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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李玟,写给千禧年,写给一代人的“昨日世界”

写给李玟,写给千禧年,写给一代人的“昨日世界”

2001年除夕夜,央视春晚。

身穿大红色外套,喇叭裤的李玟斜靠在粉色的充气沙发中,随着轻快热烈的音乐从舞台中央缓缓升起,在伴舞者的拥簇中中气饱满地唱出了那句:

一见你就有好心情,不用暖身就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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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家级的晚会上以如此慵懒随意的扮相登场,并在欢快的音乐中尽情摇摆,毫不吝惜于将自己随心所欲的笑容抛洒给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

与台风依然“正统”的内地歌手以及观众早已习惯其时尚感的港台歌手相比,欧美范儿还是当时大众比较陌生的领域,所以李玟这段热辣的表演可以说给国人带来了一场听觉和视觉的冲击。

只是,当时可能谁也想不到,22年后一个燥热的夏夜,这段影像资料会成为互联网上的告别大厅,很多人打下了一路走好的评论后,在朋友圈分享了李玟的《好心情》《didadi》和《想你的365天》。

这样的景象,好似一代人在隔空齐唱一曲“千禧挽歌”——

在很多人的流行文化记忆里,李玟是千禧年前后最为闪亮的明星之一。她那新鲜轻快、带着夏日海洋画面感的音乐,她那未来感十足,如今已成为Y2K美学代表的穿搭,以及前卫性感的形象,让她成为那个万象更新年代的具象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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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学委不算是李玟的歌迷,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春晚舞台、广告和动画片《宝莲灯》中的插曲,以及音乐综艺的点滴碎片。

我想如果不是这个噩耗,李玟大概率会像很多曾经的偶像一样,渐渐淡出主流舞台,偶尔在怀旧排行榜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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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友人对李玟的缅怀

但我,以及很多同龄朋友之所以在此刻格外怀念她,为她的离去黯然神伤,更因为她像是昨日世界的一个象征,和众多其他老去、淡出、离世的名人一样,是一个时代曾经兼容并包、开拓进取过的鲜活证明。

1.

无法否认,我们这代人对于千禧年前后的眷恋,带有浪漫化的倾向。但正如兰德尔·柯林斯在《发现社会》说得那样:

当一个时代开始被浪漫化的时候,就是这个时代结束的标志。

众所周知,蹦迪班长这个号喜欢书写过去,学委也总是嘲笑班长是活在旧时代的遗老遗少。但之所以一直愿意与班长闲扯,是因为我也是个爱怀旧的人。

而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要去怀旧?为什么总说千禧年已经属于上一个时代,明明它过去并不算太久?我们怀念的到底是什么?

理性告诉我,曾经的时代从很多方面来看,其实算不上多美好,更混乱的社会治安,互联网还没普及,并不算丰富的物质和精神文化生活。生活在小城市的人就像费里尼电影里的小镇青年一样,乏味无聊,如果怀旧党穿越回去,大概率会亲自演绎“叶公好龙”这个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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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的《小武》所展现出的景象是90年代很多小地方的缩影

但我的感性依旧让往昔的时光蒙上了一层温暖快乐的滤镜,每当听到来自旧时代的音乐、电影和老照片时,总会莫名一阵悸动。

后来我明白了我们究竟在怀念什么——希望。

在90年代到世纪之交的十年,我们过得比过去更好,并无比坚定的相信,未来会更加美好,没什么理由,就是相信。

就如同青春期的少年,每天都在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发强健,虽然总是兜比脸还干净,但总是笃定地相信自己会永远按照越来越强的轨迹发展下去,未来有无限可能,未来一定属于自己。

成年人不可能有这种底气。

而90年代的全世界,就像是这样的青少年,虽然也会彷徨迷茫,但对未来保持着无来由的自信。

20世纪前90年就像一部跌宕起伏的小说,充满着压迫与反抗,创新与实践,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科技突飞猛进,或者带来灾难或者带来福祉的社会实验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最后十年,这部波澜壮阔的小说似乎终于要迎来了终章。

美苏冷战在91年终于以苏联解体宣告结束,美国迎来了经济突飞猛进的克林顿时代;中国的工人阶级从老大哥骤然变成了下岗潮的牺牲品,但处在经济腾飞前夜的中国,可以为新时代的冒险者、打拼者提供广阔天地;随着互联网的诞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已经不再是诗人的畅想,地球村的概念正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具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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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的美国汇聚着国人对“富足、时尚、活力”的想象

熬过了两次世界大战,和平解决冷战的人类似乎没有不乐观的理由,新千年的图卷即将展开,人类必将留下浓墨重彩的画作。

而音乐,作为人们传递情绪的渠道之一,也直接表达着这种乐观。

2.

