如果我是电影公司的高层，并且必须给它定一个类型，我可能会说它像一部喜剧冒险片。我讨厌把它们放在一个盒子里——有意的双关语。我希望每个人都能见见格蕾塔，然后我就可以说，这部电影的基调就是格蕾塔。她是如此聪明、迷人、有趣。她很有才华，但又不失风度，而且她很热情。每个人都觉得可以和她交谈。我觉得这部电影集合了我最喜欢的格蕾塔的全部品质。
高斯林：我可不敢「肯式定义」这部芭比的电影。
（葛韦格在邮件中提到：「无政府主义舞蹈派对情绪爆发精神追求」，还补充道，「这算一种基调吗？」）
问：有趣的是，瑞恩，你扮演的基本上是传统的女性角色：你是主角身边的绿叶，你的身材比芭比更受到关注。你还必须为了角色染发。这种感觉如何？
高斯林：我挺喜欢的。我很熟悉这种感觉。因为我小时候家里就是女人管事。现在我自己的家庭也是如此。我姐姐没有芭比娃娃，但她我的英雄。她送我上学，保护我的安全；她就是我在学校的家长。她是我的领袖，我很乐意追随她。在某种程度上，演这个角色让我再次成为了一个孩子，我很容易就进入了这种状态。
问：你们俩的合作如何？我听说玛格特给你买了礼物，瑞恩。
罗比：小施恩惠。这就是我们友谊的基础。
高斯林：这是从聊天信息里的一句玩笑话开始的。
罗比：来演《芭比》吧，我每天都会给你买礼物。
高斯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芭比每天都会给肯送粉红色的礼物。这看起来就难以为继。所以我心想这种情况总有一天会停止的。有次在片场，我收到了一条普克珠贝项链。（对着罗比）我对此非常感谢，但你其实不必一直这样做的。我相信你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比如制作电影、出演电影、经营公司、监制别人的电影等等。你没必要一直在这件事上费心。
罗比：我对待玩笑也很认真。
问：最奇怪的礼物是什么？
高斯林：她给了我一本关于马的书（在电影中，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在肯心目中可以和芭比相提并论，那就是马），我读了之后非常喜欢。我觉得它可以被拍成一部很棒的电影。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甚至想到，我要演这部电影吗？玛格特会制作这部电影吗？
罗比：有天，他来片场的时候说：「这本书太棒了。」我觉得他的表现有点像肯，于是我就淡淡地回答说：「哦，是啊，一个人和一匹马。」
高斯林：可别剧透太多。我不想太多人知道这本书。
罗比：他甚至把它带到了一场戏里——我去找他，如何他的反应差不多是，「噢，被你抓到了我在看书」，然后他立刻把那本书举了起来。
高斯林：现在大家都会注意到那本书是什么了。
罗比：我们会抢先买下版权的。
问：你们在伦敦郊外的利夫登制片厂拍摄了芭比乐园的大部分戏份，然后转去洛杉矶的威尼斯海滩拍摄。拍摄过程是怎样的？
高斯林：我没想到我们在利夫登制片厂拍摄的时候，肯的形象就泄露了出去。我不想任何人看到那些照片。
罗比：我们从无拘无束的芭比乐园，恰如其分地进入了现实世界——在威尼斯海滩的木板人行道上，我们穿着颇为显眼的衣服，成百上千的人在注视着我们。这太完美了，因为这正是芭比此刻的感觉：暴露、脆弱。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要在木板人行道上拍摄，在我的脑海里，我想好了拍摄会如何进行。情况可能会变得有点混乱。但现场的气氛非常热烈。我当时只想回到利夫登，那里有我们美好而安全的泡沫，而这恰恰是芭比经历的心理旅程。
问：瑞恩，你也有这种感受吗？
高斯林：我之前没练过滑旱冰。我这辈子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像肯，因为玛格特当时一直在努力掩饰她的失望。
罗比：我没有！
高斯林：玛格特是我见过准备最充分、最强干的人之一。你可以让她置于任何情况下，她都能应付自如。如果你在飞机上，发动机熄火了，你会希望玛格特也在那架飞机上。所以关于我没有练习滑旱冰这件事，我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非常失望，虽然她在努力掩饰。出人意料的是，她的家人也在现场，他们的表情则没有丝毫掩饰，仿佛在说：「玛格特一定会练习的。」
罗比：我的姨妈杰姬一向藏不住心思。
问：所以杰姬姨妈对你的表现并不满意。
高斯林：她很困惑，因为她对表演的认识来自于玛格特——如果你要在一场戏里滑旱冰，你需要提前半年到一年进行练习。你要成为最棒的滑旱冰选手。
罗比：我记得当时我在想，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而且我们可能永远都摆脱不了那些路透图里的形象了。
高斯林：确实。我从来没遭受过别人的滑旱冰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