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鼻祖，早就滑下神坛
十二年前，一部短小精悍、暗黑冷峻的英剧横空出世，“首相和猪”的情节震碎了全世界人民的三观，也由此奠定了它神剧的地位。
之后几年，它经历了版权的易主，从英剧变成美剧，口碑也遭遇了断崖式下跌。
对多年的剧粉来说，《黑镜》上一季就已经有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意思，每逢更新又忍不住期望它能扳回一城、重回巅峰。
毕竟这可是《黑镜》。
四年之后，我们等来了《黑镜》第六季，至于成色如何，咱们赶紧一起来聊聊。
这一季不像以往尝试“三集片”的模式，直接任性地制作了五集。
第一个故事叫《琼很糟糕》，可以说是整季中最具“《黑镜》气质”的一集。
女主角琼是一名公司高管，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乏善可陈。
每天早上，她面对无趣的男友和眼前没什么滋味的饭菜，都要违心地夸赞一番。
到岗后，她机械地处理着各种工作任务。
这天，按照上级指示，她要辞退一名和自己关系还不错的下属。
就在琼烦恼之际，许久不联系的前男友发来了短信，希望见琼一面，弥补自己过去不辞而别的过错。
虽然琼内心对前男友充满愤恨，但一想到现男友的无趣以及工作的不顺，琼还是回复了短信，并前去赴约。
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两人情不自禁地接了吻，大有旧情复燃的趋势。
但幸好，琼及时醒悟了过来，离开酒店赶回了家。
就在她庆幸自己及时刹车、没有酿成大错时，订阅的“流莓体”（即剧中设定的流媒体平台，因名叫“草莓台”而被翻译成“流莓体”）突然上线了一部新剧，名叫《琼很糟糕》。
剧中的女主角不仅和琼名字相同，发型、服装也极为接近。
在男友的怂恿下，琼打开了这部剧。
然而随着剧情的深入，男友的表情逐渐从好奇、八卦演变到震惊、愤怒。
原来，琼今天的生活细节全部被流莓体照搬到了荧幕上！
这是因为琼随身携带的智能设备不间断地收集她的个人隐私，经过AI生成后，剧集在一天时间内就能制作完成、火速上线到视频平台。
男友看到自己险些被绿的情节，当场暴走，琼也因为泄漏公司机密而被辞退。
一夜之间，琼变得一无所有。
绝望的她找到律所，打算起诉平台侵犯自己的隐私权。
遗憾的是，律师告诉她，app弹出来的用户协议中，她随手点的“同意”已经授予了对方使用她隐私的权利。
四处维权未果，琼决定孤注一掷，前往流莓体总部，暴力砸碎用来生成剧本的量子计算机。
然而，结尾迎来反转——
手持斧头的“琼”，其实只是量子计算机运行出来的一个虚拟人物。
一旦量子计算机被毁，处于这个层级的世界和人物都将不复存在，包括琼自己。
之所以说第一集具有《黑镜》气质，是因为它将人类被媒介控制、无法逃脱的处境，这种现实层面的隐喻拍了出来。
剧中的流莓体掌握着话语权，也掌握着随意改写和解释他人人生的权力。
就像琼在面对上级减员的指令时，即便内心反感、百般不情愿，也还是得照做。
得知被辞退的下属刚刚买了房子，每个月背负着巨大的还贷压力时，琼更加不忍心。
她感觉到自身就像是一个传话筒，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陷入了无法掌控、没有自由的无力感中。
这种“我在自己的人生故事中并非主角”的感受，本身是可以脱离剧中的科幻设定而与现代社会的观众产生共鸣的。
而在之后的剧情中，流莓体为了追求播放效果，最大化激发观众情绪，改写了琼的真实经历。
在那部AI生成的剧集中，琼被塑造成冷血无情、傲慢无礼的形象，和前男友的关系也被改得极尽缠绵。
这也是男友看了之后立马暴走的原因。