彼时的大陆歌曲早已摆脱了革命叙事,能够光明正大地聆听靡靡之音。

在80年代以及90年代初,展望未来的歌曲里,还是带着鲜明的集体主义烙印。

不论是《再过20年我们来相会》还是韦唯的《亚洲雄风》,都还带有宏大叙事的色彩。前者主体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后者主体是我们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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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内地的摇滚曾经展示出个人的态度,但因为何勇忘乎所以的一句“李素丽你漂亮吗?”,招致无差别攻击,内地摇滚一度回到了地下。

但在千禧年脚步越来越近的时间点,个体解放的潮流已经无法阻挡,率先突破陈规,让大众感受到新鲜空气的依旧是文化界。

世纪末,80后作家韩寒凭借《杯中窥人》一战成名后,不顾劝阻选择退学的举动也让无数人大跌眼镜:曾经被称为小皇帝小公主的80后居然要“亲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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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世纪的尾声,歌曲也将表达的主体逐渐从“我们”变成了“我”。

如果你仔细聆听千禧年前后的歌曲,你会发现,对个性化的追求和对新世纪的乐观憧憬,让那些歌仿佛樱木花道一样,充满了毫无来由的自信和乐观,像打倒山王的豪言壮语一样,要打碎旧世界的条条框框。

朴树的《我去2000年》虽然有“大家醉了,就我醒着,我真傻”的惆怅,但副歌部分也唱出了“大家一起来干杯,为这个快乐的年代……你追我赶到2000年,这滋味有多美我的天”;

四大天王之一的黎明在千禧年前后致力于电音音乐的创新,尽管市场反响平平,但在《happy2000》中也快乐表示:“昨天不沉默今天热闹会更多,昨天的月光今天看起来更闪烁”并在歌词结尾说“一切放在眼前,我走我想走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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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嘴说一句,黎明是四大天王中歌曲最被低估的一个,黎明的情歌更是每个成熟男士(比如学委——班长爆料)失恋后午夜emo的渡劫良药。

说起情歌,不同年代歌手的表达在世纪末也开始体现了不同的特质。

同样在1999年,六零后王杰与八零后谢霆锋同时推出了名字都带着年份的歌曲,王杰唱了《伤心1999》,谢霆锋推出了《谢谢你的爱1999》。

虽然都是描绘爱情,但是这两首歌对感情的态度可谓大相径庭。

《伤心1999》依然没有走出王杰那一代歌手擅长的苦情路数,“我只是个平凡男人,感情也只贪个安稳”更像是一个日子人的不甘,丝毫没有浪子的潇洒。

而谢霆锋则要酷很多,既不缺安全感,因为“爱我不需要承诺”,也不怕撕逼,因为“不后退,就让她心碎,宁愿孤独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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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爱1999》的流行也能侧面说明,新世纪的年轻人希望在感情的博弈中拥有更多的自我,与现在唯恐成为舔狗不同,那时大家想要的是一种“我爱得起,也输得起”的勇气。

3.

除了对个性的追求和对未来的乐观,那个时代还值得怀念的,就是开放与包容。

至少,积极融入世界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之一。

特别是在2001年,宏大记忆让很多个体无比憧憬未来:7月13日,北京申奥成功;10月7日,中国足球终于冲进了世界杯;12月11日,中国正式加入W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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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玟也是这些大事件的见证者。凤凰卫视直播北京申奥时,她和窦文涛、周星驰、鲁豫一起在演播室紧张地等待萨马兰奇公布最终的结果。听到"The city of Beijing"后,几个人无比兴奋地拥抱庆祝。

那一刻,堪称一个全新时代宣告来临的闪耀瞬间。不论是李玟这样在舞台上闪耀的明星,还是在小城读书憧憬未来的学委,都曾在那个时刻屏住呼吸,随后欢呼雀跃,认定这是一幕宏大喜剧的开始,产生了“我们都拥有光明未来”的幻想。

那年的事似乎在告诉我们一个确定的未来:全球化这场盛宴,中国将成为主角之一。

而开放与包容也意味着创新的土壤,各类电视节目在那些年不断推陈出新,崔永元的《实话实说》和白岩松的《东方时空》让人耳目一新,而《焦点访谈》更是成为了老百姓了解社会问题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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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学新闻做调查记者,虽然辛苦危险,但仍有着体面的收入和被人尊敬的荣誉,新闻理想这四个字还是个容易坚守的信念,远不到“被家长打断腿”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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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报刊亭如火如荼,琳琅满目的书刊杂志让还是学生的我们挑花了眼。

2002年的春晚上,内地歌手解晓东和新加坡的孙燕姿在不同舞台完成了合唱,歌名体现了国人对拥抱世界的渴望——《与世界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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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外面充满了好奇,如饥似渴地攫取着知识,希望自己能正确认识差异,取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而不怕被人称为“反思怪”。

如我开头所说,李玟如同那个时代的一个Icon,一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却有着被大洋彼岸流行文化熏陶出来的气质,那个时代的歌迷,面对这样的歌手,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兴趣。

所以当春晚舞台上,李玟的名字加上(旅美)两个字的时候,没人感到被冒犯,大家只想看看美式教育教出的人,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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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谦说:纯粹是受西方教育长大的孩子才有的那种某种的被阳光晒过的明亮透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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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明亮透彻”的人,正是我们在为千禧年的流行文化下定义时,愿意选择的样本与词汇

先不说这话是否正确,但对近几年网络风气有所了解的人就该知道,这话如果放到现在会引起怎样的麻烦。

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中写到:命运之手随时随地地会把我们攫住,把我们拽入到它永不满足的戏弄中。

尽管新出道的偶像很多都会翻唱那个时代的歌曲,尽管怀旧盘点的视频依然有不错的流量。

但我们依旧清楚,很多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李玟突如其来的告别让我们措手不及,异常感伤,也代表着曾经构成昨日世界的一个符号正式陨落,随着越来越多的符号消失、离开,或者成为不可说的字眼,昨日的世界也必将与我们渐行渐远。

在李玟去世的微博下面的一条热评,仿佛是电影放映结束后急匆匆进场驱赶依旧沉浸在剧情中的观众的扫地大爷,提醒我们:

一个值得留恋的时代,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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