不止她的男友，当她的私生活被添油加醋，变成一个娱乐项目放到大众面前接受凝视时，她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网暴。
更绝望的是，还有千千万万个即将被搬上荧幕的“琼”。
流莓体在大数据的指导和算法测试下发现，相比平平无奇的生活故事，观众们更喜欢围观他人生活的阴暗面，这是窥私欲的本能作祟，也是肆意批判他人、宣泄个人情绪的快感使然。
人们视AI和流莓体为工具，殊不知对它们来说，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也不过是冰冷的数据。
每一个围观《琼很糟糕》并参与这场网暴狂欢的人，自己也会在媒介的异化与控制下，成为下一个“琼”。
这一集的结尾，琼冒着失去存在的风险，砸毁了量子计算机。
很多人诟病这样的处理，认为失去了原本《黑镜》的“致郁系”风格，变成了美式励志“治愈系”。
在我看来，这是琼在面对掌握话语权的媒体、面对没有批判的单向度社会所做的最大反抗。
她宁愿消失也要毁灭计算机，证明了人性中善和理智的回归，以及社会中伦理秩序的重现，固然励志；
但这份善和理智的回归需要靠觉醒的人献祭自我来实现，不也是一种巨大的悲哀？
无独有偶，第二个故事《亨利湖》聚焦的也是流媒体。
它讲的是男主角回到家乡拍自然纪录片，阴差阳错，拍摄主题临时改成当地的“变态杀人狂”案。
就在众人因猎奇投入到挖掘这起罪案上时，真相意外而至。
原来，这起罪案的罪魁祸首正是男主的父母。
事情败露后，男主的母亲自杀，留给儿子一系列杀人录像带，希望帮助儿子拍完电影。
男主因此痛苦崩溃，但这部记录他痛苦过程的纪录片在流媒体上大受欢迎，作为导演的男主也获得了重量级奖项。
将前两集的故事放在一起，不难看出作为流媒体的网飞，其实在借剧集自黑和自我批判。
《琼很糟糕》中的“流莓体”平台，指向的正是依靠算法和大数据指导剧本的网飞；而《亨利湖》中，它则借纪录片的出品方“流莓体”，批判了自身通过传播剥削影像造成对当事人的进一步伤害。
虽说前两集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扩大到整个第六季看，这更像是《黑镜》系列的“回光返照”。
“当你关掉手中的电子设备后，那逐渐黯淡的屏幕就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看见的只有你自己。”
十二年前，《黑镜》封神的原因就藏在这句话中。
科技与媒介发展之初，并不是趋向于恶的。但当它与人性碰撞时，便放大了人性的欲望，助长了恶的一面，以至于成为掌握权力的少数群体的控制工具，让社会愈加走向极权化。
《黑镜》借发达的科技和媒介来折射人性的弱点，可以说，在《黑镜》世界中，对技术的幻想与现实的困境缺一不可。
但到了第六季，《黑镜》似乎忘记了它过去擅长刻画的技术幻境，一味沉溺在对人性的揭露中。
但这一季对人性的挖掘，又并没有多么辛辣深刻。
比如第三集《蔚蓝之海》，讲述两位在太空执行任务的宇航员，通过意识上传到远在地球的复制人身上，实现与家人团聚的目的。
当其中一位妻离子散时，人性深处的嫉妒和欲望很快被激发出来。
这样的故事不必非得套个科幻的设定，放在任何背景下都适用，而且剧中对嫉妒的探讨就用了“爱而不得杀人”的情节一笔带过，太过敷衍。
第四集《梅奇戴》讲的是明星少女在狗仔追踪下变身嗜血狼人，很多网友纷纷质疑，这确定不是《暮光之城》？
第五集《恶魔79》更是与科技毫无关联，刻画人物的动机也略显单薄。
总之，《黑镜》第六季不再冷冽，不再深刻，也不再像当初一样具有想象力。
也许这就是流媒体时代《黑镜》的宿命，当版权交到网飞手上的那一刻起，被流量、算法和大数据裹挟前进的它，就已经丧失了最为尖锐